小院里靜了下來，淑娘忽然自言自語道：“平陽舞公子怎會如此年老？——那老先生在說謊吧……”
沙螓婉回頭，搖搖頭道：“他易容了。裸露在外的手腳肌肉緊實，皮膚年齡很輕，沒有一點皺紋跟老人斑?！?p> 淑娘聞言一愣，又有些著惱：“你個小女兒家，盯著男子肌膚看什么看！”訓完還不解恨，伸手拍打了一下沙螓婉的脊背。
沙螓婉“哦”了一聲，頗有點死性不改的樣子，淑娘氣得伸手在她身上擰了一下，憤憤道：“以后再也不準這幾人上門了。衣冠不整又不懂禮數(shù)，簡直不要個臉皮了！”
沙螓婉趕緊贊同的點頭稱是是是，娘親說的都對。
就是，不能讓他們再來了。
是敵是友，還待查證。
沙家母女吵吵嚷嚷著開始預(yù)備中飯了，而這邊廂，走在路上的沈熙華三人則更熱鬧。
身上的穴被解開的一瞬間，就見三白先生一個箭步走開，然后轉(zhuǎn)身，指著馮卓氣得一蹦三尺高，嚷嚷道，“你個粗鄙的武夫，莫碰老夫！你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大掃把星，我就差那么一點就能套到那小子的信任，沒看人家對我又是奉茶又是讓座的嗎？你自己說，你干嘛要跳出來攪局？”
馮卓冷靜地分析，“我看未必，那小夫子從頭到尾都沒有放下過戒備。我猜他已經(jīng)猜到了你易容了，沒注意到他跟你拉扯的時候目光在你的手臂上連番看了好幾眼嗎？”
沈熙華若有所思的點頭同意，“應(yīng)該甫剛一露面那小子就猜到老師的身份和來意了。斡旋這么久，焉知他不是也同時在試探我們呢！”
三白鼓著眼睛，捻須反駁，“咱們本意也是露出破綻，借以引出他身后之人?！?p> 沈熙華嘆了口氣，“過猶不及啊，咱們破綻露的太明顯又太多了?！袢者@招有點失策！”
馮卓問，“派去查探的人還沒回復嗎？”
三白安靜了下來，聞言搖搖頭，片刻后又有些不忿，“你們倆會不會太風聲鶴唳了？而且簡直將那小子妖魔化了一般，他才十來歲吧，哪里眼光就能這樣毒辣了？”
“那是你閉關(guān)兩月，沒有看這孩子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不然你會更驚訝?！?p> 沈熙華點頭，“這也是我一直擔心的問題。他成長地太快了，萬一是敵非友，我怕到知曉真相的那天就控制不住他了?！繋煾?，還是盡早殺了吧?！?p> 馮卓聞言，神色變得復雜，良久后喃喃道：“真可惜了他那樣好的天分了……”
三白則站住腳步，臉上憤怒與羞惱的各種浮夸表情頓時一掃而空，定定地看向沈熙華。
熟悉他的倆人都知道，三白先生這是真生氣了。
馮卓回過神來，看了三白一眼，退開一步?jīng)]有作聲。
沈熙華迎著三白失望譴責的目光，心虛地轉(zhuǎn)開眼睛，筆直站定在原地不敢動一下。
“公子是要寧肯錯殺一萬，也絕不放過一個？”三白開口問。
“……老師，我只是未雨綢繆?！?p> 三白放開捻須的手，轉(zhuǎn)目看向遠方，良久后再次開口，蒼老的聲音變得清亮有力，顯然恢復了原聲，“我可曾教過你這樣的未雨綢繆？謀劃的不是如何將逆境轉(zhuǎn)化為己用，反而粗暴摧毀任何可能阻擋你前進道路的麻煩，毫無章法，野蠻任性，這就是你做事的態(tài)度？”
說著，三白微微嘆氣，重新看向一臉愧疚的沈熙華，“未雨而做的綢繆，永遠針對的是布局，而非人命?！绻呛⒆诱嫒缒銈z猜想的那樣出色，在未確定他身份前，先試著拉攏吧，人才難遇，不要因小失大?！?p> 沈熙華恭敬叉手長揖，愧疚道，“是，謝先生指點迷津，學生受教。”
*
沙螓婉掛在這棵榕樹上已經(jīng)半個小時了。
下午一進山她就察覺到馮卓又跟在了身后。
沙螓婉只想冷笑。
她領(lǐng)著大尾巴，在山里轉(zhuǎn)悠了好半天。借著新山頭大家都不熟悉地形，沙螓婉猛地一個飛撲鉆入水澗肆意的溪流中，沉水前游，找到藏身地，然后躲在大石頭下，透過清澈的溪水看到馮卓果然如她所料地從天上下來了，繞著溪流轉(zhuǎn)了半天，思忖半晌后也跳了下來。
沙螓婉冷笑連連，你能飛你能耐，我看你入了水還怎么跟我斗！
沙螓婉咬著簡易潛水器，握著匕首如魚一般朝馮卓靠近。
馮卓看起來水性也不錯，沉水閉氣五分鐘都不帶換氣的，沙螓婉看得眼紅，肯定的認為他是因為有內(nèi)力的原因才這樣厲害，撇撇嘴，愈發(fā)想學武功了。
——好想學！
馮卓閉氣到了極限，左右找不到人，不由開始劃拉腿腳上浮。
沙螓婉等到機會，再不猶豫，一個劃水擺腿就游到了馮卓身后，猶如幽靈般一把纏上了他的背，將他往水底扯。
馮卓一驚，突然的襲擊跟缺氧的窒息感讓他瞬間失了分寸跟理智。他瞪圓雙眼，伸手繞過頭要捏沙螓婉的頭發(fā)跟脖頸，同時嘴里冒出一串水泡。
看來肺里沒氧氣了。
沙螓婉冰冷一笑，輕松躲開他的手，看準位置，狠狠朝他的腿部扎了下去！
——把你扎瘸，我看你還怎么跟蹤我！
卻不料三棱軍刺居然一刺不進！
沙螓婉只覺得扎下去的勁道被兇狠一阻，整個手臂都震麻了，同時纏繞在馮卓頸部的手臂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蕩開，力道之大，幾乎一瞬間將她五臟六腑震碎。
沙螓婉渾身猶如撕裂般疼痛，像個破布娃娃無處著力地朝后飄去。她嘗到嘴里的血腥味愈見濃郁，心里的驚惶頓時成倍增長。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她應(yīng)該是被馮卓護體的真氣反噬到受了內(nèi)傷！
馮卓擺脫掉沙螓婉，肺部此刻如同著火般辣辣的疼，他回頭瞥見小家伙一臉的驚恐與難以置信，顧不得看她是否受傷，拼著最后一股氣一躍浮到水面上去，甫一露出頭來就咳了個驚天動地，趴在岸上喘了好久的氣。
多少年都沒有如此狼狽過了，馮卓苦笑，回頭尋找沙螓婉的蹤跡，只見平靜地水面上水流潺潺，偶有調(diào)皮小魚躍出水面，“嘩”一下，又很快鉆入水中。
唯獨不見沙螓婉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