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天氣正好，微風涼，朝陽暖，林間鳥鳴啾啾，和著偶爾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窸窣聲。
沙螓婉在這片嘈雜中起身，洗漱完畢后，剛推開臥室門走到院中，就察覺到了門口克制的綿長呼吸聲。
自從有了內(nèi)力后，五官觀感愈發(fā)敏銳，此刻的沙螓婉很清晰地認出來人是沈熙華。
他這么早過來做什么？
沙螓婉疑惑，緩步走到柵欄門前，跟沈熙華打了個照面。
倆人面對面站立。
說來好笑，二人自相識以來，竟然從未互通過名諱，此刻沉默在門口蔓延，相對無言，倆人都察覺到了一絲尷尬。
沙螓婉覺得好笑，微微挑了挑嘴角，搖搖頭抬手打聲招呼，“早??！”
說罷推門而出，朝雞欄走去，一邊低聲詢問，“怎么過來地如此早？”
因二人師父為同兩人的緣故，沈熙華被三白要求一起與沙螓婉習書，雖然教授內(nèi)容不同，但都在沙家小院上課。
沈熙華隨著沙螓婉的步伐緩緩跟在身后，也壓低聲音回答，“今日來找你請教問題。昨日的需求數(shù)我算了三遍，三次都是不同的數(shù)，想來看你算出來沒有。”
沙螓婉笑，“你可真是刻苦?！业任沂帐巴暝僬f?！?p> 打開柵欄門進了雞舍，沈熙華看她先彎下腰一通摸索，不一時站起身來，手里拿著一枚雞蛋。沙螓婉左右看看沒地方放置，回頭招呼站在外邊的沈熙華，“過來幫我拿一下?！?p> 沈熙華下意識地走進去伸手接過，等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抬腳躲開雞糞，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抿抿嘴。
沙螓婉沒有注意到沈熙華的不自在，她再一次彎腰摸索，拿出兩枚雞蛋隨手遞給沈熙華。
沈熙華頓了一下，還是接入手中，極力強迫自己忽視蛋殼上的污穢物。
沙螓婉摸完雞蛋，退后一步，從墻根拿過掃把，揚手打掃雞舍，回頭對沈熙華道，“你先出去等我，這里臟?！?p> 沈熙華雙手合起來捧著五枚雞蛋，聞言轉(zhuǎn)身就走。
沙螓婉看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背影，疑惑了一瞬，遂又放之腦后不管了，自顧自干完活，擦一把汗，出來后接過雞蛋，吁一口氣，朝沈熙華笑笑。
沈熙華看著比自己低一頭的瘦小身影，臉龐因朝陽的照射而暖色融融，瑩瑩細汗在陽光下細碎地閃著光，問：“你每日都這樣辛苦嗎？”
沙螓婉哈哈一笑，搖頭道：“這算什么辛苦？舉手之勞罷了。又不費事?！?p> 又道，“你呢？每日里讀書習字，又是淬煉筋骨又是拉練長跑，一天都不得閑，累不累？”
沈熙華搖頭，“習字練心，習武練骨，我樂在其中，并不覺得苦?！?p> “興趣是最大的老師?！鄙瞅褚恍?，點頭同意。
沈熙華愣了愣，回味著她的話，似有所悟。
倆人說著回了院子，沙螓婉回身將雞蛋清洗完后放起來，然后燒火起鍋煮上粥，想了想，沖院中的身影喊了聲，“喂，你吃了早飯沒？——給你也煮點？”
沈熙華回身，迎上沙螓婉詢問的目光，點點頭：“麻煩了?！?p> 沙螓婉失笑，這家伙一舉一動都矜持守禮，標準的世家子弟。
端方得簡直死板木訥。
看來三白把他教成傻子了。
沙螓婉想著，撇撇嘴，嘖一聲，又往鍋里灑了一把米，灶膛里添上火，這才走出來，將昨日的算學功課拿出來遞給沈熙華。
沈熙華接過，道了聲謝，走到自己的課桌下坐定，低頭看了起來。
沙螓婉本還想跟他閑扯兩句，一看他這樣子，心里嘆了口氣，又見他似乎有些看不懂的地方，猶豫著拿筆演算，不由搖搖頭，不再理會。
倆人都開始了晨時的功課。
不一會兒鍋開了，沙螓婉走進廚房，往清湯粥里打了三個雞蛋，又捏碎三顆維生素片撒進去，切了一盤熏肉跟小菜，拿個小托盤端出來放到房檐下的茶幾上，招呼沈熙華，“先過來吃飯吧，等會該要低血糖了?！?p> 沈熙華已經(jīng)習慣了沙螓婉總是時不時冒出的奇怪言語，想問什么是低血糖，她人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進了房間。
淑娘正在房中紡線，嗡嗡聲不絕于耳，沙螓婉招呼了一聲，倆人一前一后走出來，就看到沈熙華端坐在茶幾前，看到淑娘出來，站起身來問好，“夫人見安，早起前來打擾，還望夫人勿怪?！?p> 淑娘笑得溫婉，“公子多禮了，坐吧，餓了吧，趕緊吃，不用等我，家里沒有這么多規(guī)矩。”
倆人一來一往客套的時候，沙螓婉已經(jīng)坐下來端起碗吃了起來。
淑娘無奈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看看人家多知禮，你再看看你！”
沙螓婉滿不在乎道：“娘啊，我在自己家呢，當然怎樣舒服怎樣來了，他——”瞥一眼板正著脊背端坐無言的沈熙華，“是客人，客人總是要拘束一些的嘛?！?p> 淑娘嘆氣搖頭。
三人開始吃早餐。
沙家顯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本來有，被沙螓婉單方面廢了。
笑話！一家人難得只在飯桌上到齊，這個時候不交流交流感情，還有何時更方便？
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友情愛情如是，親情更如是。
沈熙華卻不知曉沙家的習慣，他被忽然開口說話的沙螓婉嚇得愣一愣，神色中透出驚惑來。
驚是驚恐的驚，嗯，沈公子是被嚇到了。
他既沒有見過這樣不怕臟臭不厭鮑廚不耐規(guī)矩的讀書人，更沒有想到她居然連飯桌上的禮儀都不在乎。
沈熙華看著眉飛色舞彩衣娛親的沙螓婉，還有被她的話逗得前仰后合的淑娘，心里忽然潮起淡淡的羨慕跟向往。
他神色怔忪地看著沙螓婉，雖然這個小夫子行事荒唐無度，但是跟她相處卻是意外的輕松自在。
——像是從身上撤走萬千重擔一般。
沈熙華眼底透出淡淡的笑意，嘴角不自覺揚起來，嘴里平常的粥食都似乎變得美味無比了。
飯畢，淑娘將兩個孩子趕去讀書，自己起身收起碗筷。
沙螓婉與沈熙華坐會課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