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祚吶吶一瞬，倏逾恢復鎮(zhèn)定，強作漫不經(jīng)心道：“說來好笑，我說的那個貧民之子也叫沙秦忨，同一個秦，同一個忨，你說好笑不好笑？”
三白一愣，眉頭微微蹙起，“一點都不好笑，他可是要考解元的人，非狀元他看不上?！阏f的這人長相如何？”
陳長祚搖頭，神色終于露出一點苦笑，“看不清楚，他留著又厚又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
“什么？！”三白有一瞬間的驚詫，下一秒差點跳起來，聲音都劈叉了，“你見過他啦？”
陳長祚無奈，自言自語道，“還真是同一人啊……”
三白一臉的不敢置信，“他居然惹上了天下書院？！——不過也是，他怎么會寂寂無名呢！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陳長祚此刻已經(jīng)能非常肯定讓叔侄兩人都印象深刻的人是同一人，當下仔仔細細的將事情始末講清楚，三白聽完神情古怪，反復問道：“你確定他唯一沒有得滿分的是算學？”
陳長祚奇道：“這有什么不能確定的？”
當下起身在書架邊翻了一翻，隨后拿著一塌紙走過來遞給三白，“你仔細看，這是他的答卷?！?p> 三白翻出算學看了半晌，哈一聲，扶額笑得無奈。
陳長祚奇怪，“你這什么表情？”
三白長嘆一聲，“叔啊，如果我說這算學他本來是得了滿分，只不過為了不引起注意故意寫錯了幾題呢？”
陳長祚：“……”
——這樣還不算引起注意，那什么算？
*
沙貝正在自家的花鋪前忙碌，按照淑娘教導的樣子剪剪花枝，澆澆水，完后又清掃了地面，等到一切都忙完打開門，門口卻直直站著一個穿輕薄云錦長衫，手握折扇的男子，鳳眼微瞇地望著門上的大字發(fā)呆。
沙貝噫了一聲，道：“這位老爺可是要買花？”
來人看一小丫頭開門出來，下意識地朝門里望了望，入眼是一片花海，卻空無一人。
他點點頭，道：“買花。我來看看你們這里有什么奇花?！?p> 沙貝頓時小臉上露出笑意，脆生脆氣地讓開門道：“您請，我們少爺昨天晚上還真抱回家一盆奇花，叫郁金香，長得金黃璀璨，可美了，夫人歡喜地一夜都未睡好覺呢！”
來人失笑，“你一個小丫頭居然知道什么叫璀璨？”
沙貝挺了挺胸膛，格外驕傲道：“這是夫人說的，夫人教我的?！?p> 來人四下看了半晌，似乎沒有中意的花，神色漫不經(jīng)心道：“……你家少爺呢？怎么就你一個小丫頭看店？”
沙貝啊一聲，頓時有些不悅，“我怎么不能一個人看店了？夫人說我學得很快，雖然沒有大寶快，但是我昨日一人賣出去十盆花呢?！?p> 說著不高興地扭身朝里走去，嘴里嘟囔，“我家少爺是要考解元的人，怎么會有閑工夫坐在這里呢……”
來人看她小小身影消失片刻，然后吭哧吭哧走出來，手里抱著兩盆鳳菊，頓時眼前一亮。
這兩盆鳳菊都是單支單花，細長繁復的絮狀花瓣紛雜卻不失美觀地開出雙掌大小的一朵綠菊，香氣清幽，在小丫頭的手中晃晃悠悠，看得來人眼角直抽抽，趕緊上前搭了把手，將東西小心放置在木架上。
“……你家主子心可真大，這樣一盆世間罕見的綠菊，少說也得千兩銀子，他就這樣放心你隨意搬來搬去？”
沙貝擦著臉上的汗珠，沖嫌棄她的來人直皺鼻子，哼一聲，又抱臂盯他，道：“我家少爺說了，再金貴的花都是為了讓人心情愉悅的，我喜歡搬花，這能讓我愉悅，怎么就讓人不放心了？”
來人看她抱臂冷眼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個小沙秦忨，頓時樂不可支，手中扇子啪一聲打開遮住面，笑得直不起腰來，“……是是是，你家少爺就是那玉皇大帝，說得都是箴言，反駁不得的。”
沙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露出“看你這樣識趣就勉強原諒你”的表情，指指綠菊問：“老爺你要買花嗎？這花昨日剛?cè)脒^肥，現(xiàn)在買還能免費得一盆甘菊呢。我家少爺說這叫促銷?！?p> 來人搖著扇，臉上笑意不斷，“那你家少爺人呢？我來找你家少爺有事。”
“你是誰？”沙貝瞪大眼睛，不相信地上下打量他。她可是知道的，少爺說了，他們是最近來搬來富都的，人生地不熟，沒有多少認識的人。
未等來人回答，店鋪后門有人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瘦小個頭留著長長劉海的少年走出來，身后還跟著一個瘦高少年，手里拿著本書，目光只盯著身前的同伴看。
來人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了。
沙螓婉見花鋪中站著一人，以為是顧客，不由臉上帶了點笑，問道：“這位公子可是來買花的？”
來人沒有回答，只驚疑不定地看著兩人。
剛才還侃侃而談潑辣利索的沙貝一見沙螓婉出來了，頓時面上又帶著怯意，目光灼灼的看著少爺，點頭道：“這位老爺來買花的，他看上綠菊了?！?p> 沙螓婉嗯了一聲，再次將目光轉(zhuǎn)向來人，可看著看著，瞳孔突然緊縮了一下，臉上的神色變得冷淡，“我以為我說過，不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怎么，三白先生是忘了嗎？”
來人正是陳三白。
他放下遮著臉的扇子，緊緊盯著兩人，良久后假咳一聲，恢復了平靜，道：“我這不是剛回來富都不久么，一進城就聽到了你的大名。你可是出名大發(fā)了，都是老相識了，我不得來拜訪拜訪？”
沙螓婉看著這張完全陌生的臉，鳳眼長眉，挺鼻薄唇，雌雄莫辯，格外引人注目，淡淡道：“我與三白先生是舊相識么？我怎么記得是仇敵呢？”
這話一出，店內(nèi)其他兩人頓時變了臉色，身后的少年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將沙螓婉擋在身后，目光兇狠地瞪著陳三白，沙貝直接炸了，一蹦老高，尖利著嗓子叫道：“你個壞人，還說什么來買花，是來砸場子的吧！給我出去，——大寶，我的掃把呢，我要把他打出去！”說罷插著腰左右看看，尋到掃把彎腰撿起來，氣勢洶洶的直接就沖陳三白來了。
大寶握著拳頭一臉憤恨，低聲吼道：“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