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螓婉道:“誰說送不出去了?這天下想要這本書的人比比皆是,怎么就送不出去了?”
陳三白頓時生出一個猜想,訝然又震驚地看著沙螓婉:“你真、真的舍得?”
“這書本就屬于天下人,如今只是物歸原主罷了。若是能因這本書而涌現(xiàn)出更多的能臣武將,豈不是玱朝的幸事?”說罷吹了吹手中剛才默好的文章,起身緩步走到門口開門。
一群身穿著各色武服的兵將聽到門響,嘩啦啦齊齊站起身來,每個人身后都帶著禮盒,一見沙螓婉的身影出現(xiàn),頓時蜂擁而上,問好聲自我介紹聲喧囂沸騰。
沙螓婉緩緩掃視了一圈,待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才溫聲道:“在下知曉各位前來的意圖,小子魯鈍,卻也心系天下,這兵書本就是為天下將士所書,如今小子愿意將本書物歸原主,公告天下。今日仙子花鋪門口將貼出兵書第一章,計篇,之后每隔三日會貼出新的一篇,直至全書完。有興趣的各位將士,不分官階,不分出身,不分年齡,都可前來抄閱。如有可能,也可將自己的見解與分析貼附于旁邊榜上的留白處以供眾人參悟?!?p> 說到這里頓了頓,又接著說,“為了那些并不識字卻一心向?qū)W的將士們方便,在下想請諸位每三日推薦一位主講人,專門教授這兵法計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好一個物歸原主公告天下,好一個仙子花鋪!——好一個沙秦忨!”一聲喝彩從人群身后傳出,帶著激動的欣喜和贊嘆,尤春軒從眾人讓出的小道中走出來,神色難掩激賞,他的身后跟著一群將士,沙螓婉發(fā)現(xiàn)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周安,尤金銀,尤家兩兄弟,吳宇陽,還有好些見過卻叫不上名字的人。
沙螓婉抱拳問好,諸人回禮。
尤春軒站在沙螓婉身邊,抬手拿過她手中的紙張,掃了一眼,復又看向沙螓婉:“本將替天下將士謝過沙公子的大公無私與心系天下。”
沙螓婉趕忙躬身行禮:“在下不敢受將軍如此稱贊。在下只是緊守本分,想為我們玱朝出一份力而已?!?p> 尤春軒拍拍她的肩膀,手底下的肩胛骨又瘦又細,他不由自主的蹙眉,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你很好!非常好?!?p> 說罷轉(zhuǎn)身親自走到光溜溜的石墻邊,將紙張鄭重其事地貼在了上邊。
一眾人一擁而上,有人已經(jīng)激動地高聲誦讀起來,現(xiàn)場熱鬧異常,每個過來抄書聆聽的武將都感激地沖著沙螓婉抱拳行禮。
沙螓婉微笑著點頭回禮,見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就沖尤春軒長揖道:“多謝將軍今日出手相助,那主講人的事情還請將軍多多費心。若無事,在先就先行告退了?!?p> 尤春軒還要說什么,旁邊尤金銀插嘴進來:“沙小弟先忙,救命之恩為兄改日定當門道謝。”
尤郎厚急聲道:“是是是,改天我一定上門謝謝你出手相助?!?p> 沙螓婉灑然一笑,道:“弟一定掃榻相迎。”說罷哐嘰一聲關了門,毫不猶豫。
尤春軒一愣,回頭問尤金銀,“這小子是歡迎我們還是不歡迎我們啊?”
尤金銀比在場的諸人都要了解沙螓婉,知道她此刻為了自保,定然是不想過多出風頭,當眾跟哪一家權貴扯上關系,笑道:“歡不歡迎救命之恩都得謝。——回吧,來日方長?!边呑哌厡τ却很幐袊@,“這個小子啊,長了顆七竅玲瓏心啊?!?p> 尤春軒也明白過來了,不由失笑,復又嘆了口氣,“我們家的小子是真的比不上這份剔透,跟這份大氣?!?p> 尤金銀笑,“可不是,就算是我身懷異寶,也難免心生貪念而死守著不撒手,哪里會像他如此慷慨無私,做出這義舉來。既保全了身家性命,又得了名聲,更贏得了天下將士的感激,文人墨客的同情,甚至還討了皇上喜歡。你看,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先前的惡名聲洗涮得干干凈凈,好心智,好手段,好胸襟啊!”
尤春軒嘆息,“才十二歲……”
沙螓婉關了門走回家中,眾人都坐在小院的梧桐樹下,淑娘手搖團扇,溫婉笑著,低聲喃道:“棲鳳安于梧,潛魚樂于藻。不貪不嗔安居本分,方能自保。婉兒這義舉,算妥當?!?p> 陳三白笑,“豈止是妥當,簡直深明大義!”
馮卓在樹上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道:“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的日子應該能清靜些了?!?p> 沙螓婉走了過來,傻寶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果子,起身拿了個竹凳過去,她伸手接過,坐在淑娘身邊,傻寶已經(jīng)將自己的凳子挪了過來,緊貼著她坐定。
沙貝正蹲在地上玩螞蟻,聽到響動抬頭問:“少爺喝水嗎?”
“不用,你耍你的?!?p> 傻寶把自己的茶杯遞過去,沙螓婉剛想拒絕,一碰上傻寶亮晶晶的眼睛,頓了頓,還是接過來抿了一口。
旁邊的陳三白看得可樂,揶揄道:“學生啊,為師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沙螓婉淡淡道:“別問?!?p> “還是問一下好了。你這樣一個冷心冷面的人,是怎么容忍大寶整天黏著你還不翻臉的?”
沙螓婉不做聲,怎么做到的,她也想知道為什么自己對個傻大個就做到了無下限的忍讓的。
沙螓婉嘆氣,肯定是鬼迷心竅了吧!她也很無奈的。
淑娘掩著嘴也笑道:“我家婉兒一向面薄心軟?!?p> 馮卓忍不住哼了一聲,腹誹道,那是你從沒見過你兒子獵殺豺狼跟野豬時的樣子。
沙螓婉抬眼警告地瞪了馮卓一眼,拍拍手道:“行了,我要讀書了,你們自便。”說罷起身回了房間,傻寶緊緊跟了過去。
陳三白望著兩人的背影,眼底閃過莫名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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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驕陽如火,八月烈日毒辣,日子在焉卷的樹葉和蟬鳴中慵懶而緩慢的溜過,等到小院中的梧桐樹開始拉長樹蔭,沙貝臉上的蠟黃完全褪去,換上紅潤又鮮妍的粉嫩,沙螓婉的書本已經(jīng)記誦完了第三遍,開始了模擬考試訓練的時候,傻寶忽然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