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終于從遠方不可視的邊沿穿刺過了地平線
那顆恒星在十幾分鐘之前劇烈燃燒發(fā)出的耀眼光芒在大氣層的過濾下溫和地落在這片大地上
它為那些蹩腳的角落帶來了昏暗的光線,也照亮了那個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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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靈...
沒有進食需求,不需要工作
所有的一切都透著漫不經(jīng)心的閑散,還有一種出離的平和
和通常固有的認知不一樣,這個偏遠的鎮(zhèn)子與其說是落后,不如說這份遠離塵囂的恬靜是有人刻意為之
看起來無所事事的人,不是在謀計就是在蟄伏
又或者...兩者都有之呢?
莫瑟從道路旁走到廣場一角,類圓形的空地在陽光下依然靜臥
除了一些打開的門扉,似乎沉睡的一切都仍未醒來
就連半開的門窗都顯出一種睡眼惺忪的委屈
而站在空曠廣場下的某人,就像兀立在陽光下的一道影子...顯眼且多余
沒有選擇讓沉默持續(xù)待太久,在又一次環(huán)視這個與夜晚時幾乎別無二致的地方后,莫瑟的腳步消失在通向鎮(zhèn)子另一端盡頭的道路上
他低著頭漫步,想著一些早該被歸于虛無的事,以及這個世界一些本不該由他一個外來者考慮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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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斯達克’,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靠近黑暗’,當(dāng)然,已經(jīng)沒什么人會在乎或者好奇這個鎮(zhèn)子名字的來源了
當(dāng)年這里只是黑暗森林邊上的一個小駐地,在經(jīng)歷了那件事情之后,這里便成為了黑域里僅有的四個鎮(zhèn)子之一
畢竟,黑域?qū)嶋H上只需要一座城,也只需要有一個領(lǐng)導(dǎo)者
總的來說,這座鎮(zhèn)子就是一個試圖挑戰(zhàn)女王權(quán)柄的大人物被流放至此后建立的,她輸?shù)囊粩⊥康?,就連親信和最忠誠的下仆也被勒令不允許進入她所在的居所”
正在講故事的接待員抬了抬眉頭,看了一眼悄無聲息走進旅店的莫瑟,見莫瑟在大廳里找了個位置安靜地坐下,便清清喉嚨繼續(xù)講下去
“淪落到如此程度的大人物可不止她一位,除去那些落敗之后依舊梗著脖子的真死人,另外三座鎮(zhèn)子也是這么來的,按女王的話說,我們的到來也是為了免得這些家伙太過孤單
當(dāng)然,你要是有簡簡單單認個輸就可以從女王手下活下來的想法,那還是先喝杯茶睡吧。有讓女王親自動手的實力的人,至少比我們在座的所有人都更有資格自傲”
莫瑟坐在離柜臺最遠的座位,觀察著坐著十幾個聽眾的大廳
除了四五個看起來無所事事的家伙,其他人都在快速地往自己手中的本子或者終端上記錄著什么
莫瑟隔著十幾米遠的距離瞥了幾眼其中幾位手中的記錄
居然都是剛剛柜臺里那位講的故事...
學(xué)生?
莫瑟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
“那位戴著兜帽的先生,窺伺他人的筆記可不是什么禮貌的行為哦?!?p> 柜臺里的那位‘接待員’半瞇著眼睛,用夸張的語調(diào)說著令面前的聽眾錯愕的話
那些聽眾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接待員盯著的地方
“不錯的故事”
大廳最邊沿那個本該空無一人的位置不知何時多出一個戴著兜帽的男人,在所有人都注視下,那個男人保持著坦然的坐姿,用力鼓掌并用低沉的聲音夸贊接待員講的故事
“哈哈,聽眾喜歡,自然是最好的...”
那個接待員脫下頭上那頂有些褪色的紅色寬檐禮帽向莫瑟微微欠身,然后在莫瑟的注視下坐回椅子上
“那么,遠道而來的先生,您光臨此地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精致的面孔和抽動的眼角令他的表情顯得那樣虛偽,態(tài)度刻意到可以在光滑的玻璃上磨出刺耳的聲音
他詢問的聲音是那么大,在十幾個人帶著不同情緒的目光里,合理的詢問似乎也變成了質(zhì)問
“來這里...一定需要什么理由嗎?”
莫瑟不為所動地坐著,和這個假笑的家伙對視
一時間,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吶...好吧,先生,無意冒犯。只是,我不太喜歡有人在我講故事的時候打擾我...”
他抬起蒼白的手指點了點大門的方向,然后攤開手?jǐn)[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緊繃的氣氛因為一方的退讓而緩和,人們收起了自己的目光,轉(zhuǎn)而繼續(xù)啜飲自己杯中的酒或者茶
“不要覺得他在故意針對你,朋友。愛德溫在這個鎮(zhèn)子待了四十多年了。到今天還是這幅脾性”
一個舉止優(yōu)雅,穿著得體的灰發(fā)男人從柜臺前的座位上站起來,將一杯金紅色的酒放在莫瑟面前的桌上
他的聲音很溫和,如同沉默的湖面或者呢喃的風(fēng)
“一杯半神之淚,我請”
他用他那蒼白冰冷的手拍了拍莫瑟的肩膀,然后向旅店的大門走去
“摩羅克,你一定要像保釋犯人一樣幫我開脫那些我所犯下的過錯嗎?”
愛德溫有些不悅地看著摩羅克的背影
走到旅店門口的摩羅克停下來,轉(zhuǎn)頭看向愛德溫
“這也是我僅能做的了,就像一百二十年前我沒能阻止我姐姐一樣,七十年前我也沒能阻止你,傲慢...”
似乎是摩羅克提到了什么特殊詞匯,愛德溫怔住了,他拿著酒杯的手不自然地抖動,最終還是放棄了繼續(xù)說些什么,而是有些頹然地放下抬起的手
摩羅克看著愛德溫,失落地嘆了口氣,邁步離開了旅店
“好吧...好吧...你們要聽的故事我已經(jīng)講完了,去做你們想做的吧,讓我...自己安靜一會兒...”
愛德溫在柜臺里低著頭,隔板后只露出他那留著金色頭發(fā)的后腦勺
褪了色的寬檐禮帽被他隨手放在隔板上,如同一個未被講完的故事...
............
莫瑟的指尖摩挲著高腳杯的杯腹,透過酒液看著倒影中的映面
大廳里的聽眾已經(jīng)走完了,只剩下他和柜臺里的愛德溫
端起面前的那杯酒,最后一次端詳這翻涌在禁錮里的金紅色酒液
莫瑟走到愛德溫面前,把那杯酒放在隔板上
“怎么?這杯酒可不便宜...”
愛德溫抬起頭,理了理壓亂的金發(fā)
他先是抬頭看了莫瑟一眼,又看向了那杯酒,兀自發(fā)笑
“哈哈哈...你不會告訴我你不會喝酒吧?”
莫瑟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等那刻意的笑開始從他的臉上褪去,才緩緩開口
“不,我只是覺得,現(xiàn)在有人比我更需要它”
他愣了一下,隨后又笑起來,但和之前那些無意義的刻意不同,這次的笑聲里多了些明顯的苦澀
很快他不再笑了,尖銳的聲音變得低沉下來
“也許...你說得對...”
他端起那杯酒,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砰’
玻璃高腳杯被他用力拍在柜臺上,纖細的杯莖不出所料地直接斷裂,鋒利的斷口在他的手背上劃開兩道小口子
“呵...痛快...”
隨意地將碎裂的高腳杯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愛德溫用手帕擦了擦流出黑色血液的傷口
“讓我們直接一點...說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不再用那端正的姿勢坐著,而是直接把腳架在柜臺上
“通行證”
“通行證?哦...通行證”
他似乎費了很大力氣來搜尋腦海中的這個字匯
“那不是出入暗域和主城的必需品嗎...我記得,對...我記得!就算是偷渡,沒有那玩意,你也是進不來的...”
他的眼神變得鋒利,但很快又軟化下來
“你把那玩意弄丟了?還是說,你真的沒有帶那玩意就到了這里”
他打量著莫瑟
“我開始對你感興趣了...”
“你很自信?”
莫瑟和他對視
“那當(dāng)然,我...”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
“切,算了...以前那些破事就不提了”
愛德溫的手在空中輕輕橫拉一下
一個黑紫色徽記憑空出現(xiàn)在他手上
“來,碰它一下”
莫瑟沒有猶豫,伸手探向那枚浮在空中的徽記
?。ū菊峦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