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任瑩的朋友

　　任瑩一時間實在是震驚于自己聽到的話，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何瀾疲憊地又重復(fù)了一遍：“請問，還有比五年前更往前的住院記錄嗎？”

　　任瑩張大了嘴巴，愣愣地說：“有是有的……”

　　何瀾揉了揉眉心：“能借給我看嗎，我絕不會打擾你的工作?！?p>　　任瑩看著何瀾已經(jīng)發(fā)紅的眼睛，溫聲拒絕了：“你要不先回家睡一覺，明天再來吧?！?p>　　何瀾嘆了口氣，勉強(qiáng)地朝任瑩笑了笑：“謝謝你了，只不過我還是想趕緊找到?！?p>　　“可是五年前的那些住院的人基本都不在醫(yī)院了，”任瑩覺得何瀾著實倔強(qiáng)，無奈至極，“你如果在這一本里沒找到那可能……”可能就已經(jīng)不在世了。

　　任瑩沒有把話說得很滿，小心地照顧何瀾的情緒沒有說完剩下的半句。

　　何瀾像被卸了一身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

　　“我要再之前的住院記錄。”

　　任瑩拗不過他，只得拿來了一本差不多厚度的冊子，一邊遞給他一邊好奇地問：“你究竟有哪些信息？不如和我說說，說不定我有印象?！?p>　　何瀾抬起頭，充滿血絲的眼睛里一閃而過地亮了亮：“只能確定是市一院，是白血病，姓江，名字是兩個字的……其他我什么也不知道?！?p>　　任瑩搖了搖頭：“信息太少了，性別年齡呢？”

　　何瀾茫然地?fù)u了搖頭。

　　兩人一時誰也不說話了，都心知肚明能找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半夜兩點(diǎn)，任瑩從病房里幫人換了輸液袋之后，大步流星地沖到何瀾面前。

　　何瀾在翻過一頁又一頁的信息表之后，感覺自己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江”這個字了，只機(jī)械地翻頁，再翻頁，甚至都沒有察覺到任瑩走了過來。

　　“你先停一停，我想到了一個人?！?p>　　任瑩堅定地說：“我剛忽然響了起來，有一個人，姓江，白血病，但是她的住院記錄不在這個冊子里?！?p>　　何瀾轉(zhuǎn)過身來，用力抓住了任瑩的手，穩(wěn)了穩(wěn)虛晃的身體：“她叫什么？”

　　“她叫江訣?！?p>　　這兩個字一出，何瀾感覺到腦子里串起了一條線，他就是無比篤定就是這個名字。

　　何瀾眼睛亮了，心里砰砰地跳著：“就是這個人！”

　　任瑩抿著嘴，深深嘆了口氣。

　　“這個女孩，今年25歲，因為進(jìn)院時我們這里缺床位，所以她進(jìn)院時暫時在樓下血透科，所有檔案也都在血透科。后來有床空出來了，她卻拒絕了搬過來，就一直住在血透科，所以檔案信息也沒有調(diào)過來?！?p>　　何瀾喃喃道：“血透科？”

　　任瑩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繼續(xù)說：“不過她后來出院了?！?p>　　說起這個女孩，任瑩原本是沒有機(jī)會認(rèn)識的。江訣一直在血透科，只有化療時才會上來，而任瑩一直在血液科。

　　任瑩認(rèn)識江訣是因為她的高中同學(xué)梁藝辰。

　　梁藝辰是她高中時候頂好的朋友了，高中畢業(yè)后兩人考到了同一個城市，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關(guān)系。任瑩很喜歡梁藝辰敢愛敢恨的性子，總是給人感覺她有用不完的活力。

　　今年夏天，梁藝辰罕見地垂頭喪氣，在電話里就沒有精神，見了面一起喝咖啡也是沒精打采。

　　任瑩覺得好奇，究竟是什么難題才讓梁藝辰喪成這個樣子：“你遇到什么事了？”

　　梁藝辰叼著吸管：“你說，為什么會有人有病不治呢？”

　　任瑩笑了笑：“那理由可多的去了，沒錢沒希望沒信心。大概每一天都會有很多人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放棄治療?！?p>　　“可她看上去不到三十，”梁藝辰嘟著嘴趴在桌子上，“但看上去病得很嚴(yán)重了?！?p>　　任瑩根本沒有當(dāng)一回事，只端起杯子往嘴里灌一口咖啡，濃濃苦味的口感總讓她很是上癮。

　　梁藝辰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塊，又撇了一眼任瑩杯子里黑黢黢的液體，鄙夷道：“你現(xiàn)在口味越來越重了！你下次干脆直接干濃縮?！?p>　　任瑩嗔怪地踢了踢梁藝辰的小腿：“也只有你，幾百年了還只喝甜的。”

　　梁藝辰心情好像好了一點(diǎn)，但又很快陷入了煩惱：“瑩哥，你說為什么是好意還會被教育一通呢？”

　　任瑩這會兒大抵猜到了梁藝辰今天大概是做好人好事碰到了毫無求生欲望的患者，一腔熱血都好像受到了質(zhì)疑。

　　任瑩用手支著腦袋，看向窗外來來往往的人，他們形色各異也沒有什么共同點(diǎn)。

　　“成年人總有太多的不得已，藝辰你懂嗎？”任瑩還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你看他們都從這里路過，或是白領(lǐng)或是學(xué)生或是工人，沒有人會過得輕松，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想要但可能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這個東西就叫做羨慕?！?p>　　“有些人追逐的可能是更多的利益更大的房子，或是更舒適的生活，而有些人，可能只是想能多活一會兒?！?p>　　梁藝辰顯然沒有明白任瑩的意思：“可是她不想活了?！?p>　　任瑩伸手捏了捏梁藝辰的臉頰，忽然由衷地羨慕梁藝辰能夠一直保持孩子心性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能這也是她為什么熱衷于見義勇為，樂于打抱不平了吧。

　　任瑩眨了眨眼，解釋道：“她可能只是失掉了去羨慕別人的勇氣，大概是因為她再沒有什么力氣去期待下一秒會有好事發(fā)生了?！?p>　　梁藝辰也不傻，她陷入了很長很長的沉默里，最后表情嚴(yán)肅地說：“瑩哥，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是給予別人好意不對，而是我的好意正恰巧是她求而不得的東西，所以她會排斥。”

　　任瑩笑而不語，心里卻對梁藝辰口中的“她”很感興趣。

　　梁藝辰沮喪地說：“我很想幫她，但是她卻說人生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不希望的事情發(fā)生?！?p>　　任瑩飲盡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站起身拍了拍梁藝辰的肩膀：“想做什么就大膽去做，有些事情不管你做或是不做都會后悔，但起碼你努力過了以后心里會好受一點(diǎn)。好了，我要去值班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