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林耽陽買通陳府看門小廝,給陳思送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一首詩:
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后花馀床。床中繡被卷不寢,至今三載聞余香。香亦竟不滅,人亦竟不來。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
陳思捧著這封信,淚流滿面。
殿試放榜后,陳思遣使云籮前去看榜,林耽陽果然高中,只是探花,并非狀元。陳思并不介意,只要榜上有名,她就相信父親會同意這個婚事。
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翌日,年輕的帝上在杏園宴請三甲,帝上看到狀元柏子仁、探花林耽陽、榜眼鄭庸,年紀均與自己十分相近,因此十分高興,賜了他們許多東西,園中各人見狀,尤其是各大臣們,都覺得這三人甚得帝上歡喜,以后必將大有作為。
除了陳從,他皺著眉,心思一直不在園中,他不斷在盤算自己與林耽陽之間的“仗”應該怎么打,怎么打才打得“贏”,既要“贏”得林耽陽心服口服,又要“贏”得陳思從此打消了思春之心。
帝上看著陳從,心想“這個老陳蟲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年幼即被扶上帝位,陳從在西逝的父皇手中領了顧命大臣一職,還統(tǒng)領兵部和吏部這兩個重要部門,而如果自己現(xiàn)在要結交有志之士建立自己的威信,則要從這些年輕的學子身上開始有所作為。
帝上看看柏子仁,今年這個狀元身體單薄,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子之身;榜眼鄭庸,眉清目秀、舉止得體,但其從賜酒后,就一直向陳從的身邊靠去,不像是可倚靠之人;探花林耽陽,英俊的五官,棱角分明,尤其是目光銳利堅定,在一眾官員之中,尤顯其神韻獨超。
帝上正端詳著,陳從忽一起身,上書道:“帝上,今年的殿試三甲既已出,可否讓老臣著手準備選試,為國家儲備良才了?”帝上點點頭表示恩準,陳從才滿意地擠出一點點笑容,道:“領旨!”
宴散,鄭庸拉著林耽陽,要和他去漱玉館再續(xù)酒,林耽陽不好推卻,只好應允。
漱玉館與陳從府第只隔了一條街,坐在館中二樓,可以清楚地看到陳府的門口出出入入的各大小官員。
鄭庸羨慕地道:“六郎,你可知每天到陳大人府中的官員們有多少?”
林耽陽搖搖頭。
鄭庸繼續(xù)道:“起碼都有二十多人吧!那你可知他們到其府中所為何事?”
林耽陽呷著酒,漫不經(jīng)心地道:“唔,為了自己的仕途吧?”
鄭庸豎起大拇指道:“六郎真懂這個門道!”
林耽陽還是搖搖頭。
鄭庸壓低了聲音,道:“六郎,你我皆是今年舉子,你為探花,我為榜眼,我倆何不趁現(xiàn)在選試還沒開始,先去陳府探探門路?”
林耽陽不屑一顧地道:“六郎并不需要這些!”
鄭庸有點著急,道:“哎,六郎,話不是這樣說的,去年就是有些舉子,沒有在陳府走動,在選試中被涮了,要去各節(jié)度使處做幕僚!那里的苦,可不是你我能吃得下的!”
林耽陽“嚯”地起身,作揖道:“請恕六郎無意如此,如若因為沒有走動就被派往節(jié)度使處,那就當作六郎的磨練,六郎也不是不能吃苦之人!”
鄭庸一聽,忙拉著他坐下,道:“好啦好啦,六郎不必如此。來,坐下,我還有事與你斟酌斟酌!”
林耽陽覺得此人并不是可以結交之人,對他抱隔閡之心。沒想到,鄭庸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感到這個人的無恥。
鄭庸道:“六郎可知陳大人的獨女陳思小姐?”
林耽陽心里一驚,警惕心頓起,但臉上擺出一副無知狀,道:“有所耳聞!”
鄭庸嘴角揚起一個邪魅之笑,道:“陳大人只此獨女,聽聞其性子嫻靜如水、容貌嬌美可人,琴棋書畫無一不曉,有傾國傾城之姿卻仍待字閨中,六郎也尚未婚配吧?何不趁此機會向陳大人提親,娶此女子回家,不是可保一生仕途順遂了嗎?”
林耽陽一聽,更是惱從心中來,起來一拂袖道:“鄭庸,虧得你是讀書人,不想著如何走正道報效國家,偏要走此歪門邪道?”
鄭庸耶諭道:“六郎不是正走此道嗎?”
林耽陽才知道鄭庸此話何意,看來自己與陳思之前的事情,應該是在陳從府第之中的人泄露了出去,他道:“六郎自恃自己是正人君子,從未與陳從大人獨女有過非份之舉!”
鄭庸又拉著他坐下,道:“六郎何必如此動怒,陳大人必定對六郎會刮目相看的,來日的選試六郎必脫穎而出,到時六郎可別忘了我這個小弟?。 ?p> 耽陽不愿與鄭庸再作糾纏,辭席而去。
鄭庸看著林耽陽離去的身影,露出十分不屑的臉色。
選試之日,陳從上書帝上,指其身體不適,不宜參加此次選試,一眾事由交與吏部侍郎等官員負責,帝上對此十分訝異,陳從自領吏部以來,從未出現(xiàn)過此類情形,他如此做必有異樣,但還是準了。
選試結果,狀元柏子仁及榜眼鄭庸均通過,唯獨探花林耽陽落選。
帝上覺得這個結果也未免太過奇怪,喚了吏部一眾官員面圣,看了林耽陽的試卷,怎么也不肯相信,但卻又無可奈何。
待官員退下后,喚出貼身內(nèi)侍寧郁去了禮部,調(diào)出了林耽陽當日參加殿試的試卷,校對筆跡一看,兩者并不大相同,帝上似乎明白了。
第二天,朝廷之上,陳從似乎病好了,整個人都神情氣爽,他向帝上呈上了選試結果,帝上沒有說些什么,只是將柏子仁和鄭庸的任職推去給了尚書省,似乎在等待陳從的上書。
陳從出列,將本朝與吐蕃戰(zhàn)事提上日程,指榜眼林耽陽文武雙全,自幼熟讀兵書,既已在選試中落選,現(xiàn)遵循考制,應入河西節(jié)度使鄭埜作幕僚,為國分憂,征討吐蕃,將其打回草原深處,短期內(nèi)不再擾民。
帝上稍有遲疑,鄭埜趁熱打鐵,指林耽陽實為其幕僚最佳人選,征討一戰(zhàn)也可迅速建立戰(zhàn)功,成為一代名將,震懾吐蕃。林耽陽在殿上似被刀架脖子上,知道自己其實是無法逃過這一劫的,既然如此,那就唯有領旨謝恩吧!
退朝時,帝上在殿上吩咐寧郁,要他留下林耽陽到武德殿等他。
武德殿內(nèi),帝上扶起林耽陽,對他道:“六郎,我知你才華橫溢,但有時不必鋒芒過露,這樣反而沒有給自己留有后路啊!”
林耽陽道:“謹遵帝上教誨!”
帝上牽著林耽陽,邊走邊道:“六郎,現(xiàn)朕有事托付于你,你可應允?”
林耽陽一聽,嚇得跪下:“不敢,六郎自當萬死不辭!”
帝上笑著扶起他,道:“不必如此,不必萬死,但也離這樣的結果不會很遠!“
寧郁把一眾官女太監(jiān)請了出去,獨留林耽陽,帝上和他說了許久,才放其出殿。
出了宮的林耽陽,并未回客棧,而是來到陳府。
見到陳從,他故作卑微地跪下:“陳大人,明天我即要隨鄭大人回節(jié)度府,在此拜謝您的推舉!現(xiàn)在我有一個請求,請陳大人應允!“
陳從對林耽陽說的話不屑一顧:“你這樣一個卑賤之人,有何條件和我談這個?”
林耽陽抬頭從貼身衣物中拿出一封信,通過隨從遞到陳從手中,陳從拿起一看,憤怒的向六郎臉上甩去,顫抖著:“說,你想怎樣?”
林耽陽隨即上前幾步:“我明日將離開您女兒,但我心系于她,隨我上京赴考的有一名女侍,我想請大人將她安排在您女兒身邊做一名下人,代我侍候您女兒,您不必向她付任何銀子,只需讓她侍候便可?!?p> 陳從聽后直搖頭:“胡說八道!我陳府要什么仆人沒有,差你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奴婢?”
林耽陽從地上撿起那封被陳從扔到地上的那封信,正欲說話,陳思帶著滿臉淚痕沖進了大廳,哭著道:“父親,您就依了六郎罷,他不在,起碼有這個侍女在啊,我還可以多想念六郎一些!”
陳從聽了也無可奈何,只得應允,當晚林耽陽將趙玲瓏送進了陳府做了陳思侍女,陳思馬上給她升職做了貼身女侍。
陳思在這個離別的晚上哭得幾近昏厥,陳從也無可適從,只得假意安慰女兒道:“女兒啊,男兒志在四方,當修身治國平天下,現(xiàn)他正值壯年,建功立業(yè)后你嫁過去不是更有面子嗎?”
陳思哭著對父親哀求:“父親,您一定要請鄭伯父保他平安!一定要!他萬一不測,女兒也只能隨他去了!”
陳從怒道:“不許說胡話!”
翌日,林耽陽隨鄭埜返回河西,陳思扮成云籮模樣混進了送行隊伍,耽陽在隊伍中看到了陳思,滿含憐惜地望著她,似那日在府中陳思對他點點頭的那樣傳遞著自己的心意,好像是回了那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