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徽州,已經是七日后了,這七日的路程,對于陳思這個大小姐來說,可真的是苦死了。
她從未出過這樣的遠門,也從未在轎子里要經歷這樣的生活,但她心里只有林耽陽,既然和他成了家,那他也就是她的天地了,那么現在的這些苦又算得是什么呢?
她覺得這樣是值得的,即使這樣的路程再走十萬八千里,又如何?
而林耽陽呢?他只想這個路程能盡快結束,太折磨人,既要與陳思的耳鬢思磨,又要顧及趙玲瓏的感受,這個感覺太煎熬。
除了他和趙玲瓏,沒有人知道趙玲瓏為了林耽陽這個復仇計劃所受的苦。
當年,送走一眾仆人的前幾日,趙玲瓏在外頭已經為自己計劃好了去東門里藥鋪央求周大夫收她為藥童,以此為倚仗學習醫(yī)學,向林家主人林舒云哭求了幾日,林舒云終于同意了她。
趙玲瓏離去的前一個晚上,和林耽陽說起陳從獨女陳思的病情,就是想以這個為林耽陽打開陳從府中大門,以后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林舒云即使家中產生了重大變故,但她依然遵循雙親臨終囑托,無論如何都要六郎把書繼續(xù)讀下去,以后可以出人頭地。
林耽陽不時在上學、放學途中,總會兜著圈子到藥鋪看看趙玲瓏,他看著趙玲瓏拾藥、煎藥、給病人們換藥,手上被燙出水泡、眼晴熬得通紅,切藥時切到手指猛流血,有些病人還不知好歹地對周大夫和其他下人們謾罵,有些登徒子對著趙玲瓏垂涎三尺地調戲,這些林耽陽都看在眼里,心里很痛惜,他想的是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為了自己的事情,要如此拋頭露面、要受如此羞辱,而自己還要養(yǎng)尊處優(yōu),卻不能幫上任何忙。
有一次見到街上的小混混想摸摸趙玲瓏的手,年幼的林耽陽一腳踢了過去,卻踢不中,反而自己摔了個狗啃泥,被小混混壓在地上好一頓揍。
趙玲瓏上前阻止,周大夫也出來幫忙,林耽陽才沒被揍得鼻青臉腫。
周大夫嘆了一口氣,道:“林公子,玲瓏姑娘既已入我藥鋪,我當會把她當親人。你們主仆一場,我也體諒您對她的主仆之情,您是一個名門公子,日常還是做好自己的本份。他日您三軍奪帥,鄙人自當將玲瓏姑娘還您,現在您尚不能自保,何已保全她一個仆人呢?”
林耽陽一聽,如醍醐灌頂,與周大夫作揖道:“周大夫,聽您一言,我清楚自己的處境,當請周大夫保全玲瓏,等我學成歸來,我要問您取人的!”
說罷,就此拜別周大夫和趙玲瓏,認認真真地跟書塾先生讀書,同時拜了師父學習劍法,立志文武雙全。
林耽陽一路從府試、院試、秋闈、會試到殿試,披荊斬荊,為的是功名、為的是復仇、為的是家族門第,更為的是趙玲瓏,每當自己有所懈怠時,鞭打自己心靈的是家散的那天慘象,支撐自己的是林舒云的辛勞和趙玲瓏的付出,使他不得不奮力前行。
林家因為林舒云的打理,已由當初的破爛瓦舍逐漸步入小康之家,雖然不能和當時父母家業(yè)相比,但為了林耽陽的學業(yè)和科考,林舒云還是熬成了黃臉婆。
會試放榜后,林耽陽便回了徽州,尋到了東門里藥鋪找到了周大夫,付了趙玲瓏的賣身契金,將她帶回了林家小院。
林舒云很驚訝,她決然不知弟弟還惦記著這個女仆,她道:“六郎啊,這位是趙玲瓏?”
林六郎點點頭。
趙玲瓏因為長久對著藥物且操勞過度,不敢抬頭,只跪在地上磕頭向林家主母請禮。
林舒云把她扶起,讓侍女把她帶到了別室,拉著林耽陽道:“六郎,你這是何為?你要女仆,大姊可以幫你找個年輕的?。 ?p> 林耽陽道:“大姊,趙玲瓏自小便家破寄身于舅父家,幸得父親將她帶離那個水深火熱之地來到我家,受母親所指入我房中帶我讀書,而后又……而后又因我家變故,被賣入東門里藥鋪,這些年來我長進讀書,一為光耀門楣,二為大姊可不操勞,三為贖回趙玲瓏之身。現弟即赴考,請大姊同意我將趙玲瓏帶在身邊作為侍女,有她在我身邊,我可安心考試,來日必中狀元,向大姊報喜!”
林舒云從來不知道六郎的心思如此縝密,她想了想,道:“六郎啊,你尚未成家,只帶一個侍女,恐對你名聲不好!這樣吧,把平生帶上做小廝,可好?”
林六郎從來不敢違背大姊意見,點點頭。
林舒云遣了林耽陽回房,喚了趙玲瓏過來。
趙玲瓏一到,正欲作揖,林舒云厲聲道:“你這小婢女,還不跪下!”
趙玲瓏聽見林舒云的語氣,以她這些年的經驗,已經知道她惱什么,想說什么,“撲通”跪了下去。
“你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林舒云道。
“奴婢知道,奴婢只是一個被賣了幾次的小奴婢,承蒙主母照顧,多年前沒有將奴婢賣給人牙子?!壁w玲瓏低著頭道。
“你知道就好,相信你也知道六郎是要做大事的人,為何你還要三番四次的糾纏于他?”林舒云咬著牙憤恨地道。
趙玲瓏低著頭不再說話,她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林舒云看著這個小奴婢,不知道她給林六郎到底灌了什么迷魂藥,讓林六郎心甘情愿地為她在藥鋪贖身,還要帶著她上京赴考!
但她知道拗不過自家弟弟,她繼續(xù)厲聲地對趙玲瓏道:“六郎說要把你帶上京,你可知自己的責任重大?我可以允許他把你帶上,但是你要答應我?guī)讉€要求?!?p> 趙玲瓏點點頭。
林舒云看到她這樣,語氣軟化了一點,道:“第一,你只能侍候六郎起居飲食,不能單獨和六郎呆在房中,這個我會和平生說;第二,你只能做六郎的婢女,他日六郎娶妻,你不能做陪房;第三、這些咱們立字為據!免得以后大家口說無憑!”
趙玲瓏一聽,知道主母在堵截自己的后路,也堵截了林耽陽想娶自己的心思,但為了復仇計劃,她也不得不答應林舒云。
林耽陽當晚并不知這兩個女人說的這些話,待他知道時,他已將陳思娶入林家。
林舒云收到林耽陽的信時,才知道自己的弟弟竟要將自家仇人的獨女娶進林家,她從來不知道弟弟的復仇大計,也不懂他這樣意欲何為,天下有那么多女子可以與自己的弟弟門當戶對,為什么六郎就一定要選陳從之女陳思。
但既然六郎已自作主張請求帝上賜婚,那也不能反對什么了,只能如咬碎一顆牙吞進肚子里一樣接受。
她在信中問六郎:“六郎,你可知迎娶此女意味著什么嗎?你真的想好了嗎?真的不后悔?”
林耽陽回信道:“大姊,您安心做您的林家主母,一切我皆有安排,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