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具是木制的,用艷麗的顏色畫出一張歡快的娃娃面孔,竹靈珈背著手,將面具戴在了臉上,心想這面具可真是打家劫舍必備的好物,戴上這面具,再拔劍攔路,當(dāng)真是方便,還不用擔(dān)心暴露身份,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不做馬賊了。
“算了,也沒什么可惜的。”竹靈珈自嘲地笑了笑,往人多的地方走,她極愛熱鬧,既然來了,就絕不會錯過的。
“今日這戲怎么跟昨天不一樣?。俊庇腥烁`竊私語道。
蘇宅臨街,蘇員外請人在宅子外面搭了戲臺,用紅綢緞裝點(diǎn)了,一派喜氣,唱的是才子佳人姻緣天定的戲,倒是應(yīng)景,可是今日卻不知為何換了一副景象。
竹靈珈戴著面具擠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看到有兩個年輕男子站在蘇宅屋頂上,戲臺卻是空的。
“站得那般遠(yuǎn)作甚!都看不清了!”戲臺下有人嚷嚷道,明顯是把屋頂上的人當(dāng)成了唱戲的角兒。
那兩人確實(shí)看起來花哨得很,一名男子穿著大紅的衣服,衣襟上繡著鴛鴦并蒂,手中拿著一個金燦燦的長條東西,像是秤桿,又比尋常秤桿精致許多,若是在他胸口戴上綢花,簡直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即將要去拜堂的新郎官,要用手中的秤桿挑開新娘的蓋頭。
秤桿一挑龍?zhí)豇P,稱心如意美嬌娘,姣花叢中戲,夜夜做新郎。
此人便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盜喜官人,專門喜歡挑新婚女子下手,在新婚之夜,用一桿黃金秤桿挑開新娘子的蓋頭,新娘子便會誤以為此人就是自己良配,又覺得此人相貌不錯,常常會滿心歡喜,以為這一生琴瑟和鳴,待到天亮枕涼席空才知所托非人。
有不少女子因此被夫家厭棄,蒙羞自盡,而喜官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因此為武林正派所不齒。
而另一個男子衣著打扮則正常得多,一身粗布衣裳,拿著一柄劍,似乎是怕別人認(rèn)出他的身份,這名男子臉上也戴著一個木頭面具,十分艷麗,和竹靈珈方才在貨郎那里買的一樣。
竹靈珈直覺這二人不簡單,目光落在那面具人手中的劍上,此劍劍鞘華麗,和這名男子的樸素衣著格格不入,甚至還有些眼熟。
竹靈珈摸了摸自己隨身攜帶的耀夜劍,心想這把劍怎么和耀夜這么像?
“像耍猴一樣給人看有意思嗎?不如你將寶劍給我,倒也免了你的麻煩?!毕补偃擞糜喙饷榱艘谎劬墼谔K宅外的百姓,有些焦躁,就像是不習(xí)慣被人圍觀辦事一樣,搶東西自然也不能讓太多人看見,以免留下話柄。
然而今天的東西,必須拿到手,就算留下話柄,也只能認(rèn)了。
“你喜官人夜夜做新郎,向來搶的都是美貌女子,今天居然為了一把劍追了我四天五夜,你就不嫌累嗎?”面具男子冷哼道。
這二人在屋頂上對峙,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圍觀的百姓終于弄明白這二人并不是戲子,而是動輒喊打喊殺的“江湖人”,并且還有一個是朝廷通緝的采花大盜,當(dāng)即人群中的女眷就躲起大半,剩下的人一邊看熱鬧一邊商量著報(bào)官,戲班子的角兒們站在臺上,這戲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面面相覷,只好讓班主去請?zhí)K員外。
竹靈珈不知從誰的口袋里摸到了一把瓜子兒,倚著大樹磕得開心,看人打架可比看戲有意思多了。
那面具男子長劍出鞘,刺向喜官人,喜官人手中的黃金秤桿在掌心一轉(zhuǎn),格擋住劍鋒。這黃金秤桿居然就是他的武器,真是讓人始料未及,且黃金質(zhì)軟,本不適合打造兵器,喜官人真氣激蕩,竟然讓這黃金秤桿如同軟劍一般收放自如,與劍鋒碰撞錚錚有聲毫不落下風(fēng)。
竹靈珈“呸”地吐了瓜子殼,道:“真是糟踐東西?!?p> 屋頂上被踏碎的瓦片隨著二人打斗墜落,蘇員外府上的家丁仆役驚叫著四處躲避,屋頂上的二人打斗卻越發(fā)激烈。
喜官人對于面具男子的那把劍似乎是志在必得,出手極其狠辣,面具男子稍有不敵之態(tài),竹靈珈嫌擠在人群中看不真切,一個閃身爬上了樹,越發(fā)覺得那面具男子的招式眼熟。
不僅招式眼熟,身形似乎也在哪里見過。
竹靈珈思前想后,忽然腦子里冒出來一個不切實(shí)際的想法,連她自己都被這個想法震驚到了,她試探性地將那個浮現(xiàn)在腦海中的名字喚了出來。
“八文叔!”
此話一出,原不期待能得到什么回應(yīng),卻偏偏得到了,那面具男子身形一滯,下意識偏頭去看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是個極大的破綻,喜官人的秤桿趁機(jī)落下,面具男子手中長劍一擋,將秤桿架住,力道卻弱了三分。
只聽一聲脆響,那柄華麗的長劍竟然應(yīng)聲而斷。
半截劍鋒落在瓦片上,將瓦片切出長長一條裂痕,卻因?yàn)楹髣挪蛔?,戛然而止?p> “怎么可能!”面具男子此時顧不得那聲“八文叔”,握著斷劍的劍柄,退后了一步,黃金秤桿從他肩頭擦過,血跡滲透出來,這一招險(xiǎn)些廢了他一整條手臂。
“這怎么可能!”喜官人幾乎同時驚叫出聲,他不敢相信這把傳說中的劍就這樣在他面前斷了,用秤桿的前端指著面具男子道:“你在耍什么把戲!”
“這可是宵燭劍,怎么可能會斷......”面具男子喃喃自語。
喜官人面上紅一陣白一陣,咬牙切齒道:“好啊巴聞!你居然敢拿一把假劍騙我!你當(dāng)真是奸詐狡猾!”
“大膽喜官人,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就在二人在屋頂上打架的時候,蘇員外已經(jīng)遣了人去報(bào)官,此時捕快已經(jīng)將蘇宅團(tuán)團(tuán)圍住,喜官人見狀不好,神色晃過一絲慌亂,只見他飛身躍到庭院中,抬腳踹開房門,然后便聽到了女子的尖叫聲。
喜官人出來時,手邊便多了個年輕女子,以此為人質(zhì)與官兵對峙,那女子衣著精致,著一身紅衫,頭上挽著髻,分明還是個新婦的模樣,就這樣被喜官人挾持了,受驚不淺,妝容都哭花了。
“鳶兒!”人群中一個年輕男子哭喊道,有人認(rèn)出來他就是蘇員外那個剛成親的兒子——蘇洛。
“少夫人!有人抓走了少夫人!”丫鬟哭喊著,人群頓時驚慌失措,騷動起來。
抓個人質(zhì)還不忘挑個剛成親的新娘子,這喜官人還真是死性不改,竹靈珈“嘖”了一聲。
“都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喜官人掐著綺鳶的脖子,呵斥道:“后退!”
喜官人的武功不弱,此時人群密集,喜官人又有人質(zhì)在手,實(shí)在不好抓捕,官差只能遣了一隊(duì)人去疏散圍觀的百姓,然后與喜官人周旋。
“巴聞!今天這梁子我們是結(jié)定了,這小娘子要是死了,人命也有你的一份!”喜官人撂下了狠話,便要去扭綺鳶的脖子。
綺鳶驚嚇得暈厥過去,蘇家那少爺被父母拉著,也哭得涕淚橫流。
“慢著!”
一個聲音穿透人群,倨傲中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眾人回頭一看,一個戴著胖娃娃面具的少年翹著二郎腿坐在樹杈上,與喜官人遙遙相對,伸手從下邊掀開面具一點(diǎn),嘴里呸地吐出來一片瓜子殼,道:“殺了她對你有什么好處?”
喜官人看了一眼竹靈珈,聽聲音陌生得很,確認(rèn)自己在江湖上沒見過這號人物,但是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又摸不準(zhǔn)他出身來歷,便沉聲道:“不殺她,對我也沒什么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