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是在創(chuàng)世的第六天誕生的,與魔界一同在創(chuàng)世神手下成型的,便是幾千年來都未曾變更或是移位的魔界尊主。
創(chuàng)世神給了這位魔界尊主極大的力量和極高的權力,并把由上層執(zhí)念和濁氣沉淀而成的魔界托付于他。
神將氣化作靈力,以此來填補世界的空白。靈力隨后充滿了整個世界,為以后的修仙者們提供了前往上界的可能性。而在第七天黎明,創(chuàng)世神力竭而亡——往后的各種民間傳聞中均是這樣說的,只有真正活過那幾千年、從創(chuàng)始之初就一直存在的人,才知道創(chuàng)世神真正的死因。
在下界時常有魔物能看到,他們那位偉大的掌權者總是在黎明到來時坐在一汪清泉旁,那是被邪念污染的魔界唯一的一潭清水,雖在魔氣的侵蝕下已不再清澈透明。
魔尊仰頭望天,好似在思念著一個分別已久的友人一般。
—
沈鈺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第一個見到的就是那位開辟了天地的至高無上的神。
那時的魔尊只是一團充斥著靈力的魔氣,沒有五官亦是沒有樣貌,沒有四肢也無法移動。
在神的身邊,則站著上界的人,人是在第三天以神為模板被創(chuàng)造出的,身上穿著雪白的衣裳,一對眼睛澄清明亮,他是創(chuàng)世神眼中最為完美的“孩子”,神也因此格外照顧著他。
不過第六天的時候,人還很弱小,他并不像沈鈺,從出生起就有了接近大乘的修為。創(chuàng)世神對他最完美的孩子很偏心也很嚴厲,人并非先天生靈,需要從筑基開始起步,漫長又短暫的三天時間,無法給這新生事物帶來改變。
人對這新生事物總是充滿了好奇,因此神給了新誕生的孩子一天的時間,讓沈鈺來領略他所擁有的力量。
第六天午時,沈鈺有了人形,開始跟在人的身后,學習人的語言。他知道創(chuàng)世神一直在注視著他們,神的目光是熾熱卻又溫和的,他能感覺到。
第六天到了未時的時候,沈鈺已變得與人無異,他很高興自己變成了神最寵愛的孩子的模樣,興高采烈的他拉著人跑去向創(chuàng)世神展示自己,得到了創(chuàng)世神的略微指點后激動不已的魔界尊主沒有注意到人投向自己的別樣的神情。
第六天酉時,沈鈺已化作了一身著青色長衫的青年男子,青年如墨的長發(fā)披散在肩頭,他開始吟詩,耳邊也開始響起了各種音樂聲。人坐在上界的一涌清泉旁,默默地聽著自然萬物所發(fā)出的聲音,同時無言地注視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創(chuàng)世神在第一天就賜予了這世界白晝與黑夜,此時夕陽西下,透明的泉水有了金燦燦的顏色。人用手捧了金色的泉水,用它來煉得了金丹。
第六天戌時,找不到人的沈鈺來到了創(chuàng)世神身邊,創(chuàng)世神的法力無邊,他的力量推動著整個世界的變化與發(fā)展。透過創(chuàng)世神的眼睛,沈鈺看到了世間的一切。
神為他所偏愛的人創(chuàng)造出了適宜生活的環(huán)境,賦予了人思考的能力,也給了人更大的進步空間和更廣闊的前進范圍。
他用手中折扇指著沈鈺與人一般無二的臉,我不能給你那些,他說,但我允許你去模仿、去學習。
第七天的子夜,人修得分神境界,他用剩下的金色泉水灌溉了上界生靈,從此自然萬物也有了神智,怪開始出現。
第七天的丑時,神開始沉睡。人的分神來到了神的枕邊,手持用金色泉水澆筑而成的一柄素白長劍,看向造物主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嫉妒,還有掩蓋不住的恨意。沈鈺抬起頭看向人,閉嘴,人說,你這個事事模仿我的殘缺物,還不配與我說話。
我可是神最喜愛的孩子,人手中的長劍上照映出了一抹扭曲的影子,素白的劍身染上了人的邪念,所以只有我能殺死神,人說。劍氣斬斷了神的身體,沈鈺瞅著創(chuàng)世神漸漸消散的軀體,不免愣住了。
創(chuàng)世神死后,神的軀體化為了靈力,他其余的秘寶則留在了上界,第七天的卯時到來了,人帶著灰暗的長劍與所有的生靈,離開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第七天的巳時,沈鈺重新變回了那團沒有五官也沒有四肢的魔氣,他帶走了創(chuàng)世神遺留下來的所有珍寶,用創(chuàng)世神余下的神力將上界封印后,前往人界尋找殺死了神的仇人。
人離了上界,在人界繁衍生息,一個人變作了兩人,兩人變作了百人,百又成了千,千又有了萬,當魔氣降臨人界時,人界已過了近千年的時光,最初的那個人得道成仙,早已不知去向。
到處都有著為創(chuàng)世神改編的戲曲故事,人們是因創(chuàng)世神力竭而感激著神為世界所做出的努力,魔氣憤怒了,它卷來了人的邪靈與執(zhí)念,那些扭曲的事物變成了以人的靈魂為食的魔,自那以后,魔界挑起了單方面的戰(zhàn)爭。
它們伙同妖怪一起毀壞了人的家園,魔把自己的怒氣和恨意發(fā)泄在了這等與人相關卻又毫無干系的新生物種上,不堪忍受魔物襲擊的人界智者翻山越嶺找到了千年前飛升的仙,仙人給予了后代們指點,修仙者開始出現。
—
魔界與人界的戰(zhàn)火平息后,魔尊帶領著剩余的魔物們前往了由邪念和濁氣堆積形成的下界,他再一次變作了人的模樣,抬手從人界引來了一潭清泉??恐@唯一的水源魔界開始發(fā)展,魔尊在自己的領土上閉關修煉——神在創(chuàng)造魔尊時就給了他強大的實力,但卻剝奪了魔尊領悟他道的機會,他沒法選擇,人卻在變強。
又是千年,物是人非。魔界尊主遺忘了他與創(chuàng)世神一齊度過的那四小時的時光,他總是在黎明到來時來到那潭清水旁企圖回想起曾經的記憶,可就好似世界在捉弄他一樣,仇恨千年不忘,真正不應忘記的東西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你有一個在人界的朋友?!庇幸惶煲粋€聲音托夢而來,那個聲音給了沈鈺前往人界而不是為了復仇的理由。“在下在人界有朋友么?”沈鈺想,生靈的記憶是可以虛構的,他抓住了這不知真假的線索,帶著創(chuàng)世神的遺物們再次來到了人界。
人界一片繁榮昌盛之景,全然不似當初遭魔物破壞的那般末日景象。身著青衣的幼童拿著叫不出名字的玩具與沈鈺擦肩而過,沈鈺揮手,幼童手里的玩具落入他手中,他便成為了那幼童。
—
夜幕降臨,今晚沒有月亮,坍塌的酒樓的廢墟中也照不進一絲光。沈鈺緩緩睜開眼睛,方才他好像陷入了許久年前的回憶中,還做了一場千年來都不曾做過的夢。
紀元燁周身的靈力已逐漸平穩(wěn),沈鈺吁了口氣,抬手再次助他理順靈息,而后站起身,拍了拍青衣上沾上的塵土。
“好了,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前輩要走了么?”紀元燁聞言睜眼,他一時找不出能用來稱呼面前這位活了上千年的魔尊的詞,只好籠統(tǒng)地使用了一個不管怎樣總歸適合的詞語,“剛才我好像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在夢里,前輩也出現了?!?p> “也許是清源將在下和你的夢捆綁在了一塊吧。”沈鈺并沒有多想,畢竟眼前人和那位至高的創(chuàng)世神完全無法搭在一塊,他也忘記了創(chuàng)世神的樣子,“在下在人間的暫居地已毀,現在想想,魔界的他們也一直在等在下回去,估計是等急了,所以,也該回去了?!?p> 魔尊當然不會和這稍有投緣的年輕人說實話,那些魔物是他派出的,因為被他安放在立了結界的樹屋中的創(chuàng)世神遺物不翼而飛,這群下山歷練的道士則是最該被懷疑的盜竊者。珍寶失竊的那晚他也派手下去道士們歇息的酒館看過,但那些魔物竟都死在了酒館樓下,讓他不得不警戒起是否有高手混在這群烏合之眾里。
原本計劃是將道士們引去沈家大院,再命令魔物乘其不備一舉擊殺,“沈鈺”的父母和家里的門客也在他的安排下能夠安全逃離大院而毫發(fā)無傷,卻不料出現了預想之外的情況,魔物和自己的家人全部喪命,道士只剩下兩個僥幸逃生。遠在酒樓里聽說書的他除去周圍人的猜測外無從得知沈家大院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又急又惱時又碰上了許久以前的“老熟人”。
肩頭火潛入魔界也是幾百年前發(fā)生的事,魔界對人界的仇恨經久不衰,更不會原諒這個跑來魔界偷學典籍的變質人類。他倒是真的沒注意到肩頭火居然還有一只手逃了出去,還是顧斐解釋肩頭火來歷時他才記起。
那個人類全身上下都透露著奇怪的氣息,沈鈺尋思道,不只是虛假,還有別的什么……那人的多變和狠心就像他的那個仇人一樣,不過比那個仇人要弱小得多。
“前輩……為何要來到人界?還奪走了真正的沈家公子的身份?”紀元燁的呼吸漸漸平緩,他已完全領悟了這份心法。清源心法帶給了他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感,他慢慢呼出一口氣,目光還停留于尚未離開的青年身上,“為何要假扮成沈家公子,留在沈家?”
“在下很后悔?!鄙蜮晸u開手中折扇遮住了半臉,嘆氣道,“當時奪人存在只是順手?!彼f,“見沈家夫人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在下心存不忍,就決定假扮成無法回去的沈家小少爺,等到他的父母壽終正寢……等到他們安然入睡……等到適合離開的時候再離開?!?p> “……”想起沈家的人倒在血泊中的那副模樣,紀元燁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他是知道是誰將沈家滅了門的,卻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把那黑衣假面的存在告訴眼前的魔尊。
“還想要說些什么的話,在下建議你先休息吧。你還需閉關修煉幾日,在下在外面替你護法。”
紀元燁眼眶微濕:“多謝前輩!”
沒想到這么一個初次見面的、而且輩分與修為都相差甚遠的人,會待他這般好。不惜受傷也要救自己,指導了自己如何領悟石頭中的心法,現在還要幫自己護法——哪怕是假情假意,只要有人待他好他都會很感動,先前在清源山上與他關系稍好的弟子也是如此,那些弟子慘死于假面手中,他也是先為此感到了憤怒,而后才是對假面那不為人道的手段產生了更多的怒意。
“無需多言。”沈鈺一擺手里折扇,他的四周瞬間纏繞上了一圈魔氣,等到魔氣散去,他也站在了廢墟之外。
“先前你在肩頭火手中保護在下,在下也是時候要報答你的恩情了。”
畢竟,人界可是魔界的仇敵啊,魔尊在心中道,仇人的人情,怎么想都得盡快還清。
他甩手將折扇刺入地表,一道無形的屏障隨即拔地升起,把整片廢墟都包裹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