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屋子里頭還有其他的人,九兒只能裝死,任由玉杏將藥一勺勺地喂進嘴里。
那藥苦啊,苦的她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
她可以不喝嗎?
陸九兒佯裝喝不下,那藥順著嘴角一點點的流出來,以減少口中的苦味。
可是在玉杏看來,卻是姑娘已經(jīng)不行了,連藥都咽不下去的征兆。
“姑娘,姑娘……求您了,您喝藥吧,只有喝了藥,您才能好起來??!”玉杏哭的悲痛欲絕,那悲傷的模樣,似乎只要姑娘一咽氣,她就跟著一起去死的模樣。
旁邊有個尼姑好心地提醒道:“玉杏啊,你節(jié)哀吧!”
知道陸九兒與清覺師傅有仇的,忙幸災(zāi)樂禍地去給清覺報告去了。
聽說她如今虛弱地已經(jīng)連藥都喝不下了,估摸著是離死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清覺就異常的得意。
關(guān)七日禁閉,斷水?dāng)嗉Z,她就不相信,這個陸九兒命這么大,還能撐的過去不成!
早死晚死一樣死,早死還能早托生,作為同在庵堂里頭共同生活過十年的自己,到時候給她多年兩遍往生咒也不過是上下嘴皮子碰碰的問題,關(guān)鍵是……
她興奮地來到屋子里頭一張狹窄的書桌前,從里頭取出筆墨紙硯,奮筆疾書寫了什么東西,然后遞給了她一直都信任的小尼姑:“你收拾收拾出個門,去往上京陸家一趟,務(wù)必把這封信,親自交到陸家夫人的手中!事成之后,師傅不會虧待你的!”
俗話說的好,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清覺是個啥樣的,她的徒弟就是個啥樣的。
想到馬上又有不少的紅白之物,那年輕尼姑也不問是什么事,激動地喊了聲謝謝師傅,拿了信收拾了下就偷偷地下了山。
清覺如今代替庵主主持慈心庵上下所有事務(wù),她的身邊少了個弟子,也沒人察覺出有什么不同。
那年輕的尼姑是個半路出家的,也是因為家中太過貧窮,這才削了頭發(fā),入了佛門,只是,這半路出家的,心性總會比那打小就在庵堂長大尼姑野一些,世故一些。
佛門有句話,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佛門清修子弟當(dāng)看淡些,可是卻有很多人,哪怕身處佛門,剃了頭發(fā)、受了戒規(guī),也都阻擋不了對世俗之物的追捧和喜愛。
玉杏還在執(zhí)著地給九兒喂藥,她用手捏住九兒的下頜,然后順著九兒微微張大的嘴就喂進去,似乎只要喂進去一口,就能讓自家姑娘醒過來的機會多一分:“姑娘,您喝藥,喝藥啊……喝了藥就好了!”
玉杏是個難得的忠仆,佯裝快不行的陸九兒給玉杏下了個定義。
可是,除此之外,她只有翻白眼的份了:你家姑娘還沒死呢,照你這么折騰下去,不死也要斷氣了!那些看熱鬧的怎的還不走,還不走,留著看她咽氣嗎?
呸呸呸,她陸九才不會咽氣呢!
千辛萬苦地終于將一碗藥給喂了下去,九兒下頜被玉杏捏的發(fā)麻,口里頭苦的鉆心,可是她還是躺在床上挺尸。
玉杏看看姑娘還跟之前那樣,眼淚水撲簌地又流了下來,看著姑娘那慘白的小臉兒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這時,有個尼姑幸災(zāi)樂禍地說道:“嘖嘖,我瞧著她這一輩子都回不了上京陸家了!”
“這都快咽氣了,還怎么回!”另外一個尼姑也幸災(zāi)樂禍地回應(yīng)道。
看來這兩個尼姑,真的是在這里等自己咽氣的!
這兩個姑娘,聽聲音,應(yīng)該是慈心庵里頭跟九兒年齡相仿的四空和四悔,比九兒晚來幾年,是家中窮的揭不開鍋,又不忍賣女的人家,送了孩子到尼姑庵里頭削發(fā)當(dāng)尼姑,最起碼餓不死,還能有一條活路。
九兒回想了下,自己并不曾得罪過這兩個人,甚至是自己有什么好吃的,都會跟獻寶似得給這兩個人,可是這兩個人,聽這意思,像是不喜自己?
玉杏哭紅了眼睛:“我家姑娘待你們不薄,但凡是有好吃的好喝的,我家姑娘都給你們。如今我家姑娘遭此大難,你們不悲傷且罷了,還幸災(zāi)樂禍,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們就不會痛嗎?”
四空鄙夷地笑了笑:“悲傷?我為什么要悲傷,她不需要出家,還留著一頭秀發(fā),還能穿自己想穿的漂亮衣裳,還有錦繡的前程,還能回陸家,她這么好的命,為什么要我心疼她?”
玉杏的臉頓時變得慘白。
陸九聽到這段話,突然覺得這個九兒就是個作死的!
沒錯,這段話是陸九兒吹牛似得告訴四空的。
她是京城陸家的九姑娘,這慈心庵便是個暫時歇腳的地方,她以后,還是要回上京陸家的,并且,以后還會成為陸家尊貴的九小姐!
這是陸九兒曾經(jīng)告訴四空的原話!
在陸九兒自己看來,這句話一直都是鼓勵自己活下去的動力和支撐,也是個念想,并沒有其他的意思,可是在四空和四悔聽來,這話就頗有深意了!
同是慈心庵一樣大的孩子,都是在慈心庵長大,她們兩個要剃度,要受戒,可是陸九兒不要。不僅不要,還能留烏黑秀麗的長發(fā),以后,她還會離開慈心庵,回到京城,當(dāng)上京陸家的九小姐。
四空和四悔并不知道陸家有多尊貴,可是,局限思維告訴她們,但凡是跟上京扯上關(guān)系的,這地位不會差。也就是說,同在慈心庵長大的她們,以后她們還是尼姑,一輩子都是尼姑,可是陸九兒不一樣,她就要飛回枝頭,重新變成鳳凰了。
天壤地別的差距,這讓十三四歲正是善妒的四空和四悔怎么能接受?
多讀幾本佛經(jīng),也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惡魔。
一句陸九兒支撐自己活下去的自我鼓勵,卻演變成了陸九兒赤果果的炫富和張揚,進而,讓這兩個人對陸九兒產(chǎn)生了怨恨和嫉妒,這才會在陸九兒將死未死的時候,說出了真心話。
玉杏氣的面頰緋紅,拿起了屋子里頭的一根抵門的木棍,抄手揮了上去:“白眼狼!”
四空和四悔一直都巴結(jié)著陸九兒,就指望著她若是真的回了上京,還能帶給她們一些好處,如今人都要死了,她們也沒必要裝了,躲開玉杏的攻擊,啐了一口就跑開了。
玉杏誰都沒追上,嗚咽著回了屋子,癱坐在九兒的床榻前,兀自埋怨:“姑娘,是玉杏沒用,是玉杏沒用!”
若是當(dāng)時她執(zhí)意要去思過堂就好了,這樣姑娘也就不會死,她還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回上京陸家,何苦受這些人的糟踐??!
玉杏兀自哭著,渾然沒察覺,身后床鋪上的人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她吐了吐舌頭,想吐出滿嘴的苦味,無奈覺得鉆心,最后還是伸出一只手,在玉杏的肩頭上拍了拍:“勞駕,給我倒杯水來漱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