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切終歸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哪里有什么暖意,只有徹骨的陰冷侵入骨髓。心頭的痛楚再也壓抑不住,喉間多了一絲腥甜之感,緊接著一口鮮血涌出嘴角,好不嚇人。
“阿姐,過段時間我再來看你,你且安心睡吧?!奔词勾采匣杷瞬荒芙o予回應(yīng),她還是照舊與之話別。阿舟知道此傷不可一拖再拖,和阿姐告別后就起身離開。短短的一條鏡道,因著不聽使喚的四肢,跌跌撞撞地走了約一盞茶的功夫。
輕解羅裳,衣衫半露,胸口一道細長的血痕,汩汩地鮮血滲了出來。慶幸今日所著織錦紅裙,不曾讓任何人覺察她的不對勁,包括溯游。
原來,琉璃凈瓶中裝的乃是她早晨用冰刃取出的心頭精血。修復(fù)結(jié)界,靈主不僅消耗的是法力,還需精血輔助,才能事半功倍。
剛喂給阿姐的也是她的心頭之血,阿姐跟她是心靈相通的雙胞胎。昨晚結(jié)界被毀時心頭突如其來的疼意就是阿姐傷勢惡化的征兆。奈何夜晚開不了這鏡中月,再如何心急如焚,也只能眼睜睜盼天亮。
從之只道她昨晚是因為做了噩夢,所以心情難過低落,未做他想。其實她一直瞞著所有人偷偷用心頭精血滋養(yǎng)著阿姐,維系著她脆弱不堪一擊的生命。她一條命系兩人,容不得半點疏忽大意。
本該一早就來看望姐姐,奈何昨晚跟從之應(yīng)下了修復(fù)結(jié)界之事,為了不令他起疑多心,只好拖至此刻。
藏丹閣里的凝血脂可加速傷口的復(fù)原,涂抹片刻不到,瘆人的血傷口已經(jīng)無影無蹤。阿舟又從一個裝著白鶴靈芝的矮胖白玉瓶中,隨意倒出一顆藥丸服下去。取心頭血的傷口雖好,但失去過多的心頭血,導(dǎo)致內(nèi)丹精元受損,禍及四肢經(jīng)脈。
外傷好愈,內(nèi)傷難醫(yī)。
盡管白鶴靈芝是補血良藥,但每月固定取血,常年日積月累下來,所受內(nèi)傷之重不言而喻。今日又強行運功,耗損頗大。恐怕短期內(nèi),不可擅自動用真氣,否則經(jīng)脈漸凍,不可逆轉(zhuǎn)……
至于還有什么更加嚴重的后果,阿舟不再去思量,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只要阿姐無恙醒來,只要妖界一切平安無事,讓她付出什么代價都可以。這輩子,她活著的意義就是守護,守護她能守護的所有。
妖界要守,阿姐要護,剩下的傷和痛就讓自己承受。畢竟這是自己身為靈主,義無反顧的責任,她注定是要在黑暗中打轉(zhuǎn)之人,她存在的價值就是救贖。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阿舟的沉思,她趕緊整理好衣衫,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模樣,粉飾一切太平,隨手將裝著白鶴靈芝的玉瓶一并塞進了袖兜。
“靈主大人”門外是溯回憂慮焦灼的聲音。這不同尋常的聲音,不言而喻地暗示:妖界又出了幺蛾子。
最近似乎不甚太平,頻頻平地起波瀾,不知這是不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征兆。
即便如此,阿舟也得做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利落地上前打開閣門,腳還未來得及邁出檻外,一抬眼就看見溯回滿臉的焦急難掩,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是不是從之出事了?”
溯回趕忙回稟道:“靈主,卑職守在臨風殿門口時,聽到殿內(nèi)疑似傳來重物倒地的沉悶聲。我曾多次喚過祭靈大人,可一直無人回應(yīng)。以往大人閉關(guān)療傷時,從未發(fā)生如此狀況。奈何無法進入殿內(nèi)查看,只好來請靈主親自前去一探究竟?!?p> 她清楚地了解從之的習慣,每次閉關(guān)從不肯讓外人踏入內(nèi)室一步,溯回不清楚殿內(nèi)具體狀況也算是情有可原。
溯回話音剛落,她已經(jīng)搶先一步,奪門而出。自身的傷痛限制了她的瞬移術(shù),只好以步代勞,向臨風殿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不斷有過往的宮娥守衛(wèi)請安問禮,她均視而不見。惹得眾人竊竊私語,素日在大家面前她都是端莊有禮,不急不燥,如今一反常態(tài)的慌張失態(tài),怪不得別人小聲議論。
阿舟惴惴不安地小跑著,奔跑間帶起的衣裙翻飛飄飄,環(huán)佩叮叮作響。盡管她加快了步伐,終究抵不過法術(shù)飛過去迅速。
當大殿厚重雕花木門被推開時,隨之而來的“哐當”聲重重敲打在她的心頭。心底接踵而至的不祥欲感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擺脫不掉。
她徑直繞過殿前矗立的純白屏風,室內(nèi)的一切盡收眼底。曾經(jīng)井井有條的擺設(shè)被如今的雜亂無章代替,從之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胸前赫然插著一把劍。撲面而來的周圍氣壓仿佛在一瞬間層層收縮,無形中一步步地禁錮她的身體,束縛她的神經(jīng),令她寸步難行。
躲在袖內(nèi)的手指尖在微微顫抖,將她此刻的害怕和無助顯露無疑。因為她在第一時間第一眼就認出來那是:碧落斬。
一瞬間,她感覺口鼻均呼吸不上來了,氣息紊亂,越發(fā)不順,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急于找一個出口,宣泄。
第一次眼底流露出了怯意,不再是堅不可摧的剛強,而是小女兒般層層疊疊堆砌的怕意。她感覺腦袋里有根繃緊地弦,突然“啪”地一聲斷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