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留環(huán)顧了一圈,將眾人滿臉來不及回收處理的費解錯愕盡收眼底,暗嘆幸好不止我一人沒見過世面。心下盤算此事定要有人先行打破僵局,反客為主,要不然接下來如何收場。
難不成看著澤漆和這位姑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互交朋友。如果真是這樣,師父他老人家估計拿龍頭拐杖打死自己都算輕的。徉作見怪不怪,波瀾不驚地詢問道:“姑娘,敢問你到底是誰?”
阿舟對不留印象頗佳,不單是因為其長相雅正的關系,還有其行事作風端方有度。心里思忖:“此人在眾弟子中頗有威信,再看之前行事風格,雖主張驗我真身之事,但說話辦事不偏不倚,可當?shù)镁又Q?!?p> 聽到不留的詢問,她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就是我,阿舟是也。天生天養(yǎng),無父無母,無依無靠?!?p> 澤漆突聽此話,眼神里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愕然。搖頭似是不贊同,微彎的嘴角卻泄露了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
雖然得到了阿舟的回答,很顯然,不留并不滿足,或者說,不留并不相信阿舟說的話。以他現(xiàn)有的人生閱歷和吃過的鹽發(fā)誓,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十有八九來歷不凡。
滋草親眼見證自己的猜想化為現(xiàn)實,心里如有小貓抓癢般舒適愜意,頗有揚眉吐氣的快感。終于如愿以償抓住了澤漆的小辮子,此次他被懲罰之事已經(jīng)十拿九穩(wěn),自己多年夙愿總算得償,美夢成真。
看著眾人均不搭話,龜縮在后。滋草決定自己先行出來吆喝一番,獰聲道:“大師兄,眾位師兄弟,事實證明,澤漆確實觸犯閣規(guī),私藏山精妖怪。論罪當受一百杖刑后逐出師門,不容他狡辯?!?p> 嘴上說得好聽,只是區(qū)區(qū)一百杖。當前在場的門中眾人,誰人不知,不凡草閣的杖刑木乃是荊棘條刺,只需一下,就粘肉掛血。一百下后,豈不是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血窟窿,哪里還有命在。
阿舟雖不曉得刑杖的厲害殘忍之處,但是考慮到澤漆畢竟是因為護著自己,才遭受這無妄之災,內(nèi)心委實過意不去。故而越發(fā)瞧不上滋草惡意中傷之舉,連帶著厭惡之感上升到個人。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就是于一言一行細微末節(jié)之處,定喜好,難更改。故而常說:給別人的第一感很重要,甚至影響一輩子。
阿舟在心里對他上上下下狠狠唾棄了一番,袖口中忽然飛出一條以綠藤編織的長鞭,仿若毒蛇吐信般,猛地纏住隱匿在人群中的滋草手臂。阿舟一個不著痕跡的用力,拽著長鞭竟一把將他拖出人群。
滋草被倏然地拖拽失了穩(wěn)心,踉踉蹌蹌,磕磕絆絆險些跌倒在地。在眾人面前如此狼狽,而且失了面子,簡直比直接殺了他還難受。
阿舟收回綠藤長鞭,慢悠悠地繞著滋草打轉,頗有些品頭論足的意味。眼神里的輕蔑如芒刺一樣,扎得滋草渾身煩躁,恨不得上前將她的眼珠子生生得剜掉。
滋草只覺心里的怒火直沖頭頂天靈蓋,可偏偏阿舟還是一副“我就是看不慣你,你又能奈我何”的理直氣壯模樣。
又聽得她在那里對自己指責不休,“這位小哥,麻煩少拿閣規(guī)壓人說事擺道理。你就是個挑事精,無事找事。且不說我剛剛脫胎化形,在此之前,我一沒傷人性命,二沒毀花敗草,礙著你們什么事了。為何像瘋狗一樣借我之事刻意咬著小公子不放,他哪里得罪你了?”
滋草也不相讓,厲聲厲氣道,“你錯就錯在非常人,他錯就錯在包庇你,你們就是一丘之貉?!痹捖?,還發(fā)出幾聲冷哼。
阿舟啐道:“你們不凡草閣不是一直秉著救人之危,濟人之急的宗旨行事嗎?那么小公子何錯之有?他不過是出于憐憫之心,護我于危難之時。何故招來你們?nèi)浩鸲ブ???p> 手里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綠藤長鞭,側目瞟了眼滋草,冷笑道:“恐怕,這里面有你滋草不少的功勞。假借名義,挾私報復,故意處處針對小公子?!?p> 滋草似乎被戳中心事,面露慍色,連連高聲反駁道:“他違反閣規(guī)在先,有理可查,有據(jù)可依。我還得多謝你今日化形成功,眾目睽睽之下,你就是最容不得他狡辯的罪證,并非是我栽贓陷害。至于你,雖然之前未曾犯事,不過是因為你尚未化形,誰能保證你今后不會出手害人。”
人多心難齊,意志不堅定者,聽得此言,對未知之事的恐懼和惴惴不安悄然襲上心頭。
一人忍不住插嘴應和:“大師兄,出于對我等安全的考慮,這草木精需馬上處理。另外,為了以正視聽,澤漆此次必須受罰,徹底杜絕閣內(nèi)以后此類事情再次發(fā)生的可能?!?p> 其他人也亦步亦趨地附和道:“同意,大師兄,你需得主持公道。”
眾師兄弟被滋草言語一激,似乎從剛才的震驚恐懼中清醒過來。再看看眼前的草木精竟然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心中懼意不覺減了七八分,又七嘴八舌爭吵不休。
耳邊嗡嗡不斷響起眾人慷慨激昂之詞,阿舟冷眼瞧著眾人慷慨激昂義憤填膺的模樣。他們一個個恨不能直接沖上來將澤漆拖走受罰,將自己干脆撕碎。
原來這人間也非凈土,甚至不如妖冢行事干凈磊落。在人間,嘴皮子上的你來我往,遠遠趕不上妖冢“不服那就打一架”的暢快。武力定輸贏,雖簡單,又粗暴,但有效。
阿舟捫心自問,要不用妖冢那一套?可惜武力此時不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催化問題的嚴重性。既然問題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那就自己來解決。
略微思索片刻,捎帶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態(tài),徐徐地開口:“各位稍安勿躁,既然你們都擔心我會圖謀不軌,暗中施毒手加害。那不如,各位就此任我離開不凡草閣,自此我決不再踏入半步。可否因此免了小公子的不知情包庇之罪?”
一席話如悶雷般突炸在人群中,反應遲緩之人還在品味這炸雷的余溫,反應迅速之人早已嗆嗆出聲,揚言反對。
“你嘴上說要離開,可回頭再來一個屠戮殘殺,我等可毫無還手之力?!?p> “眾位師兄弟,此女所言必不可信,大家忘記之前閣內(nèi)血淋淋的教訓了嗎?怎可相信妖怪的承諾?”
“不過一個花妖而已,還敢跟我們討價還價,自身都難保,還妄想保全他人。”
子菱自入閣后,就一直跟在澤漆身后,恍若他的跟屁蟲小跟班。聽聽周圍人的意見,一個個都抱著“齊心協(xié)力”一巴掌拍死師兄的打算。心里頓感人情涼薄,只好哀求道:“澤漆師兄的為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這個花妖肯走,且承諾不會傷害我們,何不依她所言?!?p> 這下仿若捅了馬蜂窩般,指責呵斥子菱之聲絡繹不絕地響起,沸反盈天。
眾人原本心有忌憚,不敢正面與阿舟叫囂。澤漆又明明白白一副任你說三與道四,事關己事偏不開口的態(tài)度。就算他們想暢所欲言地叫喊怒罵,都沒有一個可以還嘴的對象。終于逮住了一個人盡可欺的弱者,怎會輕易放過他。
若論抓人語病,把握時機攻其弱點,滋草當屬第一,高聲吆喝道:“那可不行,放虎歸山,后患無窮。萬一她回來報復我們,豈不是給我們自己頭上懸了一把不知何時會落下來的刀?!?p> 滋草極擅長煽動人心,對于如何抓住人心的弱點,他可謂十拿九穩(wěn)。他這一番話,惹得眾人紛紛贊同,堅決不同意放龍入海。
一人義憤填膺地說道:“滋草師弟說的有理,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膽地生活。”
澤漆聽到眾人喋喋不休地爭吵,只覺風刀霜劍嚴相逼。
一為懲戒自己,一為維護自己,各執(zhí)一詞,兩方吵得不可開交。
很明顯,護著自己的只有子菱和小豆芽,微弱之勢漸顯,已有隱隱被壓下去之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