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假意捋了捋冗亂了的發(fā)絲,沒話找話:“小公子,其實(shí)有些事我還是不太明白,可否幫我答疑解惑。第一,為何獨(dú)獨(dú)美人姐姐身上有兩道刮痕深入刻骨?!?p> 澤漆抬頭望著上層貝殼,這避風(fēng)傘盡管外面坑洼不平,內(nèi)里卻是光滑圓通。良久后,啞聲道:“其實(shí),那是孕育了輪回珠和培元珠的象征。對于她來說,不會是傷痛,反而是一種榮耀。一道道痕,一條條印,對于那里所有的雪蚌來講,都是往昔光彩的寫照?!?p> 阿舟點(diǎn)頭表示認(rèn)同,轉(zhuǎn)眼間又想到了什么,疑慮道:“按你所說,美人姐姐是婆娑婆,仙力不應(yīng)該如此不濟(jì),怎么會隨隨便便就被什么淳于門打敗了?對了,淳于門又是哪位?”
澤漆搖頭道:“淳于門是何方仙家,何時成仙,何處建府,我確實(shí)不知。不過,婆娑婆仙力不弱,卻輕易敗下陣來,我猜,定然是她加速孕育化培元珠,影響了她的仙力。你也聽到了,一顆輪回珠,耗時三百年。淳于門怎么會給她三百年時間轉(zhuǎn)化培元珠,她心急救人,定然是以仙肉仙骨為媒,舍靈元固本,加快了速度,卻犧牲了自己?!?p> 阿舟從懷里掏出培元珠,托于掌上,成束的陽光斜斜地打在它的身上,熠熠生輝,光彩溢目。阿舟忍不住心里囁嚅道:“橫看豎看,都好像一顆金蛋?!?p> 等她醒悟過來自己到底嘀咕了什么之后,猛拍自己額頭,慚愧道:“實(shí)在是大不敬,美人姐姐拿命換來的東西,我怎么能如此揶揄。但是,你的的確確是一顆金蛋,無數(shù)人為了得到你,恨不得打破了腦袋?!?p> 澤漆聽不清阿舟的嘀嘀咕咕,只看到她用手猛拍自己的額頭,心下十分疑惑,這小姑娘了又犯了哪門子的邪。
自從阿舟醒過來后,澤漆早早就把之前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心思藏了起來,在她面前,又是一副公事公辦的疏離模樣。
就像十一二歲的孩子一樣,明明十分喜歡瓶子里裝著的各色糖果,但是在未征得長輩的同意之前,他們絕對會故作不想吃的模樣,只為留給長輩乖巧懂事的印象,以便討得長輩的歡心。
越喜歡,就越裝地滿不在乎。
其實(shí),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日的反常原因?yàn)楹?。畢竟,平日里的他,有一份孤勇,怎么今日畏首畏尾,行事拖拖拉拉,偷偷摸摸?p> 丟人。
這是澤漆總結(jié)了今日自己所作所為后給出的評價。
羞愧,懊惱,齊齊涌上他的面容,一瞬間精彩極了。
阿舟只顧盯著培元珠,倒是錯過了如此精彩的一幕。將培元珠收回懷里,小心謹(jǐn)慎地藏好,就像小倉鼠屯糧于樹洞,既滿足又竊喜,順勢還拍了兩下,道:“培元珠,顧名思義,固本培元,竟是靠美人姐姐自己的本元培育而來。怪不得那淳于門心心念念也要得到?!?p> 伴隨最后一句話的冷哼,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義憤填膺地表達(dá)完對不曾謀面淳于門的忿然,阿舟陡然憶起了那令她頗為費(fèi)解的‘漁網(wǎng)’,皺眉道:“小公子,屏風(fēng)畫的機(jī)關(guān)我可以理解,定是美人姐姐自己所設(shè),可是那些網(wǎng)狀格子是怎么回事?”
又來了,阿舟此時簡直是一個移動的問號。
澤漆徹底化身一個教書先生,手持教鞭,為唯一一個多動且多問的學(xué)生答疑解惑?!熬W(wǎng)狀格子應(yīng)是她臨終前設(shè)的結(jié)界,應(yīng)該是為了保存那些曾經(jīng)陪她受苦受難的雪蚌,以寄哀思,便于憑吊?!?p> 阿舟并不滿足,一個問題又蹦出來了:“什么是極樂玄土?”
“應(yīng)該就是之前我們進(jìn)來時經(jīng)過的金光弧形拱道,極樂玄土隱于其中?!?p> “那你之前所說‘悲中有話,話中有詩’里的‘尸體’到底所指為何?”
“顯而易見,是指那些貝殼。至于大家遍尋不得的寶貝肯定是目前被你藏到懷里的那顆培元珠。”
“美人姐姐身隕后,緣何九幽黃泉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不知?!?p> “美人姐姐一直說的,那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不知。”
“我們怎么才能找到那孩子?”
“不知?!?p> 兩個人你問我答,一來一往,片刻不歇,看來,他們還是不累。
口不干舌不燥,一問一答,細(xì)細(xì)品來,別有一番韻味。
“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是誰?”
“不知?!?p> 澤漆脫口而出的‘不知’,不僅震住了阿舟,也讓他自己晃神。
他怔了怔,一直在回憶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么。阿舟適時地冷笑出聲,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發(fā)出如此涼薄不帶感情的哂笑,冷“哼”自胸腔發(fā)出。
虧得她還認(rèn)為小公子是依依君子,風(fēng)流蘊(yùn)藉。何曾想到,面對面,朝夕相處了三個月,他還是對她有所隱瞞。
她問他真實(shí)身份,他隱而不答,第一次她選擇相信他,畢竟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不也沒告訴他嘛,兩個人就算扯平了。
那這次呢,自己不過是問了一個名字,他干脆用‘不知’兩字,將自己給打發(fā)了。難不成,這一日的歷險和前三個月的陪伴都不能換來一個真實(shí)的名字嗎?
憤懣,懊惱,更多的是失望。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卷,胸口劇烈地起伏,阿舟極力想扯動嘴皮,做一個表示‘無所謂,本姑娘不在乎’的笑容。
奈何,那笑比哭還難看。
澤漆腦子里也是一片混亂,紛紛雜雜,理不清思緒。當(dāng)他驚醒自己到底說了什么之后,他有片晌的失神,他慌亂,不知所措。
那是一種做壞事被當(dāng)場抓住的窘迫和羞愧,他也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怎么鬼使神差地說了那兩個字,他一定是瘋了,再不就是他入魔了,要不然他怎么會說出那兩個字。
就算自己不打算告訴她本名,無論如何也不該回答那兩個字。
他后悔了,或許,在最開始阿舟有所懷疑的時候,他就該告訴阿舟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和真實(shí)名字。
阿舟背對著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試圖打破當(dāng)前的沉默氛圍,試著跟她說上兩句,但是阿舟并不理會。不過是剛喊了一句‘阿舟姑娘’,她就兩手捂住耳朵,表示抗議,‘晚了,本姑娘不稀罕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