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舟猛地?fù)u頭,停止自己掰著手指數(shù)誰對自己好的呆子行徑,幽幽應(yīng)道:“阿爹,我又不是那白眼狼,怎會不知阿叔平日里對我有多好。他們家的事我再也不摻和,今后,我只管對阿叔孝順,對從之友善就好了。自家的私事就讓他們自己去理清,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更何況我還只是一個妖精,哪來的那么大魄力擔(dān)了他們家的私事?!?p> 寧阿爹頗感欣慰,自家姑娘在大事小情上都拎得清,可擔(dān)重任。旋即便攆了她上樓休息,折騰這半宿,寧阿爹自覺老命去了半條,不似年輕人,熬不了神,挨不了夜。假意錘了錘并不疼的腰,徑自回了臥房安睡。
徒留阿舟一個人在這目瞪口呆,今日份的阿爹簡直刷新了心目中自律端正的形象。不過匆匆別了三年,怎地變得如此厚臉皮,還捶腰頓足,虛假得很,別以為她看出來。
子時已過,雞鳴將至。阿舟索性和衣而臥,胸口只留隱隱疼意,一番折騰下來,精疲力竭。不消片刻,已昏昏睡去。
難得睡在自己的床上,外加昨日過于疲累,一覺竟睡到了巳時。溯游早就進來看過幾回,因見著她睡得安穩(wěn),只是撿起被她蹬落在地上的被子,重新蓋好,任她放肆地睡去。
瞇惺著眼,望著床頂?shù)尼♂#行┰S的晃神,愣了半日,方才覺醒過來,自己這是回到了自己家中。懶懶地在床上翻了幾個身,溯游恰好端著盥洗盆進來,見她這這副惺忪將醒未醒的模樣,笑意盈盈。“我的好姑娘,快起來吧。從之公子在樓下的會客廳等了你足足兩個時辰了?!?p> 話猶未完,阿舟陡然睡意全消,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咕嚕起來。變換衣服,邊數(shù)落無辜的溯游,“怎么不早點叫醒我,說好今天要去竹林里蓋屋舍的,結(jié)果一覺睡到快晌午了?!?p> 那廂溯游倒也不在意她的咕咕噥噥,拿著兩瓶藥遞給自家姑娘,轉(zhuǎn)述道:“風(fēng)尊者說,這兩瓶藥你自知用處,不消細說。只是囑你,需按時,別斷了才好。”
理了理睡亂的發(fā)髻,阿舟含糊地應(yīng)了,兩瓶藥隨手丟進袖兜里。拉著溯游就往外走,邊走邊說:“一會兒你去喊上你哥哥溯回,咱們一起去東邊那片竹林蓋房子去?!?p> 溯游連連答應(yīng),剛想回稟什么,就被阿舟高聲打斷。
“從之,那個……實在是……家里的床太舒服了……真不是我貪睡……”看見從之正襟危坐于梨花椅之上,起晚了的阿舟心里直打鼓,不明緣由地發(fā)虛,說話更是磕磕絆絆,不成整句。
桌子上的茶杯早就沒了熱氣,從之還在一口一口地品著。阿舟第一次覺得睡懶覺是個頂頂大的過錯,誤了看“美人”的機會。
大約是直到今日得親力親為地斷竹修屋,從之特意穿了箭袖輕服,腳上著了雙青緞黑底小靴。陽光斜射在他的臉上,眉目清明,仿佛將這秋日里的陽光都吸進了他的眼里,在齊齊地迸發(fā)出來,不過是輕睨了一眼阿舟,后者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要被光亮照地粉面通紅。
拍了拍自己臉上的紅暈,提醒自己別被眼前的“美人”給勾引了。逆著陽光而站,偷著慶幸自己的失態(tài)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殊不知,早已全落在那人眼里。
表面震驚,內(nèi)心荒唐。從之心里也是波瀾起伏,從沒想到她會在自己面前表現(xiàn)出如此的一面,也霎時間羞紅了臉。忙站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喚阿舟跟上?!霸俨豢煨?,太陽落山之前怕是都不能不能開土動工?!?p> 說話之間,從之已經(jīng)擦著她的衣衫而過,眼看著幾步就出了正門。溯游看著自己姑娘還在發(fā)怔,上前推了推,“姑娘,公子都走了,我們也跟上吧?!?p> 阿舟登時意識回籠,拉著溯游一路小跑到昨晚大戰(zhàn)打殘的竹林。
昨夜里月光幽暗,沒能看得清晰。如今入眼滿目瘡痍,阿舟深深嘆了口氣,以手扶額,捏了捏青筋直跳的額角。只覺肉疼,這得收拾到什么時候。
一連半月,從之每日都來此地建屋搭舍,竹屋已經(jīng)初初有了模樣,只是缺了幾件像樣的家具。阿舟指明不要普通睡床,就要那如秋千掛起可蕩可搖的吊床,從之一一記在心里。不出一日,已經(jīng)打好了吊床,掛在橫梁上。
阿舟軟磨硬泡說通了自家阿爹,今日正是良辰吉日,宜動土宜搬家。收拾好降云軒二層小樓里的東西,就搬到了竹屋這邊來。溯游忙著幫忙規(guī)整擺設(shè),溯回和從之則搬著家具進進出出,忙里忙外,好不熱鬧。
東邊臨窗擺書案,光線明亮,窗明幾凈,觀之心情舒朗。書案后面放了一把竹制扶手椅,另有一矮禪凳放在對面,一高一低,將書桌團團圍住。
西邊用屏風(fēng)隔了一間小小的案幾、蒲團、茶室,茶具、茶爐、木炭等雜物皆整整齊齊拜訪在置物架上。
秋千床被掛在西邊窗下,窗紗高懸,輕飄飄隨風(fēng)擺動,不時撞兩下秋千床的固定草繩,宛如細雨打芭蕉,一軟一硬,硬是帶給視覺粗獷的享受。
阿舟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圈屋內(nèi)的擺設(shè),總感覺缺了點什么。純竹子搭建的小舍,木質(zhì)的家具和淡色的窗簾,似乎少了點亮眼的裝飾。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一拍腦袋,來回翻找自己的袖兜,取出一卷軸畫,正是不留臨別時送的那幅。自回了妖冢,雞飛狗跳,意外事情不斷,尚未抽出功夫細看這幅大作。朦朧記起,似乎不留還說這幅畫藏了個大驚喜。
阿舟這會兒一門心思在暗喜,昨晚那番上躥下跳地打斗不曾毀了碰了這幅畫,至于驚喜,順其自然。不爭不搶,隨緣便好。
扯掉捆著畫的黑繩,謹(jǐn)慎地掛在墻上的暗釘上,自上而下,慢慢展開了畫卷。
“從之,你快來看?!碑?dāng)畫軸最后一點也展露在眼前時,阿舟眼前一亮,嘴角裂開的笑渦一圈一圈向外蕩漾開去,恨不得上去親一口這卷軸畫。溫馨舒適的小屋里來回來去地蕩漾著她歡歡喜喜的贊嘆聲。喜上眉梢之際,更是高聲喊著從之的名字,喊他一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