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露宮正殿的會客已經(jīng)結(jié)束?？粗切┰伦迦艘粋€個不可一世的背影，清淵臉上官方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他揉了揉自己笑到僵硬的臉頰，沉沉的嘆了口氣。
這些月族近日三番兩次打著“借靈石復(fù)活玄明君”的幌子來找事，看來是來者不善啊。
一直站在一旁的白發(fā)長者突然揖手說：“陛下，月族此次來訪，怕是動機(jī)不純啊。”
“是啊陛下，”另一個時近中年的男人也連忙附和：“這泰炎雖不是玄明君，卻掌控著整個玄明月族。他野心勃勃。這次來，恐怕就是想找個由頭，和我們開戰(zhàn)?！?p> 清淵看他們這樣，疲累的揉了揉眉心。這么明顯的意圖難道自己看不出嗎？看來在這兩位長輩眼中，自己終究還是二百年前那個沒長大的奶娃娃。
“二位長老所說的，我也清楚?！鼻鍦Y抬頭看著大殿上晶瑩剔透的琉璃瓦，“如果這仗他們硬是要打，那便打吧?！?p> “那若是要打，我們有幾成勝算，陛下可想過？”白發(fā)長老又問。
清淵滿面愁容，邊點頭邊嘆氣道：“多不過五成?！?p> “若此時有魔族趁機(jī)來犯，又會怎樣？”
“若真如大長老所說，整個青蒼自是不保。”
“既然如此，”白發(fā)長老上前一步，“陛下還執(zhí)意要與月族開戰(zhàn)嗎？”
清淵的心臟猛地一縮，他已經(jīng)知道接下來這兩位長老會對自己說什么了。兩年前，他們已經(jīng)用過相同的理由對話，讓自己親手把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送去月族，做了人質(zhì)?？删退氵@樣，事情還不是發(fā)展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對貪婪的人寬容，只會增加他們的野心。
那稍微年輕些的長老看清淵垂著頭不說話，便上前補(bǔ)充道：“陛下，如今之計，還是該像幾年前一樣，先設(shè)法穩(wěn)住那些月族，等我族發(fā)展起來，再一舉反攻也不遲啊。”
果然。果然又是這一套說辭！
清淵僵硬的擰著頭看他，漸漸笑了起來。那笑聲恐怖得很，就像魔鬼的獰笑。
“好啊，那依二長老的意思，這次又該派誰去當(dāng)人質(zhì)？”
這二長老還真以為清淵要采納自己的意見，竟認(rèn)真思考起來。
他說：“繆雪的公主身份是先王親封的，她與王族本就不是血親，也無瓜葛，但以她公主的身份，應(yīng)該能比上次，文凌的長老身份要拖得久些。要不這次就讓繆雪——”
“這次？！那照二長老的意思，還會有下次咯！”清淵直接出言打斷，瞪著眼睛盯著那二長老，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
二長老被嚇得夠嗆，連忙搖頭否認(rèn)，還不忘辯解說：“臣只是覺得，繆雪身為公主，卻并非王后所生，也不是王族骨血，所以——”
“所以就是可以隨便利用和舍棄的對象！是嗎！”
清淵一聲大吼，已是徹底怒了。兩位長老趕忙傾身揖手，嘴上念著“陛下息怒”。
清淵強(qiáng)忍著火氣說：“好，本君今日就按照你們二位長老說的辦。你們不是要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去月族為質(zhì)嗎？好啊！本君即刻就下旨，昭告四界，將你二人都認(rèn)做義父。青蒼王的父親，這個身份可遠(yuǎn)高過區(qū)區(qū)一個公主了吧！你們就去月族給本君好好做人質(zhì)，來保我青蒼的太平日子好了！”
清淵說完，拂袖憤憤而去，卻在殿外撞上了趕來見他的將軍戎曳。戎曳見他臉色鐵青，下意識往他身后的大殿里探頭，就看見殿上那兩個老朽面面相覷，一副不知該怎么辦的樣子。
戎曳揖手?！爸骶@是……”
“去書房?！?p> 清淵說完抬腳就走，戎曳被弄得一頭霧水，只得趕緊跟上。
二人匆匆走進(jìn)書房。清淵轉(zhuǎn)身狠狠一摔，門啪的一聲關(guān)上。
“你怎么了？”戎曳看他氣急敗壞的在屋里來回走，忍不住問。
他們二人年紀(jì)相若，從小也是一起長大，情意夠深。雖然后來清淵做了青蒼王，而他成了清淵手下的將軍，但在私底下不論尊卑早已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清淵沒理他，還沉浸在憤怒中。不過戎曳是已經(jīng)明白了。
“是不是剛剛殿上那兩個老朽不肯和月族開戰(zhàn)，又故技重施，想送人去月族做人質(zhì)??？”他問。
清淵站住，頗為驚訝的瞧著他：“你怎么知道？難道在門口偷聽了？”
戎曳無語。這種事哪里需要偷聽。
戎曳又接著問：“他們是不是還說，這次要送，就把阿雪送去以求太平之類的？”
“你真偷聽了！”
“這事兒還需要偷聽嗎！”戎曳沒好氣的說：“看你這模樣就知道了。要不是提到她，你能黑臉黑成這樣？我認(rèn)識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是能忍，不管別人怎么對你，你起碼都還能保持理智。但如果有人想傷阿雪，你就是要吃人?！?p> 清淵垂著眼皮，不做聲了。朋友說的極對，自己剛才是真氣瘋了。
清淵坐下，閉上眼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然后才勉強(qiáng)耐著脾氣把剛才大殿上的事向戎曳說全了。
“其實月族從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開始養(yǎng)兵了?！比忠吩谇鍦Y旁邊坐下，回憶道：“當(dāng)初這個消息傳回來，很快就被老殿下擱置了。大長老和二長老仗著族里有靈石，不把月族放在眼里?，F(xiàn)在可好，靈石丟了他們才開始知道怕?！?p> 清淵嘆了口氣，目光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文凌現(xiàn)在在月族怎么樣了。
當(dāng)初，他年紀(jì)輕輕就繼承了他父親的責(zé)任，成了族中三長老。之后，他又是當(dāng)時唯一一個勸導(dǎo)青蒼先王，希望他重視月族養(yǎng)兵的人。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他和另外兩位長老結(jié)了梁子。于是兩年前，老月王一死，月族找上門挑事，那另外兩位長老便提出“緩兵之計”，強(qiáng)烈要求讓他去了月族，直到現(xiàn)在都沒能回來。
“不過清淵，這一仗，你確定要打嗎？”戎曳說：“如果真打起來，我們勝算恐怕不大啊?！?p> 清淵無奈的搖搖頭?！捌鋵嵈蜻€是不打，選擇權(quán)已經(jīng)不在我們手上了。現(xiàn)在是有人逼著我們上戰(zhàn)場，我們能怎么辦呢？”
戎曳板起臉，眼下的情況，他們確實沒得選。
“哎，要不就按你說的，把那兩個老朽送去唄。”他玩笑著說。
“別開玩笑了?！鼻鍦Y嘆了口氣，但總算是笑了，“他們到底是陪了我父親大半生的人，就算只看在年頭的份上，我也不能真拿他們怎么樣?！?p> “那這事兒就這么算了？”
“只能算了?！?p> 戎曳不甘心的撇著嘴翻白眼，沒做聲。
過了一會兒，就聽清淵話鋒一轉(zhuǎn)，低聲說道：“那個孩子，我已經(jīng)找到她了?！?p> 戎曳還氣著，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孩子？誰的孩子？”
“渲渲的孩子?！?p> 一聽到這個名字，戎曳腦袋里立馬就炸開了。他直竄起來，就像自己坐著的板凳上長出了刺釘。
“渲——??！”他趕緊捂住自己驚呼的嘴，然后湊到清淵跟前小聲求證道:“你是說，三公主生的那個小混血兒？”
據(jù)內(nèi)部消息說，青蒼王族的三公主，清淵的親妹妹——清渲曾與人類相戀，并生有一個女兒。不過好像一出生就被人秘密送走了。就連這件事都被先王整個隱瞞下來，除了他們幾個玩的好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清渲還有個孩子。
清淵點頭:“沒錯。她的瑞獸血脈被封住了，找她著實費(fèi)了一番功夫。我已經(jīng)讓阿雪去把琉月殿重新整理了，明天就讓她住進(jìn)去。”他的目光忽然柔和了，“渲渲應(yīng)該會高興吧?！?p> 戎曳拍拍他的肩膀，沒說話。小渲最重感情了。她一定會高興的。
“那接下來呢？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把她的身份昭告四界？”戎曳問。
“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這個答案明顯在戎曳意料之外。
清淵緊接著又囑咐他說:“而且那孩子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她的身份。我也沒打算現(xiàn)在告訴她。你也注意點別說漏嘴。”
戎曳狐疑的看著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清淵，你不會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吧?！?p> 清淵笑笑，有些慘淡。
“她是我的外甥女，我總不會害她。青蒼即將逢難。若之后真有什么萬一，她不是青蒼王族，或許還能活下去?！?p> 戎曳垂眸。的確，比起當(dāng)一個亡國之后，倒不如一開始就是個普通人。在與月族分出勝負(fù)前，先瞞著她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那這事，還有誰知道？”
“你，我，阿雪，還有文凌。就我們四個知道?！?p> “文凌怎么知道？！”
戎曳一驚，人在月族的他應(yīng)該是無法知道青蒼近期的事的。除非……
“因為當(dāng)初把那孩子送出去的，就是他。”
果然。
戎曳瞧著清淵，一說起這個，他的臉上就多了些不悅?？磥砬鍦Y也因為這件事和文凌有些不愉快，難怪當(dāng)初他會答應(yīng)讓文凌去月族為質(zhì)。只怕那個時候他也沒想到，文凌這一去便再回不來了。
……
蒼露宮，密室。
艾寧坐在床上，穆連站在床側(cè)。兩人無一例外都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聽繆雪板著臉訓(xùn)話。
偷溜出去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自然免不了要挨一頓訓(xùn)。不過這次說教的時間似乎是太長了點，艾寧坐得腿發(fā)麻，忍不住開起小差。她偷偷瞥了一眼穆連，發(fā)現(xiàn)他還和一開始一樣，低著頭，面無表情的站著。
真厲害，站了這么久都挺得住。艾寧心生佩服。
“我說了這么多，你們都有沒有聽進(jìn)去??？”繆雪看著面前這兩個犯事兒的沒有一點反應(yīng)，深感自己不容易。“艾寧你傷都沒好，怎么敢往外跑？穆連你也是。你還真就敢?guī)е馀埽 ?p> 繆雪氣的夠嗆。這短短一會兒功夫她恨不得已經(jīng)把自己接下來一整年的話都說完了。
“繆雪你別生氣啊。我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以后保證再也不會了。絕對！”
艾寧趁繆雪停下休息，連忙賣乖。這些和老母親嘮叨一樣的話，聽久了累啊。
“你先別急著保證。反正你以后也沒有偷溜出去機(jī)會了?！?p> 繆雪這話讓艾寧心里咯噔一下，難道以后自己就要被嚴(yán)加看管在這密室里了？
穆連也抬起頭看著繆雪，雙眼微微睜大。只是出去一趟而已，不至于要罰到這個程度啊。
他們倆還緊張著，就又聽見繆雪說：“青蒼主君為你準(zhǔn)備的寢殿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從明天起，你便搬去那里住。那里的一切都很好，有利于你養(yǎng)傷。既然以后你也不會再被關(guān)在屋子里，自然就不存在偷溜一說了?！?p> 她的聲音中似有笑意，艾寧卻傻了。自己是什么人啊，竟然還能在這蒼露宮住上寢殿？
“那陛下決定將她安置在哪？”穆連問。
繆雪淡淡說：“琉月殿。”
穆連心下一驚。那琉月殿不是去世的三公主的寢殿嗎？而且自公主死后就一直封閉著，更一度成為禁區(qū)。那里對清淵來說，無疑是一個意義特殊的地方，可為什么現(xiàn)在，他選擇用它來安置艾寧？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