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寧和穆連跟著黑豹走了三天。隨著地勢越來越高,艾寧的體力也越來越差。她終歸是受過重傷的人,將養(yǎng)了那么長時間,就算身體已經(jīng)全好,體力卻難免大不如前。
不過她的體力不濟倒是沒有影響他們行路的進程,因為從前天開始,艾寧就坐在黑豹背上了。而且就因為這,艾寧足足笑了穆連兩天,一想起來就笑。比如現(xiàn)在。
“六月果然好聰明哦,是吧穆連?”
她一邊摸著黑豹的腦袋一邊滿臉壞笑的問走在旁邊的穆連。
六月這個名字是艾寧給起的,因為這會兒正是六月。
穆連略帶小情緒道:“你給一個大型猛獸起這么可愛個名字,不覺得別扭嗎?!?p> “我不覺得??!”艾寧壞笑著說,“六月多可愛呀。是吧六月。”
她說著在六月脖子上摸了摸,引得穆連一陣酸。
兩天前,艾寧的體力問題表現(xiàn)的越來越明顯,腳步沉重,休息的次數(shù)也在增加。穆連不忍心,提出背著她走,她卻死活不肯,非說自己可以。
就在她第三次腳下打滑差點摔倒后,六月先穆連一步,咬著艾寧的袖口往它背上扯。
艾寧就這樣上了六月的背。
而最讓艾寧覺得可樂的是,艾寧當(dāng)時想讓穆連和自己一起騎上來,可他一動,六月就沖他呼嚕,很不友好的樣子,最后只好作罷。于是從那時起,艾寧想起這事就笑,說誰叫他總防著六月,結(jié)果現(xiàn)在被嫌棄了。
“差不多了啊,都笑兩天了?!?p> 穆連極為不滿的瞥了眼旁邊這只豹子,真是燉了它的心都有,不過看在它這兩天都馱著艾寧的份上,自己只好認了。
艾寧聞言笑的更歡,六月卻忽然朝前小跑起來,她被顛的往后一仰,趕緊揪住它的背毛才勉強沒被摔下去。穆連也跟著跑起來。沒多久,他們就穿出了樹林,來到一間被森林環(huán)繞的小屋。
“找到了!”
艾寧從六月背上跳下來,指著屋前那棵掛著秋千的大樹,開心得手舞足蹈。
“穆連穆連!快來看這個!”她一溜煙竄到秋千下,然后打開掛軸沖著穆連說:“怎么樣怎么樣,是不是一模一樣!他們以前肯定就住在這個蘑菇屋里!”
蘑菇屋?穆連看向那個石木混建的小屋,矮矮胖胖的,確實像個蘑菇。
他笑道:“你這比喻倒是貼切?!?p> “那是!我是誰啊哈哈哈!”
艾寧一陣嘚瑟,然后又走向那只黑豹,輕輕撓撓它的脖子說:“謝謝你啊六月,陪我們到這里就可以了,你回森林去吧。我們有緣再見?!?p> 黑豹往她懷里蹭了蹭,站起來走了。艾寧看它離開,轉(zhuǎn)身拽上穆連興高采烈的就往屋里去。
門敞著一條縫,一推就開。天光大亮,屋中的一切一覽無余,除了整整齊齊卻沾滿灰塵的桌椅床柜,其他一個物件都沒有。
艾寧在這間小屋子里一處不落轉(zhuǎn)了好幾圈,什么線索都沒找到不說,還蹭了一身的灰。她再用手往臉上一抹,立馬就成了花貓。
“看來這里是被人搬空,而非搜略的?!蹦逻B打量著四周,“不過這些大件東西看著質(zhì)樸,像尋常百姓家的。實在很難想象玄明王后會住在這種地方?!?p> “是啊……誰說不是呢……”
艾寧答的心不在焉,聽起來還隱隱有些怒氣。穆連覺得奇怪,一回頭就見她正低頭盯著那張木床,像在發(fā)呆,又像在思考,便走到她身后。
“你在想什么。”
他不問還好,一問艾寧的小情緒就全面爆發(fā)。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全然不顧那上面厚厚的一層灰,雙手交叉在胸前,氣鼓鼓的盯著面前的穆連,就像在和他賭氣。
“我還以為莫禹離開玄明宮,一定會來這個曾經(jīng)和母親一起生活的地方,住一段日子,或者來吊唁一下!可這里半點人來的跡象都沒有,連灰塵都積的一般厚!要不要這么打我的臉?。 ?p> 穆連被她說的一頭霧水?!澳阏f什么呢?誰打你臉了?我看看?!?p> 他說著就朝艾寧臉上伸手,托著她的下巴認真的左右檢查。艾寧哭笑不得,只得拍開他的手,給他解釋道:“哎呀我就是打個比方。本來我還信心滿滿的事情會和自己預(yù)想的一樣,沒想到和現(xiàn)實差距竟然這么大?!?p> “……原來是這個意思。”穆連笑著給她擦掉臉上的灰塵,道:“現(xiàn)實和預(yù)想有差距在正常不過,要是現(xiàn)實和你的預(yù)想完全相符,那你就不是人,而是未卜先知的神了?!?p> “可這個差距也太大了??!一點線索也沒有,后面怎么辦!”
“后面的事后面在想,你先別亂動啊?!蹦逻B捏著她的下巴,湊近道:“你亂動我不好給你擦?!?p> 他的神情認真,專注,手上的動作有些笨拙。艾寧看著他的臉發(fā)癡,覺得這個男人也是極好看的,清俊中帶著些俏,帥氣里又帶著點溫柔。
真好啊,這個男人……
“你臉怎么這么紅,很熱?”
被他的手緊張地貼上前額,一陣清涼,艾寧才回過神來。
“沒有沒有!嘿嘿嘿?!?p> 艾寧趕緊躲開,尷尬的笑了幾聲。穆連也笑了,心想她腦袋里肯定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二人對視片刻,穆連忽然警覺起來,就像吃草吃的正歡卻突然發(fā)現(xiàn)危險的鹿。他的目光嚴峻,看向屋外,就像能穿透墻壁。
“怎么了?”艾寧問。
“我們得走了?!?p> 他沒多說,拉上艾寧就往外走??上н€是慢了一步。他們剛剛踏出大門,一群黑壓壓的月族士兵也正好從林中圍攏上來,還人數(shù)眾多。兩人二話不說,匆忙逃進屋后的樹林。追兵緊隨其后。
艾寧跑的氣喘吁吁,還不忘出言一番牢騷。
“穆連!這什么情況!”
“不知道。”
“你不是說你聽力還不錯,怎么他們都到門口了你才發(fā)現(xiàn)!”
“我看你去了,沒注意?!?p> 艾寧一陣無語。這理由,簡直絕了。
“這話你要是平時說,我肯定高興壞了,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說的是實話?!?p> 林子越來越稀,沒地方可以藏身。兩人慌不擇路,竟意外沖出了樹林,來到一處懸崖。而追兵緊隨其后,他們來不及退回林中,轉(zhuǎn)眼就被包圍。
艾寧探出半個身子朝崖下望,卻只能看見白蒙蒙的云海,而這崖壁上也是光禿禿的,樹枝藤蔓一個也無,一點能利用的東西都沒有。她緩緩站起身,對拿著劍護在她前面的穆連搖搖頭。
穆連了然,冷眼看向?qū)γ嬉槐姾谝氯耍骸翱磥碇挥兴麄兯溃覀儾拍苌??!?p> “大概就是這樣了?!?p> 艾寧握著短劍的手有些抖。她雖然知道自己這幅皮囊已經(jīng)手上沾血,可她自己還從未殺過人。不過眼下,已由不得她怕了。兵刃相接,稍有猶豫,丟的就是自己的命。
打斗之中,穆連始終護著她。他的身手確實極好,可再好的身手也架不住對方人多。那些月族出手便是殺招,根本沒有要活捉他們的意思,完全是為了滅口。見纏斗半天都取不下那二人性命,他們索性分出些人,藏在一旁放暗箭。
月族的“暗箭”有些特別,是一種極細小的毒針,放在竹筒之中,借口吹射出。因為極細極小,難以躲避,上面又淬有劇毒,一旦沒入肌膚,要不了多久便會喪命。
艾寧的本事比起穆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這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那些月族也不是傻子,于是把攻擊對象都集中在了艾寧那邊。兩人漸漸被逼到崖邊。這種情況下,穆連實在分身乏術(shù),便想以身護她??砂瑢幠睦锟细?。眼看他一時疏忽就要中招,她沖到他身側(cè),替他擋了一下。
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后肩被什么擊中,她甚至都沒感覺到疼,雙腿卻立刻發(fā)軟,踉蹌幾步,整個人往后一栽,直直墜下山崖。
“艾寧!”
幾乎是同一時刻,穆連也飛身跳下,一手將她撈進懷里,一手將熾煉劍狠狠插入那灰色的石壁。
劍刃在巖壁上刻出深深的裂縫。兩人下滑百米之后,總算停了下來。
“艾寧,醒醒。快醒醒!”
他搖晃著懷中的人,卻換不來任何回應(yīng)。腳下的河流細如絲線,明示著他們現(xiàn)在仍舊離地面萬分遙遠的事實。
穆連看著懷中神色痛苦的人,一咬牙,喚出了那股塵封多年的力量。
他現(xiàn)在,需要自己身后那一對黑色的翅膀。
……
山崖之上,月族的追兵們見目標(biāo)已墜入崖底,便要打道回府。畢竟從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那斷然是活不了的,除非他們長出翅膀。
就在這時,他們腰間帶著的毒針吹筒突然一個接一個裂開,一股紫色的煙霧隨之散出,很快就將他們一眾人等層層籠罩。
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那是什么,強烈的窒息感已經(jīng)讓他們一個個臉色發(fā)紫,口吐白沫。不一會兒,便倒在地上,在痛苦中抽搐著死去。
煙消霧散之后,一個男人才從林中緩緩走出。他垂著眼皮,輕蔑的看著地上的尸體。
“辛苦你們找到他們,不過現(xiàn)在,他們還不能死。”
他嘴角露出陰笑,緩步走到崖邊,望著崖下笑道:“我知道你死不了,因為你必須死在我手上。我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烈澤?!?p> 男人大笑著摘下臉上的狼頭面具,露出一張被腐蝕過的,惡鬼般恐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