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柴填入，篝火越升越高，原天柿和他的親族跟在岑纓后面，抱著肉、蔬菜和瓜果放到篝火旁。
“哇……”樂無異目瞪口呆，拜過師后他原本趴在金剛力士上等著干活，此時他目瞪口呆地指著大大小小二十幾只黃金飛天鼠問北洛，“北洛，這都是你養(yǎng)的？這都是你養(yǎng)的？！我的天啊，寵物居然還能干活！”
北洛回答道：“他們是些生活困苦的小妖，在蓮中境內(nèi)幫我工作，以求一個安身之處?！?p> “為什么饞雞就只是吃了睡睡了吃……”樂無異郁悶道，但他立即從金剛力士上爬起來，拍了下自己的臉，“不對！饞雞辛辛苦苦馱我們到西域，我怎么能這樣說它壞話！”
隊伍里，一只灰色的雌鼠輕輕戳了戳旁邊棕色的雄鼠，小聲道：“他爹，這個人剛著怪來！頭發(fā)是黃滴還扎啥著，坐滴那屋扎子還會動，一股嘚一股嘚哋……”
雄鼠煩躁地拍開雌鼠的爪子：“嘖，來外面你戳及啥！那馬大夫你木見過么，人家和他一樣，是外國人！那外國的頭發(fā)能和咱一樣么！”
“不要談?wù)撝魅说呐笥?！”領(lǐng)頭的原天柿轉(zhuǎn)過身，嚴(yán)肅地警告道，“在外面我們代表了主人的形象，我們要做有素質(zhì)的鼠，這樣才不會給主人丟臉！”
另一邊，阿阮可憐巴巴地揉著肚子：“我好餓啊……我想吃雞腿……我想吃烤肉……”
謝衣笑道：“阿阮姑娘再稍等片刻？烤架已制好，食材已備齊，無異很快便能做成了。”
“那還要等好久……”阿阮抱起膝蓋，看向安置食材的鼠群咕噥道，“那么可愛的田鼠，肥嘟嘟的，也不知道烤起來好不好吃……”
姬軒轅憋著笑告訴她：“阮姑娘，這是黃金飛天鼠，一種妖族，不能吃的?！?p> 夏夷則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紙包，輕輕拍了拍阿阮的肩膀，將紙包遞給她：“里面有一些桂花糕?！?p> 阿阮驚喜地接過，笑道：“謝謝！夷則，你真是一個好漢！”
這邊廂，北洛走到做監(jiān)工的原天柿前，蹲下來小聲囑咐道：“一會兒你回去的時候，如果唐凝香還沒補完云無月那件衣服，就告訴他，這衣服不急用，一點都不·急，讓他慢一些，盡心修補。”然后他就能再多穿兩天王服，看上去肯定很不錯。他在心里說道。
“好的主人！”原天柿點點頭，頭頂上翹著的那縷鳥羽似的呆毛隨它輕輕搖晃，“主人，今天真的不用準(zhǔn)備你們的飯？”
“不用，你們自己吃就好，都回去休息吧。”
北洛摸摸原天柿的腦袋，為帶著金剛力士過去撿肉挑菜的樂無異讓開路，神定氣閑地踱著步踱到了坐在篝火旁的云無月身邊：“龍血草這么好的東西，我?guī)┗厝ソo晴雪姑娘，她應(yīng)該會很高興?！?p> 云無月只是摸了下頭發(fā)，一副安靜等下文的樣子。
雖然明知道對方不會給什么他期望的反應(yīng)，但北洛還是難免有些挫敗感。
然而云無月很快又說：“龍血草對已經(jīng)失去的血液沒有作用，天鹿城不忙回，你要好好休養(yǎng)?！?p> 聞聽此句，北洛的心情立即由多云轉(zhuǎn)為艷陽高照，他一撩下擺，坐到云無月身邊，注視著熊熊燃燒的篝火，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云無月。”
云無月聞聲微微偏頭，然而馬上自己的左手就被北洛的手合在雙手掌心之中，牽引著到了他的臉頰旁，就如同那時北洛因字形受傷，云無月?lián)崴橆a的姿勢。
“我知道你在?！北甭宓穆曇舻偷慕醵Z。
“……嗯?！?p> ————————
謝衣關(guān)切地問姬軒轅道：“不知幾位接下來如何打算？繼續(xù)于西域?qū)ふ铱酥瓢牖晟徶铮俊?p> 姬軒轅答：“有更重要的事要做?！?p> “如此……”謝衣取出一只偃甲鳥，“若有吩咐，謝某定竭力而為?！?p> “謝大師發(fā)話，豈敢不從?！奔к庌@笑著接過，置于自己身前，把那只偃甲鳥當(dāng)作自己的聽眾，對著它彈起琴來。幫樂無異烤肉的岑纓聽了一會兒，居然是《清角》。眾人說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只余弦鼗渾厚悠遠(yuǎn)的聲音回響在山洞之中。偶有火燒木柴的“噼啪”聲和油脂滴落火中的“呲呲”聲相應(yīng)，烤肉的香氣隨火星上揚，偃甲鳥跳了兩跳。
一曲終了，樂無異將烤架上其余的肉取下交給金剛力士，在阿阮的歡呼中分發(fā)眾人，自己取下親自照看的那塊肉，切割成可夾食入口的小塊，雙手恭敬地捧著木頭做的食碟，單膝跪下奉給謝衣：“師父請。”
“多謝無異。”謝衣亦雙手接過。樂無異笑得呲起牙。
阿阮大口吞著肉，含糊不清地對謝衣道：“哎呀，這點肉怎么夠嘛！謝衣哥哥你以前不是說過，徒弟就是用來干活的？那快讓小葉子再多烤些肉啦！”
“這是自然，”謝衣點頭，又笑著吩咐樂無異道，“還不快些驅(qū)使偃甲，再為阿阮姑娘烤些肉來？”
樂無異苦叫一聲：“啥？！師父你悠著點，我已經(jīng)快散架了……”
聞人羽笑話他道：“都拜了師還挑三揀四，當(dāng)心謝前輩一生氣，就不要你了！”
樂無異三步作兩步繞至謝衣背后，又探身擠到謝衣和姬軒轅中間，抓住謝衣的袖子求謝衣：“才不會呢！師父是大好人，要我，要我！”
姬軒轅探過頭來，指著自己手里的烤肉幫樂無異說話：“別的姑且不論，就沖廚藝樂公子這個徒弟也收得。簡簡單單的烤肉，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唇齒留香?。≈x大師往后有口福了~”
謝衣笑著側(cè)身拍了拍樂無異的手，哄他道：“好，要你?！?p> “嘿嘿~”
而在另一邊，“岑纓，這是你烤的？”北洛看著岑纓遞給他和云無月的烤肉，滿臉嫌棄，“都糊成黑炭了！”
“只是外面有點糊啦，里面都沒問題，北洛你們嘗嘗嘛！”
“你和他怎么不吃？”北洛的下巴小小地?fù)P了一下，向姬軒轅的方向示意。
岑纓老實地回答：“我為前輩烤的那份放了辣椒了，他說要先吃完金剛力士烤的那份再吃我做的?！?p> “他理由倒很充分，”北洛哼道，“你讓他吃過你烤的我就吃?！?p> “哦?！贬t立即拿著她烤給姬軒轅的、就像同烤給北洛二人的“黑炭”那般的烤肉找了過去。姬軒轅一開始有些意外，聽明白了以后便放下了金剛力士烤的肉，開始吃岑纓做的。
北洛看姬軒轅大快朵頤的樣子，嘀咕道：“為了讓我上套他還真是豁出去了……”
云無月想了想，徑自取了一塊烤肉送入口中，慢悠悠地咀嚼，吞咽，然后馬上就取了第二塊。
北洛終于信服，也拿起一小塊烤肉塞入嘴中——初入口有一點焦糊的苦味，緊接著濃郁的肉香接著那絲苦味的尾巴在他口中瞬間膨脹開來，肉質(zhì)柔軟鮮嫩，肥而不膩，牙齒輕輕一咬就能咬斷，似乎還能感覺到汁水，再配上似有似無的香料味和恰到好處的咸度，真可謂是一塊肉便驅(qū)散了所有的陰森寒冷。
“樂公子教我烤的，”岑纓笑道，“用甘草、酒和姜去過膻味的羊里脊肉！”在那邊的諸人都紛紛湊到姬軒轅旁邊嘗岑纓的手藝，樂無異在嘗過一塊后豎起大拇指：“岑纓，你真有悟性！”
還挺香，北洛心想，只是隨便教了教岑纓就能讓岑纓烤出那么好吃的羊肉，那樂無異本人的廚藝該有多好？又能做木匠活又能做菜，一個人能頂兩個工匠，還是國公世子，工錢都不用發(fā)……
在北洛盤算著把樂無異請到蓮中境的好處時，金剛力士又送上了新的菜，這次是配好醬汁的生魚片。樂無異見岑纓看著金剛力士滿眼放光，笑著說道：“岑纓你喜歡的話，等本偃師回長安以后做兩個送給你，以后你就什么家務(wù)活都不用做了。心情不好的時候它還可以跳舞玩雜耍給你解悶！”說著就吩咐道：“一號，跳舞！”
金剛力士放下盤子，后退兩步，兩只鉗子“啪嗒啪嗒”攥了兩下，就平著相疊，腦袋快速旋轉(zhuǎn)起來，四足似乎還想模仿舞女踮腳，卻受限于本身條件踮不起來，只好停下旋轉(zhuǎn)的腦袋，求助似的望向樂無異。
“唉，金剛你真笨！”樂無異一邊埋怨著一邊平放胳膊扭著脖子做示范?！安皇酋谀_，是踏步，左兩下右一下——這才對嘛！”
“這好像是龜茲舞的一種?！贬t跟著平放胳膊，又照著書上看到過的西域舞的要點轉(zhuǎn)手腕移頸，兩個人就這樣學(xué)著金剛力士跳起來，一會兒踏步，一會兒拍手，一會兒又扭胯轉(zhuǎn)脖子。
聞人羽放下手里的肉，笑著把雙手放在嘴邊喊：“無異！你看岑姑娘跳得多好！你果然還是只抽筋的熊！”
“又說我像熊！你就是自己跳不好嫉妒我！”樂無異一邊踢腿一邊哼道。
“以樂兄之才藝，若是女子，只怕早已艷絕長安?！毕囊膭t笑道。
“小葉子！轉(zhuǎn)圈圈好看，你多轉(zhuǎn)幾個嗎！”阿阮道。
岑纓突然想起來：“對了！”她停下來，跑回蓮中境，很快就拿了好幾個苧麻做的貓耳朵發(fā)夾出來分發(fā)給大家。她、阿阮、聞人羽、樂無異和姬軒轅一拿到手便立即戴到頭上，云無月為自己和北洛各取走一個，夏夷則鬧不過阿阮，無奈地從了眾，謝衣瞧著有趣，也撥開頭發(fā)調(diào)好偃甲鏡框戴上試了試，見眾人都瞧他，笑呵呵地摸著苧麻的貓耳朵說：“同樂，同樂?！?p> 姬軒轅抱起弦鼗：“有人跳舞，這時候要是沒樂曲好像說不過去了?！闭f著就開始彈一首非常歡快的曲子，伴著這曲子，樂無異、岑纓和金剛力士開始合著節(jié)奏跳。阿阮聽熟了曲子以后，吹奏巴烏應(yīng)和姬軒轅的弦鼗，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越演奏越快，到后來岑纓已經(jīng)跟不上了，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大笑不止；樂無異體力好，還能勉強跟一跟，只不過越跳越接近“抽筋的熊”。
北洛拿起一塊羊骨頭丟過去：“賞你們的，不用謝了~”在眾人的笑聲中樂無異從地上拾起羊骨頭反丟回去，北洛側(cè)身躲開，正好就勢往云無月的方向一倚，腦袋擱到了她肩上再也不動。
姬軒轅彈累了，放下弦鼗，正好謝衣舉起水袋向他示意：“請?！奔к庌@取下水袋，兩人如同碰杯一樣碰了下水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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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已至！”
此時的休循人尸骨所在的山洞地面已經(jīng)有所不同，月光投下之處就如同得桐山洞中的祭壇一樣，隱隱有光亮透出，但大部分被偃甲船壓在下面?！皹饭?，”姬軒轅指著那處道，“現(xiàn)在已能大致看出范圍，接下來就勞煩你挪開這條偃甲船?！?p> “包在我身上！”樂無異拍拍胸脯。夏夷則一抱拳：“我們?nèi)送瑯沸忠黄穑苑啦粶y。”阿阮和聞人羽默默點頭。
“好，”姬軒轅轉(zhuǎn)身，“小纓子記下法陣；北洛和謝大師，法陣周圍的尸骨和半魂蓮麻煩你們清理了，千萬小心?！敝x衣點頭，站到北洛身邊。
“那么，云無月，開始吧！”
云無月化作一道黑色霧氣，飛到山洞半空，張開雙臂，將體內(nèi)的妖力盡情釋放，擴(kuò)大成一個圓，然后直直落下包裹住光芒散發(fā)的位置，所有的磷火被她旋風(fēng)般的妖力給擠到山洞邊緣。接下來北洛變回原身，將樂無異等五人載下山洞，各自忙碌。隨著偃甲船被啟動、“轟隆隆”地挪到山洞更深處，岑纓仔細(xì)觀察過法陣后道：“前輩，是先天八卦中的連山，眼下被易變?yōu)榭矠橹魑??！?p> “嗯，這也是為什么休循會被封印到水下了，”姬軒轅點頭，“我們現(xiàn)在正好九個人，四實五虛，若按實為陽虛為陰、男子為陽女子為陰來排布，正好一個方位一個人，灌注靈力，啟動法陣?！?p> 他笑道：“我們也該下去了?！?p> 在偃甲船被挪開、尸骨和半魂蓮被清理走后，云無月帶著岑纓和姬軒轅緩緩落到地面。姬軒轅向岑纓一點頭，岑纓指揮道：“乾南坤北，離東坎西，是為連山。北洛站南方乾位?！北甭遄叩侥戏剑⑷腱`力，南方乾位亮起一道光柱。
“阮姑娘請到北方的坤位，”岑纓道，“就是北洛的正對面?！?p> 阿阮蹦蹦跳跳地走過去，有樣學(xué)樣，將自己靈力注入，于是坤位也亮起一道光柱。
“云無月去東南方兌位，我去西南方的巽位。”說著，她和云無月同時動身，分立北洛兩側(cè)，注入靈力。
“樂公子請去東北方的震位，聞人姑娘請去西北方的艮位。”樂無異和聞人羽也就位，四個人同時注入靈力，四道光柱自地面拔起。
“夏公子請去坎位，謝大師——”
本來照岑纓的推斷，應(yīng)當(dāng)是謝衣站中央，姬軒轅在離位，誰知姬軒轅忽然插嘴道：“謝大師請去離位?！闭f完，他走入法陣正中央。
隨著謝衣和夏夷則就緒，最后兩道光柱亮起，正好將將到子時三刻，月上中天。姬軒轅張開右手，那里躺著一片白色的葉子。他將葉子握入手中，深吸一口氣，開口：
“虛實為爻，日月為象，分虛化實，歸夢還真?！?p> “三十六國，復(fù)位！”
山洞發(fā)出“轟隆隆”的巨響，休循的蓮花法陣正式盛開，捐毒，精絕，安息，龜茲，這些國家的陰靈隨“花瓣”張開脫離休循，而那枚蘇留給他的葉子釋放出白色的光芒，同其余八道光柱交融在一起，瞬間奪人眼目。
待光芒暗下、周圍情景再露出來時，卻是一片無垠的黃沙，頭頂一輪圓月，不遠(yuǎn)處則是一座捐毒風(fēng)格的神廟，看情形似乎是長埋黃沙之中，才重見天日沒多久。
“捐毒？捐毒的沙漠？”樂無異高興地大喊，“我們出來啦！”
北洛四人互相交換著眼神。
【最后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