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睦進門瞧幾個丫頭一人手里一個果子笑得開心,問了才知道是莊上新來的奉命送時鮮的果子正巧管事徐媽媽手下都有要緊事便帶著他一屋一屋送,他見著秦睦以為是少爺,說王府家的少爺生的好看,正巧三少爺回來,新來的伙計又奉承了兩句,說方才遠看是青衣裳,怎么一轉(zhuǎn)頭就換了。
執(zhí)燭引秦睦進屋:“你們幾個丫頭,新伙計不知道三少爺和我們姑娘是雙生,你們就由著他胡說?”秦睦和三少爺秦秉昭是雙生子,二人出生時刻相同,卻因男女之別,命格不一,長相有七八分相似。
一身桃色的丫頭捂嘴笑:“怎么沒告訴他?徐媽媽臉色和鍋底灰一樣,我斜眼瞪他,他偏越說越興。三少爺進屋后,徐媽媽把他好一頓罵,這不,他拿體己錢給我們一人買了一個果子讓我們千萬在三少爺面前說些好話?!边@丫頭名為畫蘋,也是秦睦院里的丫頭。
秦睦將外衫脫下給畫蘋:“三少爺出去了嗎?”掀起竹簾。
畫蘋接過:“在書房那兒看書呢?!睂⑼馍罀炱?。而后同執(zhí)燭一起選秦睦進宮的衣裳配飾。
秦睦幾步到書房,秦秉昭倚在美人榻上看書瞧她進來笑問:“今日可有什么異聞?”一身淺靛色云紋衫顯得整個人端正清雅,脖間同秦睦一樣的長命鎖,腰間也是別著同秦睦一樣的紅白玉玦。
“秦三少爺被錯認(rèn)成秦二姑娘可算?”秦睦拿過書坐在他身側(cè),“《海外九州異聞錄》,被孟夫子看見又要說我不務(wù)正業(yè)還耽誤了你?!庇謱€給他。
秦秉昭將書合上:“夫子是想讓你多讀圣賢書,稗官野史你頂清楚?!?p> 延親王家三個孩子皆聰慧,秦睦、秦秉昭自幼在京都名師孟丈云身邊受學(xué),孟丈云每每提及秦家兩個孩子都要吹胡子瞪眼一番,無他,秦家兩個孩子聰明不錯,一個看似溫馴卻是心里最有計較的,一個頑皮荒謬根本不服管教。
秦睦自然是那個整日逃學(xué)不服管教的,就因女子不能科考一事,她與孟丈云吵得天翻地覆,險些給孟夫子氣病了,自此再也不去聽學(xué)。
“孔孟之道可兼并南方錦全之國?或可降服北境戎狄?若是孔孟之道能,哥哥何必戍邊多年?”秦睦歪頭為難秦秉昭。
秦秉昭將書放在一邊低頭溫聲相問:“兵家于紛亂之年用以定天下,而儒家于安平歲月治天下。如今,三足鼎立、平和之態(tài),你說,如今妄動兵馬是上上之策嗎?”
秦睦自然知道秦秉昭的意思,卻偏不肯認(rèn)輸:“可如今的情形終會結(jié)束?!?p> “但不是今日,今日是你同我們一起進宮面圣的日子。”秦秉昭可不愿和她在這時候爭論不休,到時,她不去宮宴又有理由。
執(zhí)燭同畫蘋拿幾套衣裳給秦睦看,秦睦悶悶地不吭聲,秦秉昭指著那件水藍銀云紋煙羅裙:“就這件吧?!?p> 捧著湘妃望仙裙的畫蘋笑道:“我讓人將你那件也拿出來?!?p> 秦睦卻不甚關(guān)心拿起《海外九州異聞錄》,隨意掀開一頁:“若是能去往海外九州就好了,不用參加那些無趣的宮宴?!?p> 秦秉昭低頭看她恰巧翻到的那一頁,畫上滿是縹緲的云和一片衣角,旁邊附上一句:“通天山上、渺云峰里,仙人是也?!彼p聲問:“世上真的有海外九州嗎?”
秦睦抬頭笑他:“怎么可能?適才說孔孟,怎么現(xiàn)在就忘了?”手尖細細摩挲書上的翔云。
《海外九州異聞錄》乃是古時傳下的一本神幻之書,其中記載光怪陸離,實乃世上最奇之書。
秦睦、秦秉昭隨著韋及眉入宮,拜見皇后娘娘后,夫人們坐在一處喝茶閑話,孩子們則都在偏殿玩耍。
顧侯爺家女兒新嫁,說到婚姻之事,皇后遂問起韋及眉:“延親王妃,寄留多大了?”
“回皇后,秦睦如今才十三。”韋及眉起身回答。
皇后笑道:“再過兩三年,寄留也要議親了。”曲周皇帝寄書前來,希望兩國再結(jié)秦晉之好,宮中并無皇帝親生女兒,王公之女中就數(shù)秦睦最不合規(guī)矩。
韋及眉溫和回應(yīng):“她年紀(jì)尚小,我還想多留她在身邊幾年?!?p> 皇后笑:“也是?!?p> 秦睦自然不知皇后一行談?wù)撝约?,正與穿著一身鵝黃宮裝的女子低聲說話,此女是當(dāng)朝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尹沉的孫女尹舒揚,延親王曾向尹沉請教詩書,算是尹沉半個學(xué)生,故而兩家頗親近。
秦秉昭被人拉進棋局里,脫不得身,不少人圍在一旁觀棋,年僅四歲的五皇子秦悟也在其中,他一雙烏亮的雙眼在二人之間、棋盤之上搖擺,煞是可愛。
尹舒揚透過一層層人望著平靜若素的秦秉昭對秦睦道:“秉昭這幾年越見長進,有些秉儼哥哥的風(fēng)范?!?p> 秦睦抬頭看看人群中心和自己相像的秦秉昭,打趣她:“看著我的臉還不夠解相思意嗎?我與哥哥長得也很像?!?p> 尹舒揚斜眼覷她:“你這口舌若是不要,我同你割了,省的你瞎說?!笨擅嫔纤朴酗w紅。
秦睦哂笑:“自然是要的,好姐姐?!币鎿P自幼跟在祖父身邊,最是端正雅靜,年紀(jì)雖也不大卻是才學(xué)兼?zhèn)?,連孟丈云那般挑剔的人物也對她贊賞有加。
“我聽我爺爺說,程敏先生將游學(xué)天下,秉昭如若能伴隨身側(cè),想必也能增些見識,日后回朝也是一份歷練?!币鎿P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程敏先生原是圣上當(dāng)太子時的太子太傅,圣上繼位之后便因身體緣故打算乞骸骨,圣上感念他教授有功在京都為其設(shè)府養(yǎng)老。程敏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不再為官,只一心做學(xué),如今已耳順之年卻要游學(xué),真是不服老。
秦睦聽聞此事點頭:“這的確是好事,不過,此事還要問他自己的意思?!?p> 秦秉昭此時堪堪下完一局,勝那人三子,拿了彩頭過來:“說什么呢?如此神秘?!?p> 秦睦抽出他腰間的扇子:“回去再同你細細講,你贏了什么?”打開扇起風(fēng)來。殿內(nèi)自有冰塊,身上還算舒爽。
秦秉昭將手心打開:“沒什么,就是一顆珠子,我瞧著顏色新奇,贏回來給你?!币活w晶瑩的珠子就躺在他手心,秦睦兩指捏起看了捏起看了幾下也覺得新鮮,乍一看霧蒙蒙的藍紫,細看卻是能看透的,像凝水一般。
秦睦問:“可還有一個?”
尹舒揚失笑:“什么時候這么貪心了?”
“自然不是,”秦睦站起身,“和他一對兒啊,不然不要也罷?!鼻啬篮颓乇汛蛐?,東西都是成對兒的,單自己一個珠子,她覺著沒趣,秦秉昭沒有,那她也不想要。
秦睦走到方才與秦秉昭對弈那人的身邊:“方正,你就這一個珠子嗎?”
方正輸了東西不大開心:“已經(jīng)輸他一個了,難不成還要送你一個?”
秦睦一笑:“我同你換,一串青海玉珠換你一個珠子,行不行?”
方正輸了棋就不開心,聽秦睦這話更氣了:“你這話什么意思?這不是寒磣我么?”自己家雖不如延親王府顯赫,卻也不是一串青海玉珠也拿不出手的。
秦睦坐在方才秦秉昭下棋的椅子上:“方才是我言語有失,不如你我下一盤,你贏了我給你成套的漢白玉棋,我贏了就只要你一個珠子?!?p> 方正記得秦秉昭曾明言她不善棋,這才有了再戰(zhàn)的念頭,那珠子也就是一般水玉,稀奇也就稀奇在顏色別致上,成套的漢白玉棋可不多得,他自然是要賭一把的。
沒想到,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方正就被秦睦殺得片甲不留。方正氣憤地將另一個珠子拿出來扔給她,然后憤憤地走到一旁和旁人說話去了。
秦睦將其中一顆給了秦秉昭:“明兒讓執(zhí)燭弄成兩個絡(luò)子,將珠子嵌在里頭,你一個我一個?!眻?zhí)燭心思最巧,這東西顏色新穎,做成絡(luò)子戴在身上也好看。
秦秉昭接過:“你勝得為難些也好。”
“和你一樣,慢慢磨殺人家就好?”秦睦透過珠子看秦秉昭,玩得自得其樂。實則,秦秉昭的棋藝比秦睦高出許多,他想讓方正輸三子,方正只能輸三子。
因今日宮宴,太傅也早早結(jié)束課業(yè)讓皇子們休息。皇子們下了課便直奔過來,給皇后和各個夫人請過安便入側(cè)殿,各自問安之后一同坐下談天說地。
秦悟坐在二皇兄秦恬的膝上,拿著一塊龍須糖糊地滿手都是,秦恬拿出帕子給他擦手:“別吃了,不多會兒就起宴了?!?p> 秦悟應(yīng)了一聲,便由他擦拭。
秦睦和秦秉昭耳語:“明兒你找個小廝把那一套玉棋送給方正府上?!?p> “扶枳去不就行了?”秦秉昭伸手摸摸她的頭飾,環(huán)佩叮當(dāng),十分清脆動聽。
扶枳是秦秉儼請到秦睦身邊當(dāng)護衛(wèi)的,秦睦實在不敢讓他做這種事情,若哥哥知道她托人送東西給男子,非讓自己跪祠堂不可。
約莫半個時辰,皇后請諸位小王孫公子出來一同去御花園的聽雨閣,協(xié)辦此宴的成貴妃早將事情準(zhǔn)備穩(wěn)妥。
皇帝也沒過一會兒便來了,身后跟著依舊身穿官服臣子,眾家眷跪在聽雨閣兩側(cè)迎駕。秦睦抬頭看跟在皇帝身后高大挺拔的父親的背影,被秦秉昭拉了一下袖子又低下頭去。
皇帝落座:“既然是家宴,自然不必多禮,都起吧?!?p> 眾人齊聲謝過皇帝才坐下?;实叟e杯起宴,其間觥籌交錯自然不必多說。
秦秉昭、秦睦同為皇帝祝壽,二人皆是一身水藍,一個清雋瀟灑、一個靈動自然,相貌還有幾分相似,實在很像年幼的秦知何,皇帝看著歡喜便多有封賞。
二人跪謝皇帝,皇帝又想起當(dāng)年才七歲的秦睦、秦秉昭斗戰(zhàn)探花郎的風(fēng)采,遂夸起他二人:“你們二人年紀(jì)尚小,卻是極有才華的,想必日后定能大有所為?!?p> 秦秉昭、秦睦雖小,可不傻,探花郎不過是見二人是王孫故意輸他們一局好賣自己父親一個面子,秦秉昭、秦睦笑著謝過皇帝。
常國公也對著二人舉杯:“小世子和郡主皆是天佑之人,日后肯定像是圣上所說的一樣。臣也敬二位?!?p> 在座的各位沒人不知道秦睦那個破命格的,秦睦明知道他這是諷刺自己并沒有抬手:“常國公,我雖是‘天佑之人’,可也比不上國公得以‘鳳佑’,是吧,皇后娘娘?”這才舉樽對著皇后娘娘。常培是因為親妹進宮之后得皇帝喜愛才封的國公,并非因為過人功績。
常培因這個緣故被人詬病許多年,但是一直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秦睦年輕氣盛更是皇親貴胄自然不怕,常國公被氣得面色鐵青?;实鄞笮Γ骸澳惆?,年紀(jì)輕輕牙尖嘴利,常國公也對付你不能?!庇羞@么個孩子殺殺常國公氣焰也是不錯。
坐在下首的延親王起身對著皇帝、皇后行偮:“還請圣上、娘娘恕罪,秦睦口出狂言是微臣和內(nèi)子教導(dǎo)無方。”
皇帝舉杯:“你倒是會自謙,七歲戰(zhàn)勝當(dāng)朝探花,還‘教導(dǎo)無方’?”然后又對著秦睦笑道,“明日讓國師為你誦經(jīng)幾日,秉昭也跟著受些福氣吧?!?p> 秦秉昭、秦睦謝過皇帝,又有歌兒舞女進殿獻技,其中熱鬧靡華之象自然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