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項融的巫山云雨出來后，陸璋、秦睦走了兩個多時辰方才走到家。
一路上打鬧自是不必說，到了家當即喝了姜茶暖身，當夜二人還是發(fā)了燒，幸而第二天早上退了熱。
秦睦想要摻和項融漕運生意必然是要準備準備的，齊昀本是秦槐手下得力的賬房，如今去了京都，秦槐底下的生意和賬都是要由孫凱負責，挪動金銀必然也是從他那兒過手的。
“如今家中還能挪出多少銀錢？”秦睦揉了揉發(fā)酸的鼻子問道。
孫凱回：“您要多少？”
“五六萬金，投石問路。”
孫凱也不問秦睦為何需要那么多銀錢，便答：“自是可以?！?p> 陸璋在一旁抽著大鼻涕：“這么多錢都拿來糊弄項融，大可不必?！?p> “不拿金銀，你幫我？”秦睦反問，昨日陸璋在巫山云雨那一頓折騰，項融一句重些的問責都沒有，可見二人以往交情深厚。
陸璋沉吟片刻，揚起下巴：“你求我?！?p> 秦睦滿地找順手的東西，陸璋攔了下：“我還是想勸你別攪進去?！?p> 孫凱見二人打鬧起來，便推門出去了。
“是三位，陸璋。當年，荼靡奴之死同阿芙蓉有莫大聯(lián)系，二公子能坐視不理？”秦睦不再同他打鬧，將前些日子梳理出的幾位公子“家臣”名錄遞與陸璋，“不盡詳實?！?p> 陸璋細細看過：“怎么說起荼靡奴了？四公子的呢？”秦睦所列三位公子助力，與之相關的商賈之流也在其中。
“只是想起來了，我所知，四公子在凜陽在凜陽的人唯有兩個?！?p> “你與張濟？”
秦睦點頭，陸璋回：“聽聞近日他與杜盡很是親近？”
秦睦自是知道：“杜盡未能得侯爺重用，心中怕也是覺得自己懷才不遇?！?p> “方才你道荼靡奴，是知道其中因果的？”陸璋將紙張歸還給秦睦問道。
秦睦放在一旁，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字：“是為了這個？”
陸璋瞧他提起個“情”字笑：“多少算是，坊間流傳太多，反正我只知道二公子為了荼靡奴與侯爺大吵一架，有險些燒了自己在外的宅子?！鼻赜踌铀貋頊睾蜑t灑，唯有一次行差走錯，陸璋自然記得清楚。
“當年，荼靡女的死因至今無人敢講，只說與阿芙蓉有關?！鼻啬琅扇巳栠^當年與荼靡奴猝死相關之人，皆無結果。
陸璋猶記秦映煊這幾日派人封了幾家醫(yī)藥館子，怕不是與此事有關：“那二公子命人封的館子里都有賣香魂子？怪不得侯爺讓他不要再管這些事了。”
秦睦點頭，怕他故態(tài)復萌更怕他傷及自己利益。
“若你只是聽了二公子一席話，就因他與荼靡奴的風流韻事去查項融，那很是不必?！标戣白笥乙膊碌贸銮啬廊绱松闲南慊曜拥木壒?，他在幾位公子中最為中意二公子，在此事上不敢確信二公子沒有除荼靡奴外的打算。
秦睦起身：“我可沒有那么輕率?！蓖崎_門讓丫頭去拿兩個斗篷來。
“要去你去，我不想出門?！标戣白鲃菀c下。
秦睦斜睨一眼：“白夫人要與白掌柜和離?！?p> 陸璋問道：“哪個白掌柜？”
“還能是哪個？當然是因劉雙入獄的那位白掌柜。”
丫頭拿來斗篷，一件搭在手上，為秦睦披上。
秦睦看并非是以往服侍書房的丫頭，便問她是誰，低下頭以便她為自己系衣裳。
小丫頭抬眼瞧了秦睦，紅了臉復又低下頭，微微踮起腳，溫暖的小手貼著秦睦的皮膚為她理衣領：“回主子，會心姐姐去沈家瞧修葺地如何了，所以便是妾來，妾叫朔一?！?p> “朔一，誰同你取的名字？這么奇怪。”秦睦笑問。
朔一莞爾：“孫管家從牙子手里買了妾，初一買的，孫管家給妾取名朔一?！毙∈钟诛h忽到秦睦腰帶上。
秦睦點頭：“朔一，名字尚可、心也靈巧?！?p> 朔一含情脈脈抬眼，正碰上秦睦含笑的眸子，赤著臉別過頭去，嬌滴滴喚了聲“主子”。
陸璋咳嗽兩聲：“可不只是你們家主子出門?！本従忰獾角啬郎磉叀?p> 朔一欲為陸璋披上，陸璋卻是拿過來，自己穿戴了起來：“不必了?！?p> 二人出了府，自有馬車在外等候，陸璋指責秦睦太過多情，連項融那人養(yǎng)的商女都要照顧幾分，也警告他多情風流太過便是鄙薄下流。
“不過是些命不好的女子，若非被逼絕境，誰能忍受那般不堪？”秦睦不禁辯駁一句。
陸璋好笑：“多情又似深情，不過只是薄情?！?p> “世上姐姐妹妹那么多，誰獨占了我，其他人都會傷心，倒不如擔個負心薄幸的名聲?！鼻啬捞艉熛蛲饪慈?，“白夫人倒是選了個好日子?！?p> 方才二人出門時就感嘆日光正好，曬得人暖烘烘的，叫人舒適。
自白勝白掌柜落了網(wǎng)后，官衙便派人去搜了他的藥鋪和住所，便是掘地三尺也未見一丁點兒的細碎線索，奈何人證已在，可白勝偏生就是抵死不認，身上已經(jīng)上了刑罰，依舊挺著不肯招供。
如此，官衙的人也不敢再用刑，只能將他擱置一旁。
秦睦倒是懷疑過白夫人是否栽贓過白勝，不過實在未能查出白夫人害了自己丈夫能得到什么好處便作罷了，也不過是讓吳岸旁敲側擊而已。
“你真是要去牢里去看二人和離？”陸璋倒真不信秦睦會在意這么雞毛蒜皮的東西。
若是說白掌柜在劉雙一案中未能定下罪名故而被擱置許久，也算師出有名，不過秦睦倒是懷疑白掌柜是被人保下。
秦睦到底是凡人，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事兒未能做到周全，白夫人咬定丈夫乃是攛掇劉雙殺人食肉的元兇，白掌柜又不肯認罪，無論誰對誰錯，其中定是有齟齬不能言說的，不然兩夫妻何至于如此水火不容。
“自是要去的，聽得兩相爭辯，許能得出旁的什么結論來?！鼻啬来甏觌p手，馬車內(nèi)爐子剛點，還不甚和暖。
陸璋將大氅裹緊了：“許是你多心，人若是狠下心來，怕是再狠辣的事情也是做得出來。”
秦睦只是多心，如今陸璋如此說，也不由松下心來，只說閑來無事，瞧瞧也無妨。
“反正是一條路，我?guī)闳€地方?！标戣皩χs馬的錢明說到，“錢明，去畫湘坊吧?！?p> 錢明奇：“畫湘坊？那不就是家買字畫兒的嗎？”
“那是項融的產(chǎn)業(yè)，字畫兒是買，更重要的是賣香?！标戣敖忉尩?。
秦睦見他并不喜悅：“你若是為難，大可不必在其中周旋?！?p> 陸璋多年前與項融乃是摯友，一個世家子弟、一個富賈之子皆是風流。
項融早年奪了家產(chǎn)，其間不乏陸璋助力，二人雖年輕，但勝在聰慧，項融年紀輕輕奪了產(chǎn)業(yè)之后竟也將偌大產(chǎn)業(yè)經(jīng)營地很好。
不過，他也倦了，縱使身邊沒人常在，也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自以為能抑制住阿芙蓉藥性便試了試，自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那時，陸璋常勸他趕快戒斷，項融哪還能聽得進去，此后，有人造了一種香，聞了便能讓人上癮。
不知項融存何心思對陸璋下了手，陸璋險些沉迷，自此以后再也不同項融往來。
“不為難，磋磨磋磨他?！标戣胺畔潞熥樱暗故悄?，如今后悔還來得及?！?p> 正當二人馬車向畫湘坊去時，往日文人騷客最愛聚集之地——扶搖快意樓卻鬧翻了，不得志的杜生杜盡飲了酒在樓里大吵大鬧，最后竟坐在五樓欄桿上抱著酒壇子醉嚎：“玢州杜郎，無能鼠輩！”又喊又叫，活似瘋子。
小二急地滿頭汗：“杜先生，您快回來！”
誰人離家萬里為的不是一份天高海闊、宏圖大展，杜盡經(jīng)綸滿腹，自是有一腔抱負，此次遠游也是望在慧眼之人手下施將相之能，唯可惜凜陽侯并不在意如此人才。
“世上遍地是寫詩的人，除卻牢騷一地、故作矯柔、牽強附會之外還能寫出什么？還能寫出什么！寫的出的怕也是愁苦不堪！浩湯江水總易逝，笑人寸步不得行?；仡櫵妮d零落路，原是我與他們沒什么不一樣，沒什么不一樣?！?p> 思及昨日之苦，杜盡苦笑道：“凜陽侯又如何？難道我杜盡身上唯有那些粉飾太平的宴樂辭藻？魚目而已，都是魚目！”
樓下人攢動著探夠著腦袋望熱鬧，而杜盡探出身子去看頂上的天，云卷云舒總是在天上的，他以及這些人甚至這天下蒼生不過都是螻蟻。
上天是否真的在意他們這幫人的死活？
許是醉意作祟，杜盡拉著欄桿的手送了開來，懷中酒濕了衣襟，樓上的風吹散他本就未梳好的發(fā)絲，頗有幾分落拓仙人滋味。
這種死法大抵是杜盡喜歡的，美酒濕襟，可惜并無美人在懷。
未等跌落在地，杜盡被人拽著衣領扯回樓里、摔在地上。
就算此時，杜盡依舊將懷中酒壇抱得緊緊，甚至大笑不止。
那人暗罵一聲：“瘋子。”
杜盡晃晃悠悠爬起來睜著醉眼去看救自己的人，憤憤摔了酒壇癡笑：“真是荒唐！那瘋子說的沒錯，我就是一顆棋子，棋子而已?！鞭D身就是推開圍著看熱鬧的人跑下樓去，衣衫不整跑了半個城卻未尋到替他算命之人。
杜盡老后，仍是愛貪酒，一是恨、二是悔，所以終日泡在酒壇子里，整日醉言醉語，說的都是四公子救他之時結局已定。
彼時，眾人糾纏在一處、不曾窺得半點真相，唯有杜盡清清楚楚、心甘情愿卷進來。
秦睦同陸璋傍晚回來時下起了小雨，其間還夾雜著一些雪花。
會心端了熱茶：“暖暖身子?！蹦闷鹋磷臃魅デ啬腊l(fā)間未化開的零星雪花，繼而將燭火端得近些，她實瞧見秦睦面上疲倦。
陸璋趁熱喝了幾口：“今日都這般情形了，你還打算以身犯險？”
秦睦笑道：“他太過在意你，失了分寸?！?p> “項融本就不是良善之人，我與他交往之時就知道，那時我以為他只是幼時頑劣罷了?！标戣叭杂浀媚切┠晖约鹤钭钕嘤H的項融亦是少年心懷，如今回想少不得可惜感嘆。
二人未多談便各自散去了，會心松開秦睦發(fā)髻：“陸少爺又為了什么？”拿了帕子細細擦拭。
“今日，我們?nèi)チ隧椚诘漠嬒娣?，那處做的是見不得人的生意。項融竟還允許陸璋隨意出入，真是拿他當過命兄弟了?！鼻啬缽男渲刑统鲆昏偨鹉竞羞f與會心，“這是比阿芙蓉更為厲害的東西，從最南邊買上來到北邊兒，這利潤至少是本金的三四倍?！?p> “主子不缺這一分錢，若是進去了，怕也是不能干干凈凈地出來?！睍母S秦睦許久，心思日漸玲瓏，一分利、一分害，她也能看得清楚。
秦睦淡然一笑：“唯有死了方能干干凈凈?！?p> 會心嬌笑著拍了秦睦的腦袋：“成日里瞎說。若有那一日，會心定然在您前頭去了。”
秦睦心中溫暖：“不允許我亂說，怎么你也口不擇言了？”
會心一拍自己嘴，道：“可不是嗎?！笔稚蠟榍啬谰幜藗€辮子，“主子常是男子裝束，倒是未見過主子往日女子模樣，看來定然也是俊俏的。”
秦睦拿過案上書籍，但笑不語，隨手拆了發(fā)辮挽了個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