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撅道書

第八十章 我是什么

撅道書 微海山 4101 2021-07-20 01:14:20

  秦映亭深夜從秦睦處回到家中,韓素怡已然睡下,便獨自到書房靜坐。

  在侯府時邊跟在他身邊的丫頭月瑩支退旁人,獨留在他跟前,乖乖巧巧倒了杯茶:“公子,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裊娜娉婷地一路走來,眼波溫柔似水。

  “我去了秦晏那兒一趟?!鼻赜惩そ舆^茶水,慢慢飲上一口,果然還是加了奶的衍暨茶才合胃口。

  月瑩身子半倚在他身上,柔若無骨:“先生可有說什么?”

  “倒是沒說什么,左右不過是再等等、再等等?!鼻赜惩⒉璞诺揭贿?,摟過月瑩的細腰。

  如今秦重不在凜陽,正是除了秦映冉、秦映桐二人的好時機,秦映亭不可謂不心動,可若是秦映冉死了,誰有能同秦映桐斗下去?

  月瑩顯然知秦映亭所想,姣姣嬈嬈偎在他懷里,情竇初開般在他耳畔低語:“三公子是天命所歸的傳言愈演愈勝。侯爺這時候?qū)⑹雷优苫貋?,為的自然是滅三公子氣焰,那若是這時候他殺了世子爺,那侯爺會如何?”

  “丫頭,飯亂吃容易吃死人,話亂說同樣也會死人,當(dāng)心啊?!鼻赜惩ど詳啃σ?,瞧著月瑩柔嫩如桃肉的唇,伸出一指細細摩挲。

  月瑩眼尾細挑上揚,稍稍抬眼一笑便是極為勾人,秦映亭的手指揉得她心癢,張開小口,一口將他的細長手指咬住。

  “夫人懷有身孕,你倒是膽子大起來了?!鼻赜惩ひ娝@般模樣,越發(fā)摟得緊了。

  月瑩齒貝一松,環(huán)住秦映亭的腰:“公子疼奴,把奴收在身邊,奴什么都愿意為了公子去做,夫人有孕是大喜事,奴打心里歡喜,那是公子第一個孩子?!?p>  “好丫頭,我沒白疼你。”

  秦映冉此次回凜陽,其中一件便是替秦映煊發(fā)喪。

  秦映煊當(dāng)日帶妻兒一同回梅漪娘家。梅漪父親喜愛清凈,所居鮮有人跡,路途遙遠,且秦映煊來日需回凜陽處理公務(wù),自然要夜間來回奔波,若是說車夫夜間趕路不辨蹤跡,一車人翻入懸崖自然是有可能的。

  不過,秦映冉不大相信這個說法,當(dāng)日秦睦遭劉家人追殺,這事秦映煊牽扯其中,難保劉家不是賊心賊膽殺了秦映煊。

  秦映冉第二日一早當(dāng)即提審已經(jīng)畫押認罪的劉智,劉智與劉家一樣常年依附秦映冉,見救星回來了,自然是欣喜若狂,被放出來后立馬磕了好幾個頭:“世子,救我!救我!”

  當(dāng)初那個錦袍繡衣的劉家三老爺如今一身囚服,面色土灰、雙眼凹陷、蓬頭垢面,很是骯臟。

  見劉智跪爬到自己面前要抱自己衣擺,秦映冉當(dāng)即翹起二郎腿,躲過他那臟手,昂起腦袋:“二公子真不是你派人的?”

  “真不是啊,世子爺,我的世子爺啊,我有什么膽子敢去害二公子?您讓我稍敲打敲打秦晏,我怎么敢動二公子,那可是殺頭的大罪?!眲⒅翘殂魴M流,憤恨至極,都是秦晏那個害人精搞得鬼,讓他成了階下囚,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早早找人將他殺了給大哥陪葬才是。

  秦映冉腳面抬起劉智下巴:“我讓你去教訓(xùn)教訓(xùn)秦晏是因他不知天高地厚、不能為我所用,何時讓你殺了他,嗯?”什么時候連劉智這樣不長腦子的人都敢違背自己的意思了?

  劉智被迫抬起腦袋,陪著笑:“是小人妄自揣度了世子的意思,下次不敢了,下次肯定不敢了?!?p>  “下次?”秦映冉腳尖兒在劉智的脖子和下巴上流連不已,活跟逗狗一樣,輕笑劉智不人不鬼的模樣,“你要一輩子爛在牢里了,談什么下次?那叫下輩子?!?p>  劉家已經(jīng)將劉智當(dāng)成一枚棄子了,自然不會疏通關(guān)系,故此,劉智這些日子過得很是不好,吃餿飯、喝井水,苦不堪言。

  為求活命,劉家三老爺甘愿當(dāng)條狗,恬不知恥地拿下巴那塊軟肉蹭秦映冉鞋面:“求求世子了,救我出去吧,我什么都可以為世子做。真的!我什么都可以為世子做!”

  秦映冉見劉智這般搖尾乞憐的模樣,甚是開心,大發(fā)慈悲:“你先回牢里,過幾日自然會將你放出來,也自然會替你出這口惡氣?!?p>  劉智當(dāng)即喜笑顏開:“謝世子!謝世子!”

  秦映冉稍稍揮手,劉智被人拉回牢中繼續(xù)關(guān)押。

  “家里可還有香魂子了?”秦映冉在軍營這段時日,香魂子供應(yīng)很是無常,曠緊了,他可是想的厲害。

  一向跟在秦映冉身邊的李風(fēng)回道:“沒了?!碑?dāng)初留在府中的都一并帶去衛(wèi)海了。

  秦映冉聽聞,眉間一皺:“那你就去劉家拿。”

  “是?!?p>  李風(fēng)奉秦映冉之命來到劉家,劉家老二與李風(fēng)交接多次,自然也知他為什么而來,一路帶人進自己房中將偷藏起來的幾盒交與他:“世子定要保我們劉家平安無事啊?!?p>  李風(fēng)神色冷淡:“世子回來了,自然又世子做主,你擔(dān)心什么?”

  “是,是,是,世子回來了,依舊是世子當(dāng)家,劉家就是找到了最大的依傍了?!眲⒓依隙χ赜橙缴磉吺绦l(wèi)也是伏低做小,甚是卑微。

  李風(fēng)拿過香魂子也不逗留,當(dāng)即回秦映冉身邊。

  劉憾一直注意自己二叔身邊動靜,今日見秦映冉隨從從二叔手里拿了許多香魂子,知秦睦推測果然不假,心中于二叔及其屬更加警惕。

  是夜,秦睦獨在書房,一手執(zhí)黑子、一手白子,自個兒與自個兒對弈,很是入神。

  秦睦心神不定,卻又無鎮(zhèn)定之法,只能學(xué)秦秉昭當(dāng)日如何靜心。

  秦秉昭棋藝高超,尚不能迫使局面長久平衡。何況秦睦這種半吊子,莫要旁觀者點明,秦睦只是下了半盞茶的功夫就察覺黑子將白子意圖參透徹底、處處壓制。

  這便是,自己與自己對弈最為無趣的一點,秦睦索性放手,盤起腿打坐。

  索性,房中點著秦睦慣用的甘松等物。

  秦睦閉上眼睛,鼻尖微苦,口中隨意背道:“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fù)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p>  秦睦越念越發(fā)笑,遂也就不念了,合上眼睛全當(dāng)養(yǎng)神。

  香熏得秦睦昏昏欲睡,可到底是盤著腿學(xué)著那些曾見過的道士般抱元守一。

  許是近日太過疲倦,秦睦閉上眼睛沒一盞茶的功夫便神思飄忽,慢慢悠悠一路飄回京都延親王府。

  延親王府與當(dāng)年毫無二致,一樹一木皆是當(dāng)年情景,不過是秋日,落了好些黃。

  目之所及皆是舊景,秦睦明知自己身在凜陽,卻不舍離去,一見舊景難免觸生舊情。

  秦睦神思似有實物,一路往秦知何、韋及眉房中跑,可無論跑多長時間,秦睦最終仍是站在原地,不得進步。

  “這本就是夢?!鼻啬涝趬糁幸睬逍训睾?,連做夢都很有分寸。

  正當(dāng)他悵惘時,一群鮮色衣裙的女子笑著從遠處走近,個個語笑嫣然。

  畫蘋、執(zhí)燭等幾個姐姐們都在里頭,一如往常,秦睦笑不出卻也哭不出來。

  秦睦早已了然,無人能看得到自己,傷情都是白費力氣。

  “這都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關(guān)你什么事?”秦睦當(dāng)即閉上眼睛,皺眉不去看站在自己身旁佇立的與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玄衣,上頭還繡著一只不知是何物的張牙舞爪的獸:“哥哥呢?阿昭呢?怎么沒見到?”

  秦睦聽聞她的稱呼,更是眉頭緊鎖,不滿地睜開雙目,眼底冷意如冰錐般刺人:“你不過是我的臆想。”

  “可我就是你,我就是你?!迸优噬锨啬兰绨颍n白的唇貼著秦睦的耳朵私語。

  秦睦習(xí)以為常,退后一步:“你不過是我所臆想出來的東西?!?p>  女子咯咯笑個不停:“又不是第一次見了,何必惺惺作態(tài)?你說的對,我本就是你臆想出來的,誰叫你是個廢物?”

  “廢物腦子里成天都是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是不是?”女子又貼上去,親昵地揉起了秦睦的耳朵,“是吧,及安郡主?廢物。”

  就算這女子同秦睦一樣的面孔,同樣蒼白、同樣孱弱,秦睦也是一樣厭惡她,比之于能力細微的自己更甚,但又無可奈何。

  夢中這個與自己長相相同、性格迥異的女子深諳秦睦弱點,一揮手便將秦秉儼、秦秉昭二人變造在秦睦面前。

  秦睦齜牙欲裂,憤恨地望向女子:“我說了,夠了?!?p>  “不夠,不夠,我要你親眼看著秦秉儼死在他誓死保護的兵士手下,那些人把他割成那么多塊,為什么?為什么?你說為什么???秦睦?不對,我錯了,你不叫秦睦了,你要秦不忌放過你,你不叫秦睦了,應(yīng)該叫秦晏。秦晏,你說說他們?yōu)槭裁匆涯愀绺畛梢粔K一塊的?”

  女人每說一句,朝著秦睦本來的秦秉儼便被砍一刀,秦睦阻止不能,唯有眼睜睜看著秦秉儼在面前被肢解。

  秦秉儼到秦睦面前時只剩一顆紅彤彤的跳動著的心臟。

  “哦,心啊?!迸艘话炎テ饋恚角啬朗种?,秦睦做夢可是越發(fā)沒有創(chuàng)意了,怎么年紀大了,想象怎么還枯竭了呢?

  秦睦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兄長方才掉出來的新鮮的內(nèi)臟,腦子一片空白,喊不出口、求不了救。

  “哥!哥!”女人對著那顆心臟夸張地學(xué)著秦睦的神情呼喚心臟的主人,學(xué)著學(xué)著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如癲似狂,“哥!哈哈哈,哥!哥!不過都是假的,你知道的,早就死了?!?p>  秦睦根本不理會女子的瘋言瘋語,閉上眼睛充耳不聞,手上粘稠血液包裹著的跳動著的心臟的觸感依舊還在。

  女子見她如此,更是氣急:“他是你哥!親哥哥!你為什么不想他,看到了金乜那個臭道士手里的花就什么都忘了!”

  “秦睦,你看看我,我求求你看看我!”女子揪著秦睦衣裳不放,歇斯底里,又是哭又是喊,“你不要殺了我,我想活著。我們兩個本來就是一體的,你不可以殺我,你不可以殺我!”

  “二爺!二爺!”李狷察覺秦睦在書房中時間太長,進來看,便見秦睦滿頭大汗地盤腿坐著。

  “別吵?!鼻啬啦粍倨錈?,張口呵斥。

  “你殺不了我的,你殺不了我的,我就是你,我就是你,咯咯,我們和阿昭約定過等他回來的時候一起放煙花、賽馬的,你不可能殺了我?!?p>  秦睦閉目而立:“我沒有想過要殺你,但是你也不用出現(xiàn)了?!?p>  “我為什么不!為什么!你連唐述的花都記得清清楚楚,為什么要把我困在這個鬼地方,我本就是你!唐述他死了,他死了!”

  當(dāng)日,秦睦看到金乜手中月季,心中震顫,險些吐血身亡,究其原因不在唐述。

  雪夜彈苦諦那一夜,秦睦心中明了二人天人永隔,早前未能說開的此生便算不得數(shù),更何況男女情愛就非秦睦難以割舍。

  可那花不同,除了她與唐述外,在場的還有一個秦秉昭。

  她之所以能夠苦苦堅持這么許久就是因秦秉昭還未找到,她尚可保留一絲念想、一絲為人的氣性,她依舊是她。

  “秦睦!”與秦睦相同的女子抓著秦睦的手臂撕咬、啃嚙,誓要叫她睜開眼睛看看自己,“秦睦!我在你身體里,我就是你,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什么?”

  “我是。。。。。。,我是。。。。。?!鼻啬缹掖螐埧诙嘉茨苡薪Y(jié)語,試圖將這女子從自己身上推開,雖是夢,但疼痛感太過真實。

  “你不要我,不如殺了我?!迸拥穆曇舨恢獮楹瓮蝗灰蛔?,倒像是個三四歲的女孩兒。

  秦睦睜眼一看,這不正是自己年幼時么,圓腦袋上一邊兒一個小揪揪,雙目含淚欲發(fā)作。

  小女孩兒撇嘴要哭,雙手可憐巴巴地環(huán)住秦睦的臂膀:“別扔下我?!?p>  秦睦深感怪異,只是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心中百感交集。

  “二爺!”李狷也怕秦睦出事,當(dāng)即要出門找大夫,剛起身。

  秦睦幽幽睜開眼,喊道:“干什么去?”

  李狷蹲下身子回:“您好似發(fā)燒了,我去叫大夫來?!?p>  秦睦嫌他吵鬧,緩緩抬眸又閉上。

  “當(dāng)真無事?”

  秦睦張口欲答,卻是一口污血涌出,染得李狷前襟濕透。

  “二爺!二爺!”

  

微海山

最后的問題還是回到了“‘我’到底是什么”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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