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點，冬光敞亮，女傭雙手捧著衣服，走入溫小公主的房中，小公主還在酣睡，她把衣服放在桌上，輕聲呼喚，“小小姐，該起床了?！?p> 溫小公主睫毛輕顫，柔順烏黑的長發(fā)鋪開，在溫暖雪白的被褥中，緩緩睜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都是細碎的璀璨星光。
女傭呼吸一滯，小小姐真是好看，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使。
“姨姨，早上好?！奔词故莿偹?，小公主的聲音也是軟軟糯糯，像小動物的低聲撒嬌。
“早上好！”女傭心情愉悅回應她，轉身從桌面上拿起衣服，“小小姐，咱們來穿衣服吧，今天我會給你弄個好看的發(fā)型，是我新學的?！?p> “好！”一聽到會有美美的發(fā)型，小公主整個人都清醒了，“姨姨給我扎，我要給哥哥和姐姐們看！”
半個小時后，小公主蹦蹦跳跳出房間下樓，在大廳里干活的傭人和坐在沙發(fā)上的秋眸與南宮雅為，聽到聲音，紛紛抬頭，眼睛瞬間睜大，都覺得，好像看到了花精靈降臨。
——小公主頭頂用辮子編了一朵花，一小部分壓在額角，還貼了一個珠花，其余的頭發(fā)照樣披散下來，身上穿了白中帶青綠的長長百褶裙，披著同色系小披肩，腰際是一朵花，右手腕也戴了一朵花。蹦蹦跳跳下來的時候，裙裾飄動，發(fā)絲飛揚，比一幅畫還要好看萬分，生動明艷。
“這是哪家小仙女下凡了？”秋眸笑眼瞇瞇，難得調侃。
小公主在大堂轉了個圈，捏著裙擺，行個淑女禮儀，亮聲說，“是溫家小仙女下凡了！”
眾人寵溺含笑。
小公主放開裙擺，四處環(huán)顧，“哥哥呢，哥哥呢？怎么不見哥哥？路癡姐姐也不見？”
管家伯伯站出來回答她，“小小姐，少爺和魏小姐一早就出去了。”
“為什么又出去了，也不帶暖暖?！毙」魃袂樗查g黯淡。
秋眸和南宮雅為面面相覷，她們也不知道這兩人為什么又一起出門了。
管家伯伯大概知道其中隱情，但也不好說出來，只好安慰小公主道，“小小姐放心，少爺只是有事情要辦，很快就會回來了?！?p> 小公主還是神色厭厭，低著頭，不發(fā)一言坐到餐桌邊。
大家有些著急，小公主不高興了！
南宮雅為試探著提議，“暖暖小公主，待會我陪你玩吧，玩游戲！好不好？”
小公主頭也不抬，攪拌面前的皮蛋瘦肉粥，搖搖頭。
好了，小公主是真的生氣了，還是不太好哄的那種。
*
溫明和魏本卿出去，沒有馬上去城西老街區(qū)，而是來到附近的一個公園，坐在長椅上，寒風中，晨練的人寥寥無幾。
魏本卿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姿挺直，支拎起耳朵，做好了聆聽的準備，溫明一定有話要說。
溫明目光輕柔漂浮，“我以前的名字，是溫依，不是溫明?！?p> 溫依？為什么要改名呢？
似聽到了魏本卿的心聲，溫明繼續(xù)說，“我有一個同胞哥哥，溫相，相依，父母希望我們兄妹能夠一輩子相互依靠相互支撐，兄妹同心，不離不棄?！鳖D了一下，她又用異?？隙ǖ恼Z氣說，“我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溫明嘴角上揚，桃花眼是溫柔依賴的笑意，“無論我怎么調皮搗蛋，哥哥都會在我的身后，給我收拾爛攤子，也不會責罵我，只會笑著摸我的頭說，依依，這些都無傷大雅，只管盡情開心玩，萬事有哥哥。你說是吧，我哥哥很好？”
魏本卿看見溫明忽然轉頭向她征求認同，她看著她溫柔帶笑的桃花眼，一秒，兩秒，三秒，忽然，桃花眼水光彌漫，瞬間掉下淚來，可溫明嘴角依然含笑，這次魏本卿讀懂了她的情緒，是悲傷。
溫明的嘴角終是掛不住笑容，一點點垮下來，淚水撲簌而下，“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因為他最疼愛的妹妹，走了……”
這是魏本卿第一次看見溫明落淚，就算醫(yī)生說她的右手不能再提重物，她也是一笑而過，瀟瀟灑灑，沒心沒肺，所以，在她的認知中，好像什么都無法讓溫明落淚，可現(xiàn)在，溫明在她面前，哭得像個充滿絕望的孩子。
“哥哥給我買了一個老虎氣球，不小心飛了，我就去追，然后，追到了路上，剎車聲響起，哥哥把我推開，他自己……他自己，被車撞了……”
溫明癟著嘴，嚎啕大哭起來，不顧形象。
魏本卿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道說什么，只好用自己的手套，一遍又一遍給溫明擦眼淚，嘴里說，“溫明，別哭，溫明，別哭?！币彩请[有哭腔。
溫明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說，“死的應該是我，不該是哥哥，哥哥應該好好活著，他應該好好活下去。為什么，不是我？哥哥那么好，那么優(yōu)秀，我想換哥哥活著！”
魏本卿捧住她的臉，眼里也有淡淡的霧氣，認真的說，“因為，他是你的哥哥，天底下最好的哥哥?！?p> 所以，才會情緣犧牲自己，也要推開死亡線上的妹妹。
因為，那是他用心守護的妹妹。
溫明身在局中，被鋪天蓋地的悲痛埋葬，明明只是簡單的道理，她就是怎么也看不見，怎么也不愿相信，魏本卿是局外人，她一眼就看出這簡單又充滿愛的真理。
溫明一愣，漸漸平復下來，眼睛一眨，殘余的淚水流下來，恢復些清明，額頭突然抵上她的額頭，瞳孔黝黑，呼吸想聞，微微笑說，“小卿姑娘，你真是個寶?！?p> 不詣世事，又心靈剔透。
魏本卿一愣，什么，話題跳躍那么快？
溫明微微退開身，又恢復一副瀟灑不羈的模樣，若不是略紅腫的眼睛和眼角殘余的淚跡，魏本卿都要懷疑剛剛只是錯覺。
“無論我怎么扮成哥哥，也不是哥哥，他走了，哥哥守護了我，我不能再逃避，不能讓哥哥失望。”
她站起身，對魏本卿伸出手，“小卿姑娘，走吧，陪我去最后一個地方，做個告別。”
*
溫明所說的地方，就是昨天，藤葉蔓延指引的小路，從那里進去，是一處上鎖的民宅。
溫明站在墻邊，透過墻，凝望里頭的房沿屋瓦，回憶洶涌。
自從哥哥走后，她就不敢再來這里，這里都是她和哥哥的滿滿回憶，讓她一遍又一遍陷在不可自拔的痛苦中，所以，她幾乎把這里的回憶都鎖了起來，背過身，輕易不去觸摸。
而現(xiàn)在，她已經肯放過自己，也徹底接受哥哥永永遠遠不會回來的事實。
她深深注視這所老宅，像要把一磚一瓦都刻進腦子里，又像把一磚一瓦全都回憶起……良久，良久，久到魏本卿站到生理腿麻了，才有所動作。
溫明露出個笑靨，“哥哥，再見?！?p> 這聲再見，不光是對哥哥死亡的接受，也是能夠坦然面對哥哥死亡，不再逃避的承諾。
再見，哥哥。
“依依好好睡，哥哥帶你回家。”
恍恍惚惚中，她聽見熟悉的聲音，轉身一看，那是小時候的自己。
哥哥的小身子背著貪睡的妹妹，穩(wěn)穩(wěn)的，一步一步走來。
“……哥哥。”溫明失神喃喃。
哥哥對睡得迷迷糊糊的妹妹許諾，“不要怕，哥哥會永遠保護你?！?p>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溫明微微笑，如釋重負。
謝謝你，哥哥，一直在保護我。
依依會繼續(xù)，勇敢活下去，帶著哥哥的份一起。
溫暖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