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湖山色,兩盞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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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登樓落座,這茶樓有五層,樓層也很寬敞開闊,看裝潢也是下過本的樣子,位置也好,但是卻是沒幾個人,頂樓之上更是空無一人。
茶葉不錯,翠綠舒展,清香撲面。
劉仲謀嗅著這淡淡茶香,令人清爽舒神。
再看這湖邊清波翠柳,湖石、亭柳、魚蓮、客舟、酒茶俱全,才子文章?lián)Q酒,佳人妙手烹茶,醉客與狂生高和,騷客與漁子長歌,辭令與觥籌交錯,詞曲與漁歌互答,卻是與對岸桃花寺一邊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致與風流。不由得心中煩悶頓消,所謂出家的事也被拋在腦后,閉口不提了。
老和尚又辛辛苦苦陪著自己溜達了一上午,心情不錯,閑著也是閑著,便由著興致接著做一個偉大高尚地文化傳輸大使吧。
老和尚耳聽筆錄,時而停筆感嘆,時而合十號佛,如此專注用心的模樣,倒是由不得劉仲謀不用心講述了,最后劉仲謀竟然一口氣講了將近兩個時辰,要不是自己當時讀得夠認真,如今講得夠仔細,不斷水字數(shù),恐怕早就把《西游記》講完了。
不過劉仲謀還是覺得這書說得有些快了,自己這還沒脫身,故事先快要講完了。
這老和尚也太好學了吧——劉仲謀開始反思自己貿(mào)然使用剃度出家一招,哪怕真成了,可代價是不是有些苦,這拉著自己叫一個勤奮好學不恥下問聞一問三啊,以后真要住一個廟檐底下,那豈不是天天要被當成無限壓榨故事與經(jīng)文的拉磨驢子?難道自己真要做一個偉大的文化傳播大使不成?
又是一杯茶入口,茶水已經(jīng)重新沖泡第三壺了,此時也沒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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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孫行者,來到一處大山前,真?zhèn)€是高的山,峻的嶺,陡的崖,深的澗,香的花,美的果,紅的藤,紫的竹,青的松,翠的柳,八節(jié)四時顏不改,千年萬古色如龍。但見山前不遠處有一座村莊坐落在晚霞之中,炊煙裊裊,犬吠聲聲,便道,師傅,天色已晚,該停馬化些齋飯吃了休息了。”
看他閉口不語,笑嘻嘻盯著自己,法印大師跟著點頭。
劉仲謀依然嘻嘻不語,法印大師再次點頭,說道:“山前日暖,嶺后風寒,三藏法師取經(jīng)之路應會再起波折。”
“師傅,該吃齋飯了?!?p> “是當吃齋飯做休息,前路艱險,明日繼續(xù)趕路西行。”
劉仲謀說道:“大師,是不是該吃晚飯了?”
“啊......”法印大師微微一愣,道,“劉公子,這日頭剛剛偏西,尚早?!?p> 劉仲謀以先前大師十倍執(zhí)著幽怨的目光盯著老和尚的雙眼,緩緩地說道:“小子以為,凡事莫貪,貪即是欲,為好為壞,皆是欲,不好?!?p> “阿彌陀佛,是老衲找了相了,謝過劉公子點撥,阿彌陀佛?!?p> 老和尚終于走了。
劉仲謀終于可以一個人在這里仔細規(guī)劃一下脫身之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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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wù)員!啊,那個小二哥!”劉仲謀沖樓下喊道。
“蹭蹭蹭”立刻一個手腳利索滿面笑容的小老頭跑了上來,正是剛剛跑上跑下倒水沏茶的店伙計。
“這位爺,有何吩咐?”
“我說你這小二哥年紀也夠大的啊,都可以叫你小二爺了。這年頭勞動力不足,不好招工嗎?”劉仲謀笑著問道。
“爺您說笑了,小老兒便是這樓里的掌柜,如今伙計都回去歇息了,就一個人忙活。”
“掌柜的,請教您一下,這詩會的詩題是誰來出的啊?”
聽到客人問話,店掌柜的立刻拿出自己的專業(yè)精神,挺直了腰板,眉飛色舞說道:
“是這樣的,爺,原先是啊,等上面最有才學的老爺們啊,擬出個詩題以后啊,由知縣大人紅筆加封,送到這詩屏亭來,在詩屏上張貼十二個時辰,然后眾人作詩投于詩屏下,眾人共同傳閱觀看,不過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p> “哦?”劉仲謀倒是對此格外有興趣,“那現(xiàn)在不是咯?”
“那可不是,爺,您可真是聰明人?!钡暾乒裥±蟽荷斐龃竽粗福灰X的使勁夸道。
“現(xiàn)如今啊,是這么個弄法,那幾位有大學問的大儒,后天時候啊,會親臨這詩屏亭坐鎮(zhèn),到時候各位大儒共同商議,擬一個詩題出來,張貼詩題與這詩屏之上,眾人于此就地就題作詩,詩做好了,就相互傳閱,當然好的作品自然會拿給那坐在那的眾大儒們看,如果哪個寫的出一首好詩詞,入了哪位老人家的法眼,乖乖,這輩子算是出人頭地了?!?p> ----
“嗯,倒也是個好機會。”劉仲謀沉思道。
“爺,看您這飽讀詩書的樣子,肯動是要參加這詩會了,那肯定一擊即中,一舉那個成名,小的別的不說,爺,就到時候您來我們店里喝茶,我都給您折一分銀子,這包在小老兒身上了?!?p> “我說小老兒......小老板,掌柜的啊,清明還有幾日???”
“當然是明天呀,哎呦,這位爺,您不會連這都記不得了吧?!毙《缧Σ[瞇地道,“您一看啊,就是富貴清閑人啊,不操心這事,這不滿大街上的,全都忙活著明日清明的事嗎?只有像小老兒這種作客他鄉(xiāng)的人,才會格外記得清楚這日子吧。”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掌柜的這句話說得也對?!眲⒅僦\嘆道。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
茶樓老掌柜低聲反復念叨。
“那詩會也就是明天了?”劉仲謀出聲打斷老掌柜的走神。
“詩會是明天嘞,各位才子們也要在家過節(jié)作詩啊,每年詩會,可不是都是過大節(jié)這幾天嗎,您說是不是,爺?”
“那掌柜的這詩會生意可就跟著紅火了啊?!?p> 小老頭茶樓掌柜無奈地笑道:“咱茶樓前兩年倒是還行,這下的本啊,都賺回來了,可是后來對面王家王公子開了個茶樓,小老兒這生意就被壓下來了,這幾年啊,就指望著幾次大詩會能掙個本呢,別的時候都是稀稀拉拉一天接不了幾個客人,本來有五個伙計的,說是回家歇息了,其實是被我遣散了,生意不好,養(yǎng)活不了這么多章嘴啊?,F(xiàn)在就我一個光棍掌柜的了,再這么下去,我看我也要沒飯吃了?!?p> “那詩會可是人多咯?”劉仲謀面露精光。
“那肯定,全城讀書人都會來此,還有無數(shù)達官老爺們,都是有錢的金主啊,呵呵呵。”老掌柜的呵呵笑道。
原來如此,如此說來,那豈不是天賜良機?
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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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套計劃啟動。
不用去那河邊嘈雜之地了,便是這詩屏亭了!
心中的事既然有了著落,心情也一下子輕松了起來。跟這談興大發(fā)的掌柜有一搭沒一搭的天南海北瞎聊著。
“我說小老哥你這接待業(yè)務(wù)水平也不錯,這么大個茶樓沒幾個客人,怎么還真打算轉(zhuǎn)讓啊?”
劉仲謀倒是感覺挺可惜的,這周邊景色極佳,又有這詩屏亭與詩會的天然優(yōu)勢,臨清城的消費水平,那可不是一般的高,何況這邊出沒的達官貴人富家老爺千金小姐一點不少,自己就被大明湖邊每天花花綠綠的才子佳人的歡笑聲煩的不行,怎么會沒生意呢?
“爺您說的,這對面可是王家王公子啊,誰敢跟他搶生意啊。能給小老兒留口飯吃就不錯了?!闭乒竦囊荒樢馀d闌珊,“這兩年啊,小老兒也年紀大了,腿腳開始不利索了。這無兒無后的,也沒啥念想了,就干脆也不折騰了,等過了春,盤算著將這茶樓盤出去,回閨女那養(yǎng)老去。過兩天舒坦日子吧。”
“也好,掌柜的看得開,倒是比一般人更懂得取舍,會生活?!眲⒅僦\贊道。
“爺您也別說著體面話了,要不是這王家實在欺人太甚,小老兒也不會真就忍心舍棄這大半輩子的心血了?!崩险乒褚荒槦o奈,最終還是搖頭道,“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異客......異客,不好做啊,老啦,沒斗志了。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倦鳥思巢,想家里那個土窩窩啦!”
劉仲謀望向?qū)γ娓叱鲆粚拥臉亲?,不禁為這家茶樓感到可惜,又好奇那王家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竟能讓一個好好的生意慘淡成這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