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驚雷,驚醒了半生半死半睡半醒渾渾噩噩的陳飛。
“哦,打雷了,那該要下雨了吧?”
他下意識地嗒了嗒泛著苦味的嘴巴,又舔了舔干燥的唇。
好渴啊。
如果被綁在外面多好,起碼可以淋淋雨。與被渴死相比,顯然是被雨淋死雷劈死更舒坦。
可惜沒有如果。
已經(jīng)過了多久了呢?
他用已經(jīng)很遲鈍的腦袋努力回想了一會。
應(yīng)該是很久了吧,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時間概念,但仍是知道,那對父子已經(jīng)挺長時間沒有出現(xiàn)了。
是去找賈三對質(zhì)了嗎?
應(yīng)該是,要不然不會把他扔在這里不管的。
對質(zhì)吧對質(zhì)吧,最好吵起來打起來,然后狗咬狗一嘴毛,相互咬死才大快我心。
只是自己……
他感受著身體上那雖已有所緩解,但仍是揪著心的疼痛,又開始咬牙切齒起來。
“狗日的畜生,千萬別讓勞資逃出生天,否則看勞資怎么弄你們!”
然而發(fā)過狠后,喘著粗氣的他很快就泄了氣。因為他拼命掙扎了一會,可除了將自己的手腿勒得更緊更疼之外,沒有任何效果。
眼睛看不到、手腳動不了、身上到處疼、渴到嗓子冒煙、看不到希望……
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奇跡呢?奇跡在哪里?怎么還不來?我不想就這么窩囊的不明不白死去??!”
……
“來人啊,快來個人救救我啊,我受不了了啊,快崩潰了啊,真堅持不下去了啊?!?p> ……
“不管你是誰,只要你能出現(xiàn)在我面前并且救了我,將來一定百倍千倍萬倍的報答你,一定一定,我從來都說話算話……”
轟……
又是一聲驚雷,震耳欲聾,能讓人心頭顫栗,然后是嘩得一聲,雨終于落了下來。
聽起來很大。
……
一聲隱約的吱呀,伴隨著那已經(jīng)下了好一會的嘩啦啦雨聲,陳飛似乎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于是心再次提了起來。
綁匪回來了?
……
不是綁匪回來了,而是許瑤回來了。
許瑤今年二十歲,有著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膚姣好的面容脫俗的氣質(zhì),是個極漂亮極養(yǎng)眼的姑娘。但同時,她也是個極可憐的姑娘。
她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如今的父親許營只是她的養(yǎng)父,還未出生時,媽媽便帶著她這個拖油瓶,嫁給打了三十多年光棍的許營。
她無數(shù)次問過媽媽自己的親生父親,但媽媽從來都不告訴她,只是摟著她悄悄地哭。直到現(xiàn)在,她仍是只知道媽媽是在與現(xiàn)在的她差不多大的年紀(jì)時,在外面被一個負(fù)心漢玩弄了感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那時是在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還沒幾年,以那時的風(fēng)氣,未婚先孕以及找不到肚子里孩子的父親,外公家背負(fù)的壓力可想而知,媽媽所受到的唾棄和白眼同樣可想而知。
為了生下她,媽媽犧牲自己嫁給了討不到老婆的光棍許營??梢舱且驗榇?,她的噩夢來到了。
盡管她跟許營的姓,盡管她管這個男人叫爸爸,但她從未感受過父愛,在她的記憶里,她是被這個叫爸爸的人毒打大、虐待大的。
幸好有媽媽拼死護著,幸好在她四歲時媽媽給她添的同母異父的弟弟與她關(guān)系很好、經(jīng)常護她幫她,否則她覺得自己很可能會長不大。
小時候她很恨媽媽,因為她不僅在家里會受到父親的虐待,在外面也會受到同齡人的白眼嘲笑和排擠,很多人罵她是婊.子養(yǎng)的,這給她幼小的心靈帶來無法磨滅的傷害。
后來漸漸長大,她也漸漸懂事,便不那么恨媽媽了,反而開始體諒、可憐媽媽。
還怎么恨呢,為了她,媽媽幾乎做了所能做到的一切,盡管她其實很不愿意出生在這個人世。
她知道媽媽其實比她更苦,她忘不了那雖瘦弱但卻能給她溫暖和安全的懷抱,忘不了那夜深人靜時的聲聲抽泣。
她是上過學(xué)的,去年剛高中畢業(yè),高考時還考上了一本,但……想讀大學(xué)?
做夢吧,本來她連小學(xué)都沒得上,是看不下去的鄰居和親戚給許營施加了壓力,加上媽媽的拼死堅持,許營才勉強同意讓她讀個小學(xué)。
不過在小學(xué)畢業(yè)后,許營又改變了主意,反而主動讓她繼續(xù)讀下去。
因為那時的她已經(jīng)出落得很水靈,是個活脫脫的美人胚子,人見人夸,這讓許營動起了將來把她“賣”個好價錢的心思。
女孩兒嘛,總是要嫁人的,人品好拿得彩禮自然多。但如果不識字,好的“買家”便看不上,那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所以得繼續(xù)上學(xué),讀得書多了,將來”賣“得價格才能高。
于是讀完小學(xué)讀初中,讀完初中再讀高中。
讀完高中,她的讀書之路便戛然而止了,許營怎么也不同意她去上大學(xué)。
她知道許營的意思。
一是因為讀大學(xué)的開銷太大,性價比太低,沒必要;二是因為上大學(xué)得到外地,如此控制力就會變低,怕將來會雞飛蛋打。
最重要的是,她十九歲了,可以嫁人了,許營要收回投資了。
讀書上的投資,吃他飯長大的投資。
農(nóng)村里的姑娘都是這樣,很多連二十歲還未到,就已經(jīng)生下了孩子。
她太好看,認(rèn)識她的人就沒有不夸的,都說莫說是附近幾個村,即便是全鎮(zhèn)乃至整個臨海縣,她都是排得上號的女孩兒。于是在許營放出風(fēng)后,她家的門檻幾乎被媒人給踏破。
許營自然不會看人品,他只要錢,誰家出得錢多便把他養(yǎng)大的“女兒”嫁給誰。但搞笑的是,那越來越高的出價卻讓許營變得越來越貪婪,總覺得還能再高一點再高一點,大魚在后面,肯定還能更高。
曾經(jīng)有戶人家叫到了二十六萬六,這可是個天價,但許營仍未同意。
至于許瑤自己,在高考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她就跟著同村的一個小姐妹來到縣城的一家織布廠,做起了十二小時對班倒、一個月休息兩天的紡織女工。
終身大事?
那的確是她的終身大事但卻又不是她的終身大事,她只是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而已,啥時候貨物能有自主決定權(quán)了?
雖然她已經(jīng)長大成人,但卻無法反抗,因為她的彩禮是要用來給弟弟將來討老婆用的,她拒絕不了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姐弟倆的感情向來不錯。
就在前不久她終于定了親,彩禮二十三萬八千八,一個很搞笑的數(shù)字,因為比原先的出價還少了近三萬。
這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