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穿著鬼族暗殿灰斗篷的青池被棋先生攔在了棋閣前。
看到同級生披著各色絲質(zhì)的精致外袍進(jìn)入時,她第……次罵自己,再信零的胡話就是棒槌。
棋院外飄了起了小雨。不知是否渡棋的緣故,整個棋院彌漫著一種幽冷。青池有些不知所措。她見識過了燭公子的棋藝和零的超級演算,若不是為了主祭的綜合評定,原本沒有打算修習(xí)這一門。
藍(lán)眼的少女站在臺階下,飛檐落下雨水在她面前織成了一面珠簾似的墻。
這一幕被銀夕撞見了,瞬時發(fā)作,質(zhì)問棋先生。“您是先生,怎能把學(xué)生趕出來淋雨?”
棋院與祭司院略有不同,是占問生死禍福的獨(dú)立機(jī)構(gòu),也不似其他教工那般顧忌銀夕的家世。先生冷冷道,“穿弈服來上課,就是這里的規(guī)矩,她不守規(guī)矩,穿得這等烏糟,是對渡棋大不敬。既然不屑,我何必教?”
青池只覺“嗡”地一聲,瞬間氣血上涌。
她這人活得隨便,偏偏腦子有些軸。外人對自己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她大多不在意,但詆毀她周遭的事物絕對不行。何況這件斗篷曾罩在暗神神像身上,常年受鬼族供奉。若不被零強(qiáng)行扯走給她用,也不至于淪落至此。
她有些顫抖地捻住這件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庇護(hù)她的斗篷邊緣。
在暗神神殿念誦的無盡長夜,無貌的神像,幽暗的冥火,高懸的鐵槳,一直以來都藉由這件最后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銀夕思路活絡(luò),立刻迂回道,“不過是少一身弈服,我現(xiàn)在就能準(zhǔn)備——”
白衣少女話未說完,卻看到青池對她微微地?fù)u首。
“先生,試問‘弈服’為何?”
從天而落的雨水沒有沾濕她的身,像分叉的河流避開了她的頭頂。她依然站在落雨的門臺前,寸步都不打算后退。
“渡棋象征渡過冥河,弈服是庇佑棋者不為冥氣所干擾的屏障。可不是尋常事物所能代替的。”
青池抬眸一笑,一泓青色的目光斜上瞟來。迎著風(fēng)雨,她從斗篷中伸出手,水滴落在她手中,匯成一股地流下,像血,像淚,像永不復(fù)還的逝水。
“我曾穿著這件斗篷走出……長夜,與魂煞和魔族正面交手,在離境抵御了貪魔的襲擊?!?p> 或許,還有真正的冥河。
青池抬眉反問,“如果這都不足夠庇佑我,而要我舍棄它,穿上其他衣裳嗎?”
一陣?yán)滹L(fēng)微微揚(yáng)起斗篷的一角。奇怪的是這斗篷明明是顏色褪盡的灰,卻仿佛裹著萬古累積的黑暗。
青池的視線落在棋先生整潔得沒有一絲褶皺的高級外袍之上,仿佛在詢問他敢不敢穿著這“弈服”去面對真正的暗族。
棋先生一時噎住了。
“冥河無盡,神鬼難渡。”少女經(jīng)過他身邊時,輕輕念道。“唯有一條留給生者的路。那便是舍棄和別離的路。一旦啟程,萬萬不可回頭?!?p> 這學(xué)生一語雙關(guān),不僅指現(xiàn)在她不可退卻,也點(diǎn)出了渡棋棋子在到達(dá)彼岸之前、都不可退卻的規(guī)則。
某個瞬間,他仿佛覺得面前的少女,真是一位跨越無數(shù)幽暗歲月的游魂,失卻了所有卻仍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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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說行得通吧?!?p> “我可去你的?!鼻喑孛嫒蓦m然鎮(zhèn)定,其實已經(jīng)發(fā)了一身冷汗?!岸善逭媸呛榛闹T神的發(fā)明的游戲?他們渡冥河做什么??”
“呵呵?!庇爸猩倌臧l(fā)出嘲諷的輕笑?!澳氵@傻瓜不懂。越是長生的,越怕死亡來臨?!?p> 青池剛要噴回去,和她一起踏入棋閣的銀夕跟上來,滿眼閃光。“小青姐姐,你剛才可太帥了,不,你一直這么帥,我要好好記下來,一會兒給哥哥看……”
逐漸恢復(fù)冷靜的青池有點(diǎn)慌張。不是,這對兄妹平時到底都在交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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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后,青池拿到新一輪的值班表,雖然休假將近,但是最近的晚班竟增加了一倍有余。剩下幾天也只夠完成作業(yè)而已。
“柏舟可能想把我累死,然后繼承我的棺材?!鼻喑胤薹薜馈G》赉y宵路過,皺了皺眉。
“如今不同以往。”銀宵明白青池夜班的真正意義,他端著茶盞在她對面坐下?!凹涝旱谋O(jiān)測顯示,近一月來,魔氣的活躍度超過了過去百年的平均值。除了魔族活動頻繁,魂煞也大幅增多。祭院的巡察隊都疲于奔命?!?p> 靈氣感知超群的青池明白銀宵所說不虛,甚至更加嚴(yán)峻。大量活躍的冥氣顯然催生了魂墮現(xiàn)象,但潛伏期的魂煞難以預(yù)防,一時有些人人自危。
“而且我據(jù)我所知,在西南邊境的莫索沙漠,千年前的‘魔王宮’也再度出現(xiàn)了?!?p> “魔王宮?”青池有一絲不祥的搬磚預(yù)感。上次總部之行后,組織給她的任務(wù)也開始涉及魔族方面。“真有這種東西?”
“魔王宮曾經(jīng)是第一魔王的御座所在。目前來看,魔王宮還只是個幻影,在莫索沙漠的幾處都有短暫的閃現(xiàn),難以確定具體位置。”銀宵的表情凝重。“記載中,月圓之時是古代魔族集結(jié)的節(jié)日,西廷大主祭非常擔(dān)憂……”
仿佛在印證銀宵的話,西廷山頂?shù)溺娐曮E然響起了,驚起一群晚歸的飛鳥。
“可是那個魔王……不是徹底被消滅了嗎?”
青池輕聲問。不知為何,對于魔王身死的消息,她總有一種幻滅感。
銀宵微微點(diǎn)頭,表情卻未見樂觀?!跋鄠髂ЬR終授諭,將有[圣嬰]臨世,繼承他的遺志?!?p> “圣嬰?”青池回憶讀過的詩篇,似乎確實有這個名稱,卻十分含混,只提到了一句“至純?nèi)缡?,至邪無差”,并沒有明確人物指代。
“圣嬰正是……魔王登基之前的沉眠態(tài)?!?p> 饒是早熟如銀宵,說出魔王相關(guān)之事也打了個冷顫。仿佛為了抵御這種恐懼,他遙望山頂,那里祭火和煙灰正在盤旋。
正點(diǎn)報時的鐘聲在山谷中回蕩。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默。
“圣嬰……很可怕么?”
青池輕聲問道。
“沒有人知道圣嬰為何而生,為何而來,顯現(xiàn)為何,因此無從防備,這才是最可怕的?!?p> “……總會有辦法的?!?p> 不知為何,青池的語氣意外篤定,仿佛是一種保證。
或許是出于對她的信任,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話語驅(qū)散了少年心頭的不安。
閃了老腰
死線沖刺成功! 九寰標(biāo)題2章了,他還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