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奕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盤腿坐在了涼亭之中,細長卻蒼勁有力的指尖撥動著琴弦,琴聲若流水,舒人心弦。
江明月望著他,褪去了骨血里的冷氣和戾氣,這般絕世之姿,神仙之顏。
“你變了?!?p> 琴聲停止,君玄奕撫平琴弦,抬起頭來,正撞見江明月歪著頭看他,四目相接,君玄奕笑的溫柔,“哦?哪里變了?”
江明月將翹著的腿放下,啃了一口桃子,緩緩道:“我以為你只會舞刀弄劍,我以為你只會待人涼薄!”
沒想到他也是個會彈琴的,還彈得那么好聽的翩翩公子,沒想到他也會溫柔,也會對人關(guān)心言笑。
但是他不知道,他這般模樣,只屬于她一個人。
因為這是她喜歡的樣子。
那《南楚游記》上路長楓那一張,她形容,‘溫潤謙和’‘嫁君當(dāng)嫁路長楓!’,而在他的那一張,她卻說,‘冷血無情’‘兇巴巴’,他記進了心里。
“過來?!?p> 他對她招了招手,讓了身邊的位置給她。
她扔了桃子,乖乖的坐到了君玄奕身側(cè),君玄奕掏了干凈帕子出來,將江明月手上的雨水擦凈,道:“我教你彈琴。”
別看江明月行事作風(fēng)紈绔不堪的,卻又喜歡這些個文藝事,比如作畫,比如彈琴,不因別的,只是覺得那場面,美!
只是彈琴她還只是入門級別,君玄奕說教她,她就乖乖的坐正身子,躍躍欲試。
君玄奕怎么彈,她就怎么彈,同樣的琴弦,同樣的調(diào)子,只是彈的人不同,彈出的曲子就天差地別!
君玄奕不耐其煩,江明月也是個上道的,漸漸的也彈出些模樣來,心情舒暢,第一次對著君玄奕,笑的開心無比。
彼時細雨朦朧,水榭樓閣里,輕紗飛幔,朗朗笑聲混著琴聲,都是幸福的味道,也是君玄奕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如此的輕松和開心。
夜深,江明月伏在琴案上熟睡。王管家?guī)Я藘蓚€下人匆匆而來,君玄奕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伸手抱起江明月,將她安置在了床上,關(guān)好房門,王管家這才領(lǐng)著下人走了進去。
王管家命兩個下人將手里捧著的折子放到了幾案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竟是占去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府內(nèi)可有動靜?”
王管家道:“青良娣領(lǐng)著柳侍妾和白侍妾去給王妃請安,蓮心說王妃身體不舒服不宜見人,給攔了過去?!?p> 君玄奕點點頭,“盯緊她們!”
“是?!?p> 王管家領(lǐng)了命,沒有立即離開,猶豫了片刻,道:“王爺,鄭掌柜的看到南宮質(zhì)子進了昌平賭坊?!?p> “嗯,下去吧?!?p> 王管家福了福身子,領(lǐng)著兩個下人,折回了王府。
這件事情,保護江明月的影衛(wèi)已經(jīng)報給他了,南宮即墨那般身手,若是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誰都發(fā)現(xiàn)不了,如今從他手下人的眼前過,就是故意想讓他知道,他和南宮即墨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只是他若是想要利用江明月來對付他,他定然讓南宮即墨,死無葬身之地!
靜下心神,君玄奕才拿起折子,雖然立了太子,但是皇上最信任的還是君玄奕,所以很多奏折都交給了君玄奕處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皇上心中的即位人選,一直都是靖王殿下。
因為先皇后之事,君玄奕對皇上多有芥蒂,也正因為君玄奕親眼看到自己的母后被活活燒死在寢殿之中,所以,他勢必要爭了那皇位,毀了某些人的辛苦經(jīng)營!
但是早年,太后執(zhí)政,手中不少舊臣勢力,如今的皇后,太子妃又都是太后一脈,幾乎占了南楚的半壁江山,所以可想而知,君玄奕一路走過來,是多么的如履薄冰!
太后表面上對君玄奕寵愛有加,背地里卻處處壓制他的羽翼。
當(dāng)年江明月在閨房里名聲就爛了大街,太后心想著,江明月嫁進靖王府,以靖王那性子,定然早早死于非命,江明月又是江老元帥獨女,必然惹怒江老元帥,結(jié)下殺女大仇!
就算江老元帥只站皇上那邊,但是也不會支持靖王君玄奕,所以當(dāng)初皇上賜婚,太后未做阻攔,但是如今的江明月,卻被靖王捧進了手心。
江老元帥手中握著南楚三分的兵馬,君玄奕手中握了南楚四分的兵馬,七分兵馬,那就是銅墻鐵壁,太后自然坐不住,之前給皇后下了手諭除掉江明月,也正因為如此,只是江明月命大,占了姬嬤嬤手中免死金牌的光!
這些奏折,君玄奕一一翻過,已是深夜,他沐了浴,隨意搭了一件長袍。
他推開房門,床上的女人睡的正香,四肢大敞,極為不雅,裸露在外的小手臂白皙纖細,君玄奕上前,將她的雙腿放好,抱起她將她放進了床內(nèi)側(cè),自己則款身躺在了外側(cè)。
他側(cè)著身子,一手支起腦袋,靜靜的打量熟睡中的江明月,小臉?biāo)馕Ⅴ?,染了層層紅暈,眉眼平靜,唇角平靜,一派安詳。
“我護你一世周全,你心中只我一人,可好?”
他輕聲呢喃,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再不愿松手。
而此時的質(zhì)子府內(nèi),南宮即墨亦是盤腿坐在夜雨的窗格子下,像是約好了一般,只是他的琴弦,透著些許煩躁,嫦曦坐在一側(cè),手環(huán)琵琶,蹙緊了眉頭。
琴弦劃破手指,南宮即墨心煩意亂的起身,嫦曦?fù)渖锨?,掏了干凈的帕子想要擦去主子指腹的殷紅。
南宮即墨避開手,背于身后,沉聲道:“你去吧,通州那邊,讓元呈務(wù)必把事情辦妥!”
手中落空,嫦曦捏緊手帕攢于手心,指骨發(fā)白,以前的主子,從來不會躲開她,如今只是一個江明月,一切都變了,她恨,可是她只能隱忍。
“是,屬下這就趕往通州!”
她領(lǐng)命,抱了琵琶退了出去。
南宮即墨重新走到窗前,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絕,落地稀碎,也亂了他的心房。
但只是一瞬,他的眼底重新染上冷漠和野心,接起窗外的細雨在指尖揉了揉,揮手甩去!
一個女人而已,在江山社稷面前,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