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愛你,那我必不忍你孤苦寂寞;若我愛你,那我必不愿你孑然一身。”李信怡微抬起頭,面容掩映在傍晚霞色和屋中暗淡的光影交錯(cuò)之中,孤獨(dú)又倔強(qiáng)。有晶亮的淚珠從她眼角滾落,仿佛落到楚瀾心上一片湖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回去吧楚瀾,忘了我吧。”她輕聲說道。
楚瀾沉默片刻,腦內(nèi)天人交戰(zhàn),最終還是不死心地拉過她的手,用手指摩挲她的掌心:“你說得輕巧。可你如今前事盡忘,只是一心回絕我,這于我而言,未免太不公平?!?p> 李信怡安靜地看著他,眨眨眼睛:“你這話真沒良心。”她用另一只手指著自己的心:“你可知我拒絕你時(shí),這里多疼?”
“那疼比起我的來,怕是千分之一都不到!”楚瀾不妥協(xié)地回嘴:“你可是怕了,怕你記起來,便又舍不得我了?”
“我才不怕!”李信怡果然存了氣駁斥他。
“那我助你想起,到時(shí)是去是留,你自己決斷,我絕不阻撓。”
她不語,楚瀾又添把火:“你若有本事,那便記起來。那時(shí)你仍不要我,我便利利索索滾蛋。那我便也認(rèn)了,唯愿你記得,曾有一人,將你當(dāng)成生命愛過?!彼蛔忠痪?,情凄意切。于是李信怡果真動(dòng)搖,猶豫著將那個(gè)白玉瓷瓶舉到眼前。
楚瀾趁機(jī)打溫情牌,繼續(xù)慫恿她道:“我尤記得我那時(shí)有名無字,你還為我起了字,喚作蘅蕪。”
“蘅蕪?!崩钚赔苫蟮刂貜?fù)一遍,一字一字細(xì)細(xì)念道。
“對(duì),蘅蕪?!背懽窇浧疬^去的美好,便又歡喜起來。
李信怡失神地咀嚼這二字片刻,突然笑得惝恍迷離:“蘅蕪?fù)?,又可招死人魂,我用此物為你起字,意圖何在?”
“不是的,你聽我說,你為我起這字……”楚瀾抓住她的手,想同她解釋。李信怡猛地掙脫他手,打開瓷瓶瓶塞,將里邊的藥丸倒進(jìn)嘴里。她動(dòng)作迅速、一氣呵成,楚瀾竟連攔都來不及。
他還想再說什么,她大叫一聲打斷了他,捂著頭跌倒于地,在他懷里顫抖。
“頭疼,我頭疼……”她帶著哭腔喃喃自語。楚瀾慌亂地虛抱住她,用自己的水系法術(shù)去安撫她。
李信怡卻突然停下叫喊,惡作劇得逞般大笑起來。
“我騙你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瀾心下如巨石落地,霎時(shí)泄了力,卻生不起氣來。他發(fā)覺她倚著他,面如土色,心知她大約剛剛是的確疼痛,卻還死撐著面子,不愿承認(rèn)。
于是他心疼地將她抱起,想將她放到床上。她未反抗,在他懷里自言自語:“每每都是這般,一想起點(diǎn)什么來,便要頭疼。你也是如此嗎?”
還不等他回答,她便又碎碎念道:“你是神仙,自然與我不同??杉幢氵@般,我還是未想起什么來?!彼掷锞o緊攥著他的袖子,語氣消沉:“我是不是很沒用。你那般快便能想起,我卻忘得幾乎一干二凈。虧得你滿心期待,或許我根本就沒那般愛你,我騙了你,我是個(gè)壞人?!?p> “不是的,不是的?!背懸槐楸榘参恐?p> 他心知,自己修為不低,都要五百年、又遇上她之后才能慢慢想起,足見這封印記憶的法術(shù)何等強(qiáng)大。李信怡肉體凡胎,便更被封得牢靠。
想到這兒,他幾乎要落下淚來。他把她放在榻上,用自己的額頭貼住她的:“想不起來便罷了,我一件件講與你聽便好。不愛我也罷,我愛你便夠了,你不需愛我。”
“那怎么行?”李信怡被他的口無遮攔逗笑,“只由你講出來,那便是別人的故事了。再者,感情中若不兩心相悅,無異乎是悲劇一樁。”
“你是如何想起的,可否告知我?”她緩緩坐起,略帶心虛地靠在楚瀾幫她拉過的軟墊上。
楚瀾思忖片刻,如實(shí)相告:“我初見你時(shí)未有熟悉之感,但我與你一同之后看你時(shí)幾次落淚,我便起了疑惑。昨日我聽你弟弟李源與人交談,話語中提到蕭圖南此人,我便想起來了?!?p> 李信怡忍俊不禁:“我說今日李源為何一見我便問我可是養(yǎng)了只貓丟在了外邊,那貓爪上還纏著我的發(fā)帶。那貓莫非是你?”
楚瀾表情一滯,不情不愿道:“是我不錯(cuò)。”
“那你又為何不聲不響下車跑掉了?”
楚瀾橫她一眼:“我自是為了來尋你啊?!?p> 他若有所思道:“話說那皇宮之中,竟有與我同源之氣,也為我恢復(fù)法術(shù)和記憶助了一臂之力?!?p> “世人常道皇帝為真龍?zhí)熳樱瑲庀⑴c你同源自是順理成章。”李信怡向來對(duì)風(fēng)水玄學(xué)不屑一顧,但既然楚瀾提出,也只能客氣地附和兩句。
楚瀾不言語,只是拉著她的一只手,用手指在上邊畫著什么圖案。
他的手指冰冰涼涼,蹭得她手心發(fā)癢。她不自知地縮了縮,迷惑不解地看著不知葫蘆里在賣什么藥的楚瀾。
楚瀾畫了一會(huì),抬起頭來看她,見她目光坦蕩,毫無反應(yīng),便嘆了口氣:“這咒符也無用?!?p> 李信怡看他失魂落魄,忍不住伸手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楚瀾愣住,受寵若驚地盯著她看。
她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將目光移開,見床前干干凈凈,遂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昨晚用過的碗碟桌筷竟是都被收拾干凈了。她今早走得急,看見床前空空也來不及多加思索。如今想想,白音音早時(shí)進(jìn)她房間她是朦朦朧朧聽見了的,她進(jìn)來便將她叫醒了,自是不得空去幫她收拾。那收拾的人便是——
“大仙,你昨夜走時(shí)可是幫我拾掇了碗筷?”她問。
楚瀾明顯因?yàn)檫@一聲“大仙”又有些不悅,扭開了頭:“是?!?p> 李信怡動(dòng)容,一顆心霎時(shí)軟的像一團(tuán)棉花——她未曾想到,他竟是如此細(xì)心,又肯為她做到這份上。
她看他耳根通紅,越看越覺得他討人喜歡。她不由自主地想,若他是一凡人,那該多好。
“何必呢?!彼p柔說道,像是對(duì)著不懂事的孩童。
“什么?”楚瀾未聽清,反問道。他依然冷著臉,但卻帶了幾分試探,又帶了幾分期待。
李信怡見他這樣,更加愧疚難過了。
“我說你何必呢。”她狠下心來,重說一遍。
“你這是何意?”楚瀾臉色發(fā)青。
“為了一個(gè)不記得與你過往,且注定要先你而去的人,如此遷就討好,值得嗎?”李信怡說完,又回答自己一般喃喃道:“自是不值當(dāng)?shù)?。?p> 楚瀾默泰然自若地收緊了握著她掌的那只手,專心致志地看著她,兩眼一片赤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