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滿天,祈王府內(nèi)燈火通明。
百里駱馳在書房中,眼前是一張沾滿血跡的殘舊軍事布陣圖。
那是徐陳幻用命換回來的布陣圖。
當(dāng)年她帶回它時,卻無人敢接。
開誠十六年,太周的第二位皇帝、朱寂弘的爺爺朱啟盛在位時,南岐挑起戰(zhàn)事,百里駱馳帶七萬大軍迎戰(zhàn)。
南岐來勢洶涌,百里駱馳屯兵在祁連城以西五十里,對戰(zhàn)南岐十二萬大軍,苦戰(zhàn)一月,保太周寸土不失。
形勢一片大好之下,南岐太子劉玉玨使詭計,擄走了朱閔懷的嫡子朱寂弘。
事情報京城半月有余,卻未收到朱閔懷的半點回音。
徐陳幻坐不住了。
百里駱馳早已看出端倪,她自朱寂弘被擄走當(dāng)日就來到了軍營。百里駱馳命人時刻跟著,不想,卻還是被她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她卻偷走了他的帥??!
帥印能頂什么用,她當(dāng)他訓(xùn)練出來的軍隊是什么,只認帥印不認將軍的糊涂將士?
幼稚。
百里駱馳派去的探子回報,徐陳幻在祁連城,早就因為欺上瞞下,戀棧權(quán)貴而成為棄卒,與城主夫人姜瑯依決裂,聲名狼藉。
同一天,劉玉玨高調(diào)宣布了太周重要人物投誠的消息。
那天以后,劉玉玨就像知道了百里駱馳的布防安排一樣,百里駱馳苦戰(zhàn)一月守住的國土,在五天之內(nèi)連失三城。
當(dāng)初,她以身頂替姜瑯依,百里駱馳還以為她是個忠烈女子。
百里駱馳暴怒,奏請當(dāng)時的先祖開國皇帝朱盛啟,要將她砍殺陣前。
叛國者,當(dāng)千刀萬剮,以報戰(zhàn)士英魂。
可是心中,卻總忘不了當(dāng)日在祁連城初見,她身如布絮,卻依然惦記著百姓和視她為無物的姜瑯依。
那樣的女子,怎么會......
他的心,不知為何陣陣隱痛,伴隨著鋪天蓋地而來的背叛感,使他酸澀又無奈。
是他錯了。
他不該一時心軟,放徐陳幻入營,給了她刺探營房布置,通敵賣國的機會。
他有何面目,面對將性命交托于他的將士;又有何面目,面對一心信他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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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誠南岐的徐陳幻也并不好過。
“我要見太子?!?p> “徐姑娘,請靜候?!?p> “我有事稟告太子。”
“徐姑娘有事,書呈即可?!?p> 縱然徐陳幻提供了好幾個消息,使南岐軍在一個多月以來,首次連勝三場,劉玉玨對徐陳幻防備依舊極重。
除了投誠當(dāng)日的簡短會面,徐陳幻一直被軟禁在太子府。
徐陳幻也不急,每日卯時起、戌時休,巳時、申時定時求見兩次劉玉玨,其他時候都安安靜靜地呆在房內(nèi),時間長了,就算徐陳幻偶爾哪個時辰的行動沒對上,守衛(wèi)的士兵都會主動來問。
沒有人知道,仗著輕功好,徐陳幻假借戌時之后的休息之機,已經(jīng)多次夜探太子府。
每一夜的行動都十分順利,徐陳幻沒有想到,偏偏在逃跑的這一夜,會被人當(dāng)場捉住。
“什么人?”徐陳幻正翻墻,小腿忽然被人一扯,低聲質(zhì)問。
“這句話該我來問你?!?p> 回話的是一把女聲,徐陳幻回頭,只見那女子滿身火紅。
“我看你不像是南岐穿著?!?p> 所以,是探子?
“我什么穿著用不著你來管?!迸诱f道。
徐陳幻反抗,那女子用手一捏,隨手刺了一根針進入徐陳幻的手臂,徐陳幻的身體一陣發(fā)麻,再也使不出力。
紅衣女子冷哼一聲,拖著徐陳幻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劉玉玨的寢宮。
“玉玨,看我給你帶了一份什么大禮?!?p> 紅衣女子心情愉悅,想是要醞釀驚喜,低聲地喃喃自語。
寢宮門大開,二人毫不費力地走了進去。
結(jié)果,高床紅帳搖曳,旖旎之音從賬內(nèi)傳出,紅衣女子身形一滯,忽然發(fā)狂掀了羅帳。
賬內(nèi),光潔的二人正顛鸞倒鳳,其中的男子,不是劉玉玨又是誰?
“嘖嘖......”
徐陳幻望向紅衣女子,此時才看清楚了她的秀麗容顏——可惜了佳人,怕是要癡心錯托。
“劉玉玨!”
紅衣女子已是暴怒。
劉玉玨聽到了紅衣女子的聲音,長身一震,一腳把侍女踢落床畔,自己則卷被而起,拾起地上的內(nèi)衫迅速穿上。
“如瀾,你聽我解釋!”
呵,原來紅衣女子是冬瑜國長公主魏如瀾。
有什么好解釋的?徐陳幻倒想聽聽。
徐陳幻一臉看好戲的樣子,被劉玉玨看見,惱火四溢,一巴掌扇到了徐陳幻臉上:“賤人!你帶她來的?”
臉上火辣辣地,徐陳幻并不理會,臉帶諷刺地說:“太子過譽了,我何德何能帶魏如瀾長公主前來?”
“怎么,不是要解釋嗎?”魏如瀾譏諷插話。
“我......”劉玉玨啞口,見了一旁幸災(zāi)樂禍的徐陳幻,怒喊,“來人,將這人攆走!”
劉玉玨和魏如瀾說了什么,徐陳幻并不知曉。她只知道,不出數(shù)日,冬瑜國宣告天下,長公主魏如瀾和南岐國太子劉玉玨的婚約作廢。
從此以后,直到現(xiàn)在,魏如瀾對劉玉玨和南岐國都恨之入骨。
而徐陳幻,當(dāng)日就被送往了南岐的瘟疫場。
臨行前,她還被賞賜了一頓笞刑。
半醒半昏迷中,徐陳幻聽到押送的小兵對話——
“這個人,是七天前來投誠的那個太周高官?”
“什么高官,沒見到是個女子?要真是太周高官,太子爺還能藏著掖著,沒第一時間公布天下?我聽說了,這女子在太周也是個聲名狼藉的主,野心大得很?!?p> “原來如此......那瘟疫場究竟是什么地兒,聽著怪恐怖的,我們押她過去會不會有危險?”
“你新來的?瘟疫場就是我們南岐專門歸置傳染病人的地方,也不全是瘟疫,我們別靠近,遠遠地把她丟給守衛(wèi)就行?!?p> “那,這女人去了,還能活命?”
“談什么活命,在那兒,能死都是走運的了?!?p> “噓,別話說,那女子醒了......”
徐陳幻就這樣被拋進了瘟疫場。
她不是沒有想過逃跑,但不知為何身體卻像被制住了一般,完全沒有力氣可以施展。受刑后的徐陳幻一直高燒不退,瘟疫場環(huán)境惡劣,她的身體每況愈下。
徐陳幻在瘟疫場中觀察了三天,終于找到了一條出路。
又或者說,是一條死路——
瘟疫場里每日運出場外火化的死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