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的大地上,一大片高粱都枯死了,好像一片黑沉沉的海。
高粱海里,趙寒飛奔著。
前方,高粱隨風搖擺著,好像無數(shù)只鬼手,那種莫名的窒息感,從空氣中彌漫而來。
快些,再快些。
夜色下,眼前突然開闊,一條大道橫在大地上。
終于出來了!
一股凌厲的罡風,突然撲面而來。
趙寒念咒掐訣,玄光正想攻擊而出。
不對。
他身形一頓,雙手硬生生地停住。
前方一聲馬嘶,那股罡風也驟然停住了。
夜色中,眼前是一匹大馬,馬上的人握著一把通體純黑的橫刀,刀尖離趙寒的手掌一寸不到。
趙寒盯著那個人,半晌,突然問道:
“人是你殺的?”
駿馬上的人,是張陌塵。
他沒有回答,只冷冷俯瞰著少年,橫刀一指道:
“孔原的尸首,在哪里?”
兩人的眼里,都放出刀一樣的目光,仿佛要把對方的心神都看透了。
又是一陣馬蹄聲。
一匹白馬乘風而來,馬上,凌若淡然地看著兩人。
片刻之后,又是一人一馬奔來,是袁沐風。
高粱海的邊上,四人三馬立在夜色之中,互相凝視著,沒人說話。
隆……隆……
大地上,突然響起一種隱隱的震動。
一陣密密麻麻的馬蹄聲,數(shù)百個盔甲齊備的騎兵步將,從大道北邊涌了過來,明晃晃的刀槍,把四人團團圍在中央。
大旗招展,一匹瘦馬走了出來,上面坐著一個中年將官。
他長相粗獷、滿臉胡茬,在馬上坐得歪歪扭扭的。
這個人,趙寒認得。
這就是法師招募時,和獨孤泰一起坐在臺上的那個將官。
他的名字,趙寒早已暗地里查過。
他是秦州上邽府府兵統(tǒng)軍,孟涼。
對面,張陌塵黑刀回鞘,雙手向孟涼一拱:
“統(tǒng)軍?!?p> 孟涼沒理他,撥了撥胡茬笑道:
“獨孤大人您是一地之主,還是您來說說,該怎么辦吧?”
身后,獨孤泰走馬而出,冷冷俯瞰著四人。
他的身后還跟著四匹馬,是師爺劉通、曾謙、賈振和蔣懷。
劉通搖著折扇淡笑著,曾謙低著頭一聲不吭,賈振好像想說些什么,又不敢。
蔣懷眼神迷離、憔悴不堪,好像是剛在青玉院里,中了“迷魂”霧氣之后蘇醒過來。
趙寒仔細看著這些人,他們的動作表情,每一個細節(jié)。
獨孤泰緩緩一指,趙寒四人:
“全部帶走。”
孟涼笑著揮了揮手。
身后,那些府兵隊伍潮水一般,向趙寒四人圍了上來。
……
……
城池里,日光懶洋洋的,過去一夜的廝殺,就像從未發(fā)生過。
青玉院的一個廂房里,洛羽兒透過紗窗,往屋外望去。
院外,兩排披甲執(zhí)槍的府兵,把院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昨晚,趙寒追出去之后,洛羽兒、姜無懼和水榭里的眾人都被救醒。
隨后,洛羽兒就被單獨送到這個廂房里,被軟禁了起來。可除了不讓她出去之外,那些府兵對她都是帶著敬意的。
而其他水榭里的人等,都被關(guān)在了另一個廂房里。
“什么人?”門外,突然有個甲兵喝道。
“我。”有人回答。
“羅三?”那甲兵的聲音道,“你臉怎么了?”
那羅三答道:“昨晚殺賊的時候,給劃了幾道。我送飯來了,兄弟讓個道唄?”
“放行?!奔妆?。
兩個人從院門走了進來。
前一位是個人高馬大的府兵,臉上橫七豎八地纏著紗布,他身后有個小廝弓著腰,手里捧著個裝飯菜的木盒。
院里有一左一右兩個廂房,也有不少兵卒守著。
“兄弟,姓洛的女子在哪間?”
那個纏臉府兵問道。
守衛(wèi)的兵卒指了指左邊的小廂,纏臉府兵帶著小廝走到門前,抬起手就敲門:
“借問洛小娘子在……”
“快進來吧無懼?!甭逵饍旱吐暤?。
那府兵紗布下的臉抽了抽。
“還裝???”洛羽兒道。
府兵很無奈地走了進去,門又關(guān)上了。
“不會吧香兒妹,”他說,“這坑蒙拐騙可是我拿手的活計。外頭那些蠢貨都給我蒙住了,你怎么一眼就看出來啦?”
“肚子?!甭逵饍褐噶酥?。
“又是你?!?p> 那府兵正是姜無懼,他一拍那個凸起的腹部,一臉的垂頭喪氣。
洛羽兒道:“不過,要不是我跟你太熟了,還真認不出來。
你走路的樣子,說話的腔調(diào),還有聲音,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
“那還用說?”
姜無懼雙手叉腰,又得意了起來:
“想當年為了逃學,我姜大膽一身姑娘的打扮,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廟門。
那些呆瓜和尚愣是沒認出來,還說女施主慢行慢行呢,啊哈哈哈……”
“趙寒那家伙呢?”洛羽兒左右看了看。
“在這?!?p> 旁邊,那個小廝放下木盒、直起腰來,露出了趙寒那張俊朗嬉笑的臉。
原來昨晚,趙寒、張陌塵和凌若等人,隨著獨孤泰的大軍回了城里。
獨孤泰一番問詢之后,發(fā)現(xiàn)趙寒他們都是去永寧澤追趕孔原的。而他們都是辦案人員,這么做理所應(yīng)當,也就把他們放了。
趙寒馬上就回了青玉院回了來,到另一個院子把姜無懼“偷”了出來,一起來找洛羽兒。
為了不驚動守衛(wèi),兩人就想出了這么個“喬裝打扮”的招。
那位本來要來送飯的羅三,這時候還暈倒在某個角落里。
趙寒馬上把昨晚的經(jīng)歷,跟洛羽兒和姜無懼兩人說了。
“孔原被殺了?”
洛羽兒道:“可他不就是‘惡鬼’嗎?怎么他反而死了?”
“還記得那個,在上邽大牢里,布設(shè)‘尸鬼噬神獄’的陣主嗎?
趙寒道:
“之前,我們以為孔原是‘惡鬼’的最大嫌疑人,那個陣主和黑衣妖道、禿頭人一樣,就是孔原的一名厲害的手下。
所以,昨晚在青玉院里,我以為,孔原會把那陣主作為壓箱底的大招,在最后的時候放出來。
可他卻沒有。
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陣主’一樣。
之前,我心里也一直有個疑惑。
那孔原充其量只是個凡俗武學的暗術(shù)高手,而那妖道和禿頭人無相,可都是有化外修為的妖士。
這孔原又憑什么,驅(qū)使得了他們?
直到昨晚,在永寧澤看到孔原尸首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原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孔原的手下。
他們,是那個陣主的手下。
而孔原,最多就是那個陣主的一個‘盟友’而已。
一直以來,那陣主都讓別人在明處出面,比如孔原、妖道和禿頭人等,他自己則一直躲在暗處。
昨晚,他看見孔原計劃失敗了,就等到永寧澤上、最有利的時刻,突然出手殺人滅口,然后馬上消失。
這就跟上次在食人谷里、殺死禿頭人,還有殺死‘人頭鬼案’其他十幾個受害人的法子,一模一樣。
所以,‘惡鬼’并不是孔原。
那個陣主,他才是‘惡鬼’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