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gè)駝背的老婦人,滿頭白發(fā)、打著個(gè)小燈籠,手里提個(gè)什么東西,半低著頭走上橋來。
“婆婆。”趙寒喚了聲。
老婦人有些跛腳,聽到有人喚她,緩緩抬起頭來:
“你……你們是……”
“我們夜里趕路,”趙寒道,“經(jīng)過這里的。這么晚了,您老這是要上哪里去?”
“是位小郎君啊。老嫗住橋那頭的小石巷,正往回趕呢?!?p> “婆婆您這提的是?”
“這個(gè)?”
老婦人看了看,手里提著的檀木盒子:
“都是些賣剩的家伙什了。家里窮,在街邊擺個(gè)攤、賣點(diǎn)吃喝的,掙些銅貨?!?p> “是嘛?”
趙寒摸了摸肚子,看著凌若:
“和裴大人聊了半天,晚膳都沒吃。
來點(diǎn)?”
凌若只看著老婦人,不說話。
“小郎君啊,”老婦人道,“怕是要讓您失望了。我這吃的剛剛都賣光啦,就剩下點(diǎn)酒了?!?p> “喝的也行,醒醒神?!?p> 趙寒走了上去,“婆婆,您這酒怎么賣?”
“您……真的要買?”老婦人有些猶豫。
“有什么不便的嗎?”趙寒道。
老婦人嘆了口氣,“不瞞您說,這都是些摻了水的假酒。
小郎君,老嫗雖然窮,卻從沒賣過假東西。可咱家老頭的藥錢還得出,實(shí)在沒法了,這才……”
老臉上,滿是愧疚之情。
“摻水好啊,水酒水酒,這名字不就這么叫的么?
您看這些夠嗎……咦我錢呢?”
趙寒的手從腰間布袋拿了出來,空空如也:
“噢對,都給大膽買餅去了。凌姑娘,手緊,借點(diǎn)?”
凌若冷冷瞥了他一眼,一樣物事飛了過來,趙寒一把抓住。
一枚圓圓的金幣,通體泛著金光。
有錢人啊。
趙寒遞給了老婦人。
“這……太貴重了,”老婦人連連擺手,“小郎君您拿去喝吧,不要錢?!?p> “這借的,您不拿白不拿?!?p> 趙寒把金幣往老婦人手心一放,拿過檀木盒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了個(gè)小小的純銀酒樽,打開蓋子。
一陣酒香,飄了出來。
他滿臉陶醉。
那邊,老婦人看著手里的金幣,搖頭嘆氣:
“這世道實(shí)在太差了,年成不好,又是大旱又是兵災(zāi),我們這塊兒,幾乎家家都是沒米下鍋。
老嫗我這才……哎……”
“婆婆您說得對,人生苦短、世道艱難,正好啊,來口杜康?!?p> 趙寒一仰頭,把酒樽口放到嘴邊。
“哎,讓小郎君您喝這種酒,老嫗我這心里頭,真是過不……”
“婆婆,”趙寒突然看著那酒樽口,“您這酒是真好,可這里頭,好像有點(diǎn)……”
老婦人嘆著氣,“這酒摻了水就是這樣,老嫗慚愧啊。”
“不是水,是這顏色?!?p> 趙寒道:“您這酒看著,有點(diǎn)紅啊。”
“???”
老婦人滿臉疑惑:“不會(huì)啊,就摻了些水而已,這怎么會(huì)?”
“而且味道也挺特別的。”
趙寒對著樽口嗅了嗅,一轉(zhuǎn)頭,笑看著老婦人道:
“有點(diǎn)血味。”
黑夜,微弱的燈火下,老婦人那張哀愁的臉,一下子沒有了任何表情。
半晌,她那干癟的嘴角,咧起一笑。
那滿頭的白發(fā)突然變紫、變紅,變成墨汁一樣黑,像千萬條長長的觸角,四射而開!
“土行,靈沙罩!”
趙寒一聲咒語,微黃流沙、卷著玄光,瞬間將他的身體籠罩。凌若的身上,霜光也燁燁而生。
那些射過來的黑發(fā),一旦和流沙和霜光接觸,全都化作了灰飛煙滅!
整座木橋上,一團(tuán)黑霧,爆裂彌漫而開??!
不知過了多久。
黑霧中,兩個(gè)玄光籠罩的身軀,隱隱現(xiàn)了出來。
那個(gè)老婦人消失了。
四周,黑霧飄飄渺渺,整座木橋變得如虛似幻,好像懸浮在了半空。
霧氣里,一滴滴的水珠,從橋底的河面升了上來,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黑色水簾,把木橋團(tuán)團(tuán)圍在當(dāng)中。
就像千萬只眼睛,泛著黑光,盯著橋中央的兩個(gè)人。
玄光中,趙寒凝神四望,手里還拿著那個(gè)純銀酒樽,道:
“能幻化人體,在人間行走,不露痕跡。又能以陰氣貫注水流、憑空凝體成陣,瞬間把你我二人困在當(dāng)中。
這妖物的修為,不簡單?!?p> 霜光中,凌若緩緩閉上了眼。
趙寒抬頭,向著四周的黑霧水簾大聲道:
“是那個(gè)‘惡鬼’派你來,殺人滅口的吧?”
聲音在黑夜里回蕩。
無人作答。
“不想知道,”趙寒繼續(xù)道,“我是怎么識(shí)穿你那套把戲的?”
咕嘟……咕嘟……
四周,黑色水簾里響起了一些聲音,好像有什么東西,一口口喝著什么。
“諒你也猜不出來?!?p> 黑霧彌漫的橋上,趙寒踱起了步來:
“最近這城里鬧鬼,夜里幾乎沒人敢出門。現(xiàn)在都二更天了,你一個(gè)老婦人,卻自己個(gè)在道上走。
第一眼就懷疑你了好嗎?
可你也許是有什么急事,不得不出門。
所以,我才問了你幾個(gè)問題。
你說是去擺攤,東西差不多都賣完了,就剩些酒帶回家。
這夜里街上空蕩蕩的,客人都不見一個(gè),擺什么攤?東西賣給誰?
到這里,我已經(jīng)明白你在撒謊了。
后來,我又看到了一件東西,就完全斷定你有問題?!?p> “什么東西?”
黑霧中,一個(gè)聲音飄了過來。
稚嫩得像個(gè)少年,又干啞得像個(gè)老婦,兩個(gè)聲音疊在一塊,鬼魅般的扭曲。
“想知道???露個(gè)臉就告訴你?!壁w寒笑道。
“想詐我?”少年老婦的聲音一顫。
咕嘟咕嘟……
黑霧一陣悸動(dòng),無數(shù)滴黑色水珠旋轉(zhuǎn)、凝結(jié),化成一條長長的黑蛇信子,抽了過來!
咒文念,趙寒的身上,靈沙光芒猛然漲大!
嘭!
蛇信子裂成了滴滴水珠,瞬間縮回四周的水簾里去。趙寒的身軀也是一震,靈沙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火行,以火御水,高階陰氣暗術(shù)陣。
陣眼的方位,還得找找?!?p> 趙寒的聲音很低很快,是說給身旁的凌若聽的。
剛才的那些話,全都是他為了引誘對手出手、以便探知虛實(shí),故意設(shè)的“話局”。
凌若沒有睜眼,蘭指成印,身上白光流轉(zhuǎn)探出,似乎一直在搜尋著什么。
這姑娘,早就去找陣眼了?
趙寒心里一笑,正想再度念咒。
一股寒氣,在體內(nèi)襲來。
又來了?
最近,只要稍微多運(yùn)一點(diǎn)的靈臺(tái)元?dú)?,這寒氣就要出來。
難道,自己身子里的那個(gè)“玩意兒”,加劇了?
周天暗運(yùn),再試。
經(jīng)脈中,那層茫茫的寒氣好像一堵大墻,把元?dú)鈿饬鲹踝?,周循不暢?p> 果然。
這可比某人預(yù)料的又加快了,看來這段日子里,也是有點(diǎn)太“累”了。
“這就動(dòng)手了?”
趙寒卻依然笑著,一邊繼續(xù)催動(dòng)著元?dú)猓贿吙粗闹艿溃?p> “看來你是很想知道,我是看到了什么,就斷定你一定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