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人群里,頓時一片嘩然:
“原來告示說的是真的,這‘惡鬼’,真的就是這洛大人?。俊?p> “可我記得,他從前做官的時候,名聲挺不錯的,還幫過咱鄉(xiāng)親好多回呢,怎么……”
“人總是會變的,說不定,人還真是他殺的呢……”
張陌塵望著獨孤泰:
“你判洛大人之罪,有何證據(jù)?”
獨孤泰肅然不語。
臺上,劉通笑道:
“張大人,獨孤縣令身為一縣之長,辦案拿人、審判量刑,自然都是證據(jù)確鑿。
如今罪名已定,已到行刑之時,又何須出示什么證據(jù)?”
“那就是沒有證據(jù)?!?p> 張陌塵道,“大唐律令,無憑無據(jù),不得拿人入獄。而‘?dāng)亓Q’之重刑,更是要上報刑部核準(zhǔn),才可施行。
獨孤泰,你這是要棄朝廷律法于不顧,廢君臣之道而行么?!”
百姓們又是一片紛議:
“這話有理啊……”
“您瞧那洛大人,那癡癡的樣子,怎么害得了這么多人……”
“張大人,”劉通笑道,“您這話,可就有些欠奉了吧。
這惡鬼為害鄉(xiāng)里已有數(shù)月之久,吳縣令被殺,十余位百姓無辜遇害。
您身為代縣尉,抓鬼破案乃是職責(zé)所在。獨孤大人還專為您配了數(shù)名除鬼法師,命您迅速破案,解救百姓于水火。
可結(jié)果怎樣,大家也都知道了。
獨孤大人見案子始終懸而不破,城中又是旱災(zāi),又是兵亂。
他本著為民做主之本心,親自上陣,號令兩日內(nèi),必破此案。
如今兩日已到,人犯抓獲、罪名坐實。
獨孤大人甘冒大風(fēng)險,也要將此兇犯洛元堂先斬后奏,就是為了我上邽?zāi)酥燎刂菀恢?,民心之安寧?p> 可張大人您卻想要救這人犯,莫非……”
劉通一搖折扇:
“您是想要我上邽的鄉(xiāng)親們,都不得安生么?”
百姓人群一愕。
對啊。
這姓張的,他一個當(dāng)官的,怎么幫人犯說起情來了?
“哦對了,“劉通又道,”小人想起來了。這犯人洛元堂曾是張大人您的上官,對大人您多有提攜。
張大人,您該不會是心念故人,想要以私廢公吧?”
一片嘩然。
如今,權(quán)貴門閥當(dāng)?shù)溃傩諅冃睦镒詈薜?,就是那些徇私枉法的官?p> “我說怎么這么久都破不了案,原來是這么回事……”
“狗官!!”
“殺了那洛元堂,還有那個什么張大人,把他們倆都殺了?。 ?p> 人聲頓時沸騰而起,要把人海中的那匹馬、那個人,都淹沒。
張陌塵巋然不動,看著臺上的劉通,道:
“昨晚帶人去官驛拿人的,是他么?”
身后,另一匹馬緩緩走出,沈小玉端坐馬上。
她一身淡紅衣裙,裹著成熟誘人的身段,姣好的面容上,媚眼有神:
“昨晚,羽兒姑娘有事外出,托我留在官驛照看洛大人。
不久就有人來報,說家母突然病重。
我心急如焚,就讓憐香留下看護洛大人,自己連夜趕去。
后來我發(fā)現(xiàn)是個騙局,再回官驛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狼藉一片,洛大人已被人抓走了。
我救醒了被人打暈的憐香,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本想馬上去告訴趙法師和洛姑娘,可又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铩?p> 所以才想到,來找張大人您幫忙。
憐香對我說了,昨晚帶頭捉人的人……”
沈小玉一指,臺上的劉通:
“就是他?!?p> 張陌塵冷哼一聲。
嗖……
臺上,劉通突然覺得一陣罡風(fēng)撲面而來,刮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當(dāng)!
兩個金屬東西撞在一起,其中一個凌空彈開,落在地上。那是一塊鐵制腰牌,裂成了兩塊,刻有“上邽尉官”四個字。
臺上,赫連英收回長槍,往臺下的張陌塵尊敬地一躬身:
“師兄,孟統(tǒng)軍說了,要我護著這上邽衙門的人,所以……”
他的身后,劉通嚇得渾身打顫。
張陌塵翻身下馬,往木臺的臺階走去。
看著張陌塵要走上來,赫連英有些猶豫:
“師兄,您……”
“也該我上場了?!?p> 臺上,孟涼掏出小酒袋喝了口,整了整歪歪扭扭的將服:
“獨孤大人,孟某出去一下?”
獨孤泰不語。
孟涼笑了笑,往臺前走了過去。
“統(tǒng)軍。”赫連英腰身一挺。
臺下,上千人的府兵隊伍同時挺直腰身,齊聲高喊:
“統(tǒng)軍!”
孟涼沒理會,走到臺前,看著臺下的張陌塵:
“陌子,還那么瘦啊?!?p> 張陌塵停了腳步,離衙役和府兵隊伍不到兩尺。
“涼師?!?p> 他昂首望著孟涼,語帶敬意:“以獨孤泰的所作所為,您還要助他么?”
孟涼一笑,指了指臺上,有些腐朽的木板地面:
“陌子,這臺你真的要上?”
“要上這臺的不是學(xué)生,而是公道人心?!睆埬皦m道。
“人心?”
孟涼指了指四周,那些指著洛元堂和張陌塵,怒罵著的人群。
殺了他……
這姓洛和姓張的兩個狗官,徇私枉法,殺了他們……
“你說的,就是這些人心?”孟涼笑道。
身處無數(shù)罵聲之中,張陌塵目不斜視,長衫而立:
“正是。”
孟涼一愕。
他忽然一指張陌塵,大笑了起來,笑得那么的無所忌憚:
“你啊你啊,還是像坨狗屎一樣的硬,一點都沒變……”
笑聲過處,孟涼摸了摸胡茬,看著臺下一排排的府兵兵隊:
“那要是我說,這些人的心,和那些人的不一樣呢?”
臺下,府兵們長槍一杵地面、高喝一聲,如山河震動。
百姓們被這一嚇,都收了口。
偌大的空地上,忽然一片靜寂。
見此陣勢,劉通一聲奸笑:
“張陌塵身為上邽縣尉,破案不力、聽任惡鬼為害,如今更因私廢公,竟然意圖行劫法場、私放人犯,實在罪無可赦。
來人,拿了!”
臺下,上邽的衙役們聽著劉通的話,又看了看那位縣尉張大人,都有些猶豫。
“縣令獨孤大人在此,”劉通道,“誰不聽令拿人的,與犯人同罪!”
衙役們心頭一震。半晌,上百人舉起了刀槍,往張陌塵涌了過去。
赫連英見師兄有險,一震長槍想要動作。
孟涼看了他一眼。
赫連英一愕,生生停住了腳步,可牙齒還是咬著。
見衙役往張陌塵圍了過來,沈小玉翻身下馬,想要來幫忙。
張陌塵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過來。
而他自己,只是冷眼望著涌過來的刀槍,手緩緩按在了腰間,那把黑色長鞘上。
臺上,沉默了許久的獨孤泰,兩眼突然一張。一種陰森的光,從那雙肅穆的眼里放出,照向了臺下的張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