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兩朝知府一間房

　　防御使聽了朱慈烺的話，也覺得自己唐突了，趕緊解釋道：“史公子不知，郭將軍前兩日有信使來到，言說清軍要入山東，他以先行撤往河南，讓我率軍征集輜重糧草前去會齊。我算了算時間，即使馬上出發(fā)，也差了五六日，再加上去往河南，本來萊州就比濟南路途更遠。不瞞公子，我這手下只有五百多人。他郭升讓老子搶了萊州，壓著金銀糧草給他送去?？蛇@山東自打我們來了，就只敢在府縣城中駐扎，鄉(xiāng)下大多組織鄉(xiāng)勇自保，我們來山東就萬把人！我這幾百人守著掖縣，哪里敢搶什么錢糧！再說就算搶了，長途跋涉，半路就要被山匪劫了。我這一想，郭升不地道，自己跑了也不管派出來的兄弟們死活，通知老子一聲，就送上門去繼續(xù)給他賣命？我就把信使抓了起來，嚴刑拷打，得知有史公子一人，是南京大官派往京師的探馬，得了闖王陛下重用，要去南京講和。末將不才，愿意投到公子帳下，獻上這萊州，也不圖什么升官發(fā)財，只希望能去南方，守著百畝良田做一富家翁?！?p>　　朱慈烺直接傻眼了，這以后要再說自己沒有主角光環(huán)就是太不厚道了。這真是想睡覺送上來枕頭，運氣好的難以復(fù)加了！

　　假裝思考了下，朱慈烺問道：“將軍貴姓，怎么稱呼？”

　　“小人田青天，本是個種田的，家里有幾畝薄田，只因天災(zāi)難熬，也不能眼看著一家人餓死，就從了賊，因為小人計算精明，就替郭升那廝掌管糧草，來了山東，給了我個防御使的差事，到萊州給他搜刮糧草金銀。”田青天鐵了心投靠，而且不想再混沙場，只圖把朱慈烺伺候好了，能去南方繼續(xù)做地主，于是問到的，沒問到的一股腦說了出來。

　　朱慈烺見他倒是省事，于是直接問道：“大明萊州知府何在？”

　　田青天似乎知道要問到這個問題，趕緊邀功似的回道：“公子明鑒，我是被迫從賊的，之前也不曾提刀殺人。朝廷的命官，借我三個膽子也是不敢傷害分毫的。萊州知府名叫朱千月，他這萊州府只有幾百衙役哪有半個兵將，我一來，衙役們直接把知府大人綁了就舉城投降了。郭升派來的知府說要殺了朱大人，是我舍命阻攔才保全了大人性命。對了，他還有個弟弟叫朱百日，是膠州知州，本是帶了兩百來人前來助他兄長守城的，也一并被抓了?，F(xiàn)在他兄弟二人都被我安排在這府衙后院，好生伺候著呢?！?p>　　“靠，這田青天也是個人才呀！這是萬事留條后路的性子，郭升要是不跑，他給郭升辦的差事只怕也不會差上多少。”想到這，朱慈烺開口問道：“田將軍，你為郭升籌集輜重糧餉也有些時日了，不知成果如何呀？”

　　聽朱慈烺問這個，田青天一點也沒有為難的樣子，大大咧咧的說道：“公子，郭升那廝太過狠毒，每日都派信使催促，小人也是沒有辦法，只得刮地三尺搜刮民膏。不過闖軍的規(guī)矩大體上還是遵守了，小人只是把這府城的大戶刮了一遍，但也沒有傷人性命。掖縣之外，小人兵力有限也不敢去征?！?p>　　“等下，你說你未出掖縣，那我來問你，萊州治下即墨縣現(xiàn)今什么情況？”朱慈烺趕進打斷田青天自吹自擂，相比財物，他更關(guān)心即墨的情況。

　　田青天聽朱慈烺問到即墨，不由有些支支吾吾，看朱慈烺面色就要轉(zhuǎn)冷，這才說道：“公子，小人剛?cè)肴R州，兵不血刃，倒也有些得意，那闖賊知府催促我去收復(fù)萊州全境，他好做個名副其實的知府大人。小人一時糊涂，就帶兵出城，第一個就選了即墨方向，誰承想，那即墨縣令名叫寧才臣，果然是有才之臣，半路埋伏，帶了群鄉(xiāng)勇就把我打的丟盔卸甲，折損了兩百多人才逃回了掖縣，自此我就再沒出過城了。聽說萊州南部已經(jīng)是寧大人的天下了?！?p>　　“哈哈哈哈，寧才臣名副其實，田大人也是難得的青天呀！如此深明大義，朝廷自當表彰。哈哈哈哈?！甭犝f即墨無恙，甚至還有所發(fā)展，朱慈烺心情大好，送了田青天一顆蜜棗。

　　笑過之后，朱慈烺說道：“先把大順的知府給我?guī)蟻戆伞＿€有你的軍士可能完全掌握？”

　　“公子放心，我這幾百士卒本就都是我麾下的輜重兵，都不耐戰(zhàn)的。能有機會反正都是求之不得的。小人前幾日已經(jīng)提前把那知府抓了，就關(guān)在后院，小人這就去把他提來。”田青天自信回答。

　　“……你這家伙，大明大順兩朝知府被你關(guān)在一個院子里，虧你想的出來。算了，別勞煩你跑兩趟了，我跟你同去吧?！敝齑葻R都不知該夸他還是該批他，只是有些發(fā)自內(nèi)心的佩服他了。

　　“呵呵，呵呵，公子呀，不是我辦事魯莽，實在是人手不足，分押兩處力有不逮呀?！碧锴嗵煺f起瞎話來連個草稿都不打。

　　“你這是腳踩兩只船，哪方勢大你就把哪邊的知府放出來。我可不能放你去南方種地，這等人才必須留下做說客?；仡^我也成立個戰(zhàn)忽司，讓你去做郎中?！敝齑葻R盯著田青天，腦中給他已經(jīng)安排下了職務(wù)。

　　田青天不知他已經(jīng)莫名成為了未來的正五品大員了，還以為朱慈烺嫌自己借口太假，于是趕緊請罪道：“公子恕罪，小人也是怕投效無門之下還要回去找那郭升，不得已留條后路?！?p>　　“無妨，人之常情，田將軍不必多言，帶我去見那幾人吧。”朱慈烺也不想再跟他廢話了，說多了沒準自己真的生氣了，也不值得。

　　田青天見朱慈烺不再見怪，趕緊親自帶路，帶著朱慈烺前去后院。

　　兩人左拐右拐，來到一個院落，青磚院墻，爬滿綠植，月亮門并無門戶，外站兩名守衛(wèi)，透過小門看到院里種著幾顆矮樹，環(huán)著庭院內(nèi)墻是一排花卉，紅紅綠綠煞是好看，院子正中一座二層小樓，刷著紅漆，窗戶四開，掛著粉白紗簾，倒是精致。

　　回頭看了眼田青天，朱慈烺語帶調(diào)侃道：“田大人眼光不錯，把府中最幽靜，最奢華的好房，讓給幾位大人居住。想必，哪邊的人都是愿意為田大人引薦的?！弊詮陌抵薪o田青天安了個五品郎中的官位，朱慈烺稱呼上就改成了田大人。

　　田青天臉皮之厚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只見他面色如常說道：“公子高見，這院落的確是府中最好的，本是不知哪任知府小姐的閨房，我都舍不得住，讓給幾位大人居住?！?p>　　“院外何人喧嘩?！痹鹤硬淮螅指裢庥撵o，朱慈烺在院外說話，里面之人聽得清楚，開口問道。

　　“樓里空間狹小，請三位大人出來說話吧。南京史兵部派人來接收此城，小人已經(jīng)反正，重歸大明子民了?！碧锴嗵熳源蛞娏酥齑葻R就小人自稱再未改口，看來是發(fā)自內(nèi)心不想再從軍為官了。

　　只是不知讓他知道，朱慈烺背著他封了個五品大員給他，會作何感想。

　　不一會，樓里出來三位中年文士。三人都是面帶笑容，看不出誰是即將出獄的大明命官，哪個是要淪為階下之囚大順逆賊。三人一同出來，相視大笑，卻沒個人搭理朱慈烺。

　　朱慈烺無奈看向了田青天。田青天頗有眼力見，趕緊為朱慈烺介紹，那兩位長得瘦高的即是朱家兩兄弟，另一人稍矮之人便是大順在此地的知府，名叫梁秋華。

　　朱慈烺認清了人，也沒怎么客氣，畢竟這么容易就把他好容易求來的萊州府給丟了，朱慈烺也不痛快，看來朱家兄弟也沒甚本事。

　　“你二人可是大明萊州知府朱千月，膠州知州朱百日？”朱慈烺明知故問道。

　　被問話兩人，停了笑聲，施過禮，其中年長之人回話道：“正是，不知公子何人？”

　　“我乃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族人，前來接收掖縣?！敝齑葻R這套話有越說越熟的趨勢，他都有點擔(dān)心以后改不過來口了。

　　“原來是史公子，罪官丟了萊州，本是戴罪之人，今日公子收復(fù)掖縣，罪官深感欣慰，請公子送我去南京領(lǐng)罪吧。”朱千月倒是知道自己有罪，并未欣喜得獲自由，而是先來請罪。

　　這下朱慈烺的氣到是消了些，其實這文官守城本就是勉為其難的，于是開口勸導(dǎo)：“大人何罪，強敵來犯，大人明知不敵，不逃不降，為部下叛亂所擒，身居牢籠，并未降敵。沖這些就沒辱沒你家門楣，朱萬年大人泉下有知亦感欣慰。”

　　聽到朱慈烺提朱萬年，朱家兩兄弟都有些激動，朱千月感慨道：“我二人無有兄長之能，然朝廷看重，太子重托，一介布衣轉(zhuǎn)瞬為五品大吏。我二人亦知，朝廷看重家兄忠義。只可惜才學(xué)不足以擔(dān)大任，但以家兄為楷模，唯有一死以全大節(jié)?！?p>　　“以大人所見，你兄弟二人，才能可擔(dān)何任？”朱慈烺好奇的問道。

　　“一縣之才?！敝烨г麓?。

　　“好，那就做縣官?！敝齑葻R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