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何懷安商量后,第二天,方秀一把溫仁宜和飛羽叫到一起。
看著飛羽和溫仁宜,雖然年齡相差極大,但溫仁宜似乎很會保養(yǎng),看起來還比較相配。
“飛羽,溫大人,當(dāng)日離京太過倉促,我們都沒有好好說過話,這幾年,我連信也懶得寫,溝通得不是很好。”
“娘,我明白你的擔(dān)心和為難,我都知道,溫大人也都明白?!?p> “乖?。 狈叫阋豁樖掷砹死盹w羽耳邊的碎發(fā),“其實(shí)今天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只是昨天聽了思樸的話后,想跟你們說清楚?!?p> “夫人不必憂慮,思樸自會明白你們的苦心。也怪我平日里對他太過縱容?!睖厝室擞悬c(diǎn)歉意,他一心不想辜負(fù)方秀一和何懷安的囑托,但也許是傾入了太多的感情,思樸對他太過信賴和依戀。
“不,溫大人誤會了,我和大人并沒有責(zé)怪你們的意思。我昨天何大人商量過了,既然思樸是在你們身邊長大,現(xiàn)在看著也教得非常好,所以,你們就照舊吧,不用太多顧忌我們。”
“娘,這怎么能行?思樸是爹娘的孩子,當(dāng)年出于私心,留下了思樸,讓娘這幾年不知道思念了多少,現(xiàn)在還怎么能讓思樸再跟著我們?”
“飛羽,你不要著急,聽你娘把話說完?!焙螒寻矊︼w羽永遠(yuǎn)都是極盡溫和的。
“你們陪著他長大,自然要比我們更了解思樸,也更容易讓思樸產(chǎn)生信任,雖然說以后的時間還很長,但人在年幼時形成的觀念是很難改變的。我和你爹爹不想讓思樸有矛盾的心理。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你們就多拿主意,不用事事都問過我們,也不要讓他為難?!狈叫阋幌肓讼?,又說道,“不過,我還有個請求?!?p> “夫人請講!”
“如果你們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請不要冷落和疏忽思樸。他對你們?nèi)绱诵湃魏鸵缿?,希望你們能讓他永遠(yuǎn)保持這樣的想法,不要讓他失望和傷心。他沒有在父母身邊長大,心里已經(jīng)有了缺憾了,雖然現(xiàn)在看著沒多少影響,但這一點(diǎn)他長大以后就會知道。他把你們當(dāng)成了父母,所以我和大人也請你們以后也不要改變?!?p> “娘,你在說什么?現(xiàn)在你和爹爹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就生活在一起,娘自然會有很多時間和思樸在一起的?!憋w羽有點(diǎn)著急。
“傻孩子,我當(dāng)然不是說不管思樸了,我也會像愛你們一樣去愛思樸,但是你們在他幼年時的影響,已經(jīng)住在了他的心里,這一點(diǎn)是我永遠(yuǎn)比不上的。飛羽,我不是抱怨你和溫大人,我只是不想讓思樸為難,而且,我覺得,我可能沒有那么大的精力去跟思樸從頭開始了。”方秀一想到何懷安的身體,她要花很多時間和何懷安度過以后短短的幾年,她身邊還有思拙,遠(yuǎn)方還有思遠(yuǎn),這一切都導(dǎo)致她不能全身心地改善與思樸的關(guān)系,哪怕是一半的精力,她都拿不出來。
“娘……”飛羽不知道方秀一的打算,但她總覺得方秀一的話里透著悲傷。
“多謝何大人和夫人的信任,那我就不客氣了。請二位放心,思樸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會盡全力照顧他一輩子?!睖厝室怂坪跏侵懒撕螒寻驳牟∏椋芩斓鼐蛿埑邢铝怂紭愕氖虑?。
方秀一沒太多在意溫仁宜說的話,她只當(dāng)是溫仁宜以此來保證對思樸的愛。
“那就拜托溫大人了!”何懷安說道。
方秀一和何懷安回京后的七天內(nèi),還都是待在府里,府外依舊有人守著,外面更是沒人進(jìn)來。方秀一雖然心里著急,但也沒問什么,她知道何懷安也是明白她的心思的,如果能告訴她,早就說了。
終于在七天以后,何懷安被皇帝召見了。方秀一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上午,不知道皇帝會對他們一家人做出什么樣的安排。
在惶惶不安中,何懷安回來了。
“大人,如何?”方秀一心里莫名輕松,最起碼何懷安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秀一……”何懷安似乎有些為難。
“怎么了?莫非又要發(fā)配我們?那沒關(guān)系,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行?!?p> “不是的,秀一。我們不用出京,陛下也沒有降罪,只是又要委屈你了?!?p> “委屈我?你說說看,不過怎么樣都沒關(guān)系的?!?p> “陛下口諭,不允許你出府。”
方秀一有點(diǎn)吃驚,對她來說,這根本算不得什么降罪。
“只是這樣嗎?就是不讓我出府?其他呢?大人呢?還有飛羽?”
“飛羽已經(jīng)解禁,我被封為太子少保?!?p> “真的嗎?太好了,飛羽終于可以出去了!不用再被幽禁在府里了!對了,大人,你的這個什么少保是干什么的?”
“太子少保。沒什么大的權(quán)力,只是虛名而已?!?p> “太子少保?跟太子有關(guān)?這可不太好。”一提到太子,方秀一立刻就想到了皇權(quán)爭奪,覺得不美。
“你不用擔(dān)心,這只是個虛名而已。我也不會卷進(jìn)那些事里邊的?!?p> “那就好,反正啊,還是離這些東西遠(yuǎn)一些為好?!狈叫阋煌蝗幌肫饋頊厝室耍按笕?,溫大人當(dāng)首輔也好多年了,現(xiàn)在又跟我們是這樣的關(guān)系,他有沒有什么影響?”
“我與溫大人雖然同朝多年,但我現(xiàn)在越來越看不懂他了?!?p> “沒影響就好。對溫大人和飛羽,我總有些歉疚和遺憾。但這真是半點(diǎn)不由人。”
“秀一,你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對溫大人和飛羽而言,都是得所想,你不必愧疚?!?p> “唉,什么叫得所想啊。如果我們當(dāng)初不同意的話,說不定他們兩個人都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主要是他倆現(xiàn)在連個孩子都沒有。要不,大人,你私下問問溫大人?”方秀一每次問起飛羽,飛羽都說是緣分未到,她是干著急沒辦法。
“這個……”何懷安有點(diǎn)為難。
“這有什么為難的?你就當(dāng)溫大人是,是朋友,關(guān)心一下總是應(yīng)該的吧?”
“好,我找機(jī)會說一說?!?p> 得知飛羽能出府了,方秀一輕松了許多,她寧可一輩子不出府,也不愿意飛羽被囚禁在府里,雖然說解禁了不意味這飛羽能隨意地逛街串門,但在感覺上已經(jīng)不一樣了。
方秀一興奮地往飛羽的院子走過去。這里附近的地方已經(jīng)被溫仁宜改變了,把飛羽和北邊原來給云娘準(zhǔn)備的院子與尚書府其他的地方用矮墻隔開,但中間有門連接,既有隱私,也沒有完全分開。
飛羽的院子本身也很大,現(xiàn)在在西邊加蓋了廂房,這幾年是給思樸住的。
興許溫仁宜也是在跟飛羽說這些事,方秀一去的時候,兩人正好在說話。
“夫人!”溫仁宜站起來。
“娘,是不是爹爹已經(jīng)說了?”
“是啊,所以我過來看看。你們都坐著吧?!?p> “娘,我已經(jīng)聽溫大人說了。娘……”飛羽抱著方秀一的胳膊。
方秀一拍拍飛羽的手,“不打緊的,我都這把年紀(jì)了,出不出府沒什么影響。你卻還有好長的路要走?!?p> “娘,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我們要挽著手,從城西走到城東,一邊逛一邊吃。現(xiàn)在看來,又要推遲了?!?p> “傻孩子,那都是夢想而已,只要我們在一起,府里府外沒什么差別。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娘,從來也不喜歡外出?!?p> “我知道,但那是不一樣的。”
“在我看來都一樣。乖,不要擔(dān)心娘。倒是你們……”方秀一看著溫仁宜,“溫大人,我很感激你對飛羽的照顧,也很感謝你這幾年住在府里,但現(xiàn)在,你們是不是考慮搬回溫府?”
“夫人言重了,照顧飛羽本就是我的責(zé)任。不過,我沒打算搬出去?!?p> “溫大人,當(dāng)日的決定只是權(quán)宜之計。但你畢竟是首輔,再住在府里,似乎不妥,世人如何看待?”
“夫人,當(dāng)日之事雖然倉促,但我說過的話是一生的。世人眼里,我還沒放在心上?!?p> 方秀一又看著飛羽。
“娘,這事我們已經(jīng)商量過了。這一輩子,爹娘在哪里,我們就跟在哪里!”
“這不合常理,你們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住在這里真是多有不便。當(dāng)然,我是很高興每天看到你的,但溫大人是首輔,不是一般小民,哪里能一直住在這里?”
“娘,溫大人既然娶了我,就是爹娘的半子,住在這里,也無不可,又不是什么有違倫理律法的事情,為何不可?”
“唉,我也只能建議,總不能把你們趕走吧?再說了,你們住在這里,也熱鬧一些。就算是我的私心吧。對了,既然住在這里,以后吃飯就都在一起,不要分開兩處了。既然大家都不顧世人眼光,干脆就做到底吧。
令方秀一感到更無語的是,皇帝還特地給她配了四個人,四個女人。
“何夫人,我叫琴操,我們是宮廷侍衛(wèi),陛下?lián)暮畏蛉松磉吶耸植蛔?,特地讓我們過來,能幫忙一二?!鼻俨倏粗軠睾?,長相也比較端正,年齡大概二十歲左右,氣質(zhì)上也沒有什么侵略性,其他三個都比較冷淡。
方秀一看著四個俊俏的姑娘,心里罵了無數(shù)句臟話,她就是一個弱女子,不讓出府就罷了,還給配了四個貼身雷達(dá)!
“呵呵,陛下真是明君,如此體貼。只是辛苦你們了!”方秀一也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不知幾位姑娘對住宿和飲食等有什么要求,我好吩咐丫鬟們布置?!?p> 琴操似乎沒想到方秀一如此平淡,“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姐妹二人不想離夫人太遠(yuǎn)。”
“嗯,那我知道了。這樣吧,這里的廂房也空著,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就住在廂房吧?!?p> “勞煩夫人安排了!”
何懷安下午見狀,對方秀一說道:“秀一,你有所不知,那日,陛下本沒有同意飛羽的出府,但經(jīng)過溫大人懇請,才以此為條件?!?p> “唉,真是不知道宮里那位是怎么想的,我們都成了他的假想敵了。不過,也罷,就是身邊多幾個人而已,無礙的,就是多一支軍隊,我也能接受?!?p> “秀一,你放心,我估計著這一兩年就會有定論?!?p> “定論?什么定論?大人是說思遠(yuǎn)要回來了嗎?”
“應(yīng)該會如此?!?p> “唉,說起思遠(yuǎn),好長時間都沒有信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攔截了。不過,如果真的如大人所想的那樣,思遠(yuǎn)就不必回來了。這里太危險。我寧愿終身不出府。”雖然方秀一不知道這個皇帝在忌憚著什么,但如果跟思遠(yuǎn)有關(guān)的話,她不愿意思遠(yuǎn)回京,她情愿一輩子都不見思遠(yuǎn)。
“秀一,我們的孩子都是自有主張的人,他們的前程,都由不得我們做主。但是,你要相信,他們首先考慮的都是我們的安全和感受。即使思樸,他想的最多的也是飛羽和溫大人。思遠(yuǎn)的決定,說實(shí)話,我現(xiàn)在已無法跟得上思遠(yuǎn)的腳步了?!焙螒寻舱f道,但口氣里明顯有英雄暮年的無奈感和能力減弱的悲傷。
“大人,不要擔(dān)心我,我也想得開,人這一生,什么都無法預(yù)料,倒不如安于現(xiàn)狀來得好?,F(xiàn)在,你在我身邊,飛羽、思拙和思樸都在我身邊,我就很滿足了。至于思遠(yuǎn),我們就遙想吧。”
“秀一,我以前從未想到,我的人生竟然會是如此?!?p> “你要是能預(yù)測,那就非常人了!”
暫時有了穩(wěn)定的生活,方秀一也安下了心,誰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臨,不如就過好眼前。
何懷安的記憶明顯沒有以前好了。那日,方秀一去書房的時候,何懷安眼神迷茫地看著手里的一本書。
“大人,怎么了?”方秀一幾乎沒有在何懷安的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心里一酸。
“秀一,我已經(jīng)不記得這本書了!”
對于一般人來說,不記得書中的內(nèi)容,很正常,但對于何懷安來說,真是天大的打擊。方秀一知道,府里所有的藏書,何懷安以前全都能背誦下來,她永遠(yuǎn)都記得當(dāng)年父子倆斗書的情景。
“讓我看看是什么書?!狈叫阋豢戳丝?,是一本關(guān)于國家律法的書,何懷安真是什么書都看,“大人,不如這樣。反正這本書我也沒看過,不如我們一起看吧,遇到不懂的地方,大人還能幫我講解一下。你不知道,我這一輩子看的書,還真是沒多少?!?p> 何懷安微笑著,他最初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記憶開始衰退時,也是驚慌的,有一些不甘心。但一想到自己這一族的宿命,以及看到方秀一的態(tài)度,他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好,我們一起看?!?p> 關(guān)于思拙的教育問題,幾人也基本達(dá)成了一致。何懷安和方秀一目前的形勢,不知道會走向何方,不管是科舉還是從戎,都不見得是一個好的選擇,再加上,思拙雖然年齡小,但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就喜歡紡織,并且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向絲織進(jìn)軍。
方秀一對這樣的決定和選擇,沒有任何不同意見。思拙的文武能力都還不錯,但也只是不錯,沒有突出的表現(xiàn),可是在紡織這方面,既有全然的興趣和熱情,也有能駕馭的本領(lǐng),既如此,何樂而不為呢?
“思拙,在干什么?”現(xiàn)在,思拙住在以前方秀一給平真收拾的院子里。
“娘,我在畫一個織機(jī),然后自己做一個。”
方秀一翻了翻藍(lán)圖,畫得像模像樣的。
“如果要用織機(jī),買一個就是了,為什么要自己做呢?”雖然說他們現(xiàn)在處境不是很好,但買東西應(yīng)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娘,你看,我畫的圖還有修改過的痕跡。以前在福建的時候,我只是紡織,但沒怎么仔細(xì)看過這個織機(jī),所以,我想自己畫出來,然后自己做。這樣,我對織機(jī)就會更了解,以后紡織若出問題,我也就能知道是什么緣故。而且,若有改進(jìn),織機(jī)也很重要。”
思拙說得頭頭是道,方秀一也聽得連連點(diǎn)頭,確實(shí)如此。
“嗯,你說得非常對。只是,你自己能做了嗎?”
“應(yīng)該可以。以前我跟四季叔叔他們做過一些木活?!?p> “那你自己小心點(diǎn),如果不行,就找個幫手,不要逞強(qiáng)?!?p> “我知道,娘?!?p> “思拙,你以后就要打算以紡織為生嗎?你還這么小,就要決定你以后幾十年的人生嗎?”
“娘,我是年齡小,但我很清楚我以后要做什么。你也說了,以后還有幾十年的時間,退一萬步講,如果此路不通,我還有時間去修正,沒有什么需要憂慮的?!?p> “那你覺得放棄科舉,很遺憾嗎?”
“娘,做什么事情都會有遺憾的,只不過看遺憾多少而已。我知道,爹爹和大哥都參加了科舉,爹爹還位居高官,大哥也很有成就。我雖然天賦不如大哥,但也不見得不能取得好成績。但是,那不是我喜歡的。我們家也算是高門大戶,但爹和娘卻沒有阻止我學(xué)紡織,我為什么要放棄這樣難得的機(jī)會?娘,你就放一萬個心,我一定會把紡織做起來的。只是很遺憾,我在京師,不能養(yǎng)蠶?!?p> “你喜歡就好。說到養(yǎng)蠶,我也不懂,你有什么打算?”
“雖然不能養(yǎng)蠶,但我可以從南方把絲線拿過來,我慢慢研究,等以后我們回福建了,不至于慌亂。”
“你怎么能預(yù)料我們以后回福建?”
“娘,你雖然現(xiàn)在被皇上軟禁,但也沒有趕盡殺絕,何況,我相信大哥。他那么為娘考慮,當(dāng)然會讓娘回到福建的。”
“真是不知道你哪里來的信心,我都很迷茫呢。不說這么多了,說個另外的事情。思拙,娘也直說了。你也知道,你和平真是訂過親的,如果當(dāng)初不出意外,你們的婚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現(xiàn)在你也看到了,我們的處境,很微妙,應(yīng)該說很危險。娘前幾年也寫信給程夫人,想退婚,但一直沒有收到回信?!?p> “娘,我知道你們的擔(dān)憂。這幾年,我也寫過信,也沒收到回信。雖然說,我們以前在京師的時候,雙方來往得很頻繁,我也喜歡平真。但現(xiàn)在時過境遷,我們的未來不在京師。我以后也不會走上仕途,當(dāng)時我們離開京師的時候,平真年齡還小。何況,程家和連家都是世代名臣。娘,我不想讓程家為難。”
方秀一有點(diǎn)心痛地看著思拙,小小的年紀(jì),臉上卻有著成年人的深思。在福建這幾年,她對思拙是有些疏忽的,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對飛羽和思遠(yuǎn)的照顧。但思拙從來沒抱怨過,相反還一直安慰她,體諒她的苦楚。
“思拙,都是娘不好,讓你這么為難。小的時候,你那么喜歡平真?,F(xiàn)在,我們卻要……”
“娘,世事多有不遂人意。我和平真,隨緣吧?!彼甲居檬譄o意識地摩挲著手底的畫。
方秀一內(nèi)心堵塞,無法言語。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是這么善解人意的。
看過思拙后,方秀一慢慢向飛羽那邊踱去。這世間的榮華富貴,大多是虛幻,她本就沒有想過要這些東西,但沒想到她的刻意避開,還是被敲打得遍體鱗傷,想躲都躲不過。
“娘!”飛羽看到母親過來,高興地趕緊丟下手里的刻刀,疾步過來。
“都多大了,還像個孩子!”方秀一其實(shí)也很開心,任由飛羽拉著她的手。
“我永遠(yuǎn)都是娘的孩子!”
方秀一和何懷安都沒有告訴飛羽事情的真相,或許也是因?yàn)椴恢獜暮握f起。方秀一看到飛羽可愛的模樣,心里也很安慰,二十幾歲的人了,還這么可愛,說明溫仁宜待飛羽還是不錯的,否則早寫滿了滄桑。
“思樸呢?”
“溫大人帶著思樸在書房練字?!憋w羽有點(diǎn)小心翼翼,“娘,我讓人叫思樸過來?!?p> “不用了,我就是隨口一問?!狈叫阋灰部吹搅孙w羽的表情,不知應(yīng)該高興還是遺憾,思樸注定不是她的孩子了,“這幾年辛苦你和溫大人了?!?p> “不辛苦的,娘。思樸雖然頑劣了一些,但在家里,他卻很聽話,尤其是對溫大人。”
“看到你們這樣喜歡他,我現(xiàn)在更確定當(dāng)時的決定是正確的?!狈叫阋挥钟悬c(diǎn)猶豫,“只是,飛羽,你和溫大人……”
飛羽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但一直沒有孩子,方秀一有些擔(dān)心。
飛羽笑了笑,“娘,你又說這個!”
“飛羽,既然知道娘的擔(dān)心,那你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還是溫大人……有沒有找大夫看過?”
飛羽臉一紅,偏過頭向窗外看了一眼,但還是回答了方秀一的問題。
“娘,關(guān)于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和溫大人自由打算?!?p> “打算?有什么打算?”關(guān)于生孩子,還有什么打算?
“娘!”
方秀一實(shí)在很想知道這兩人到底有什么打算,但又不能問得太深。
“對了,飛羽,我想跟你說件事?!?p> “什么事?”
“是關(guān)于思拙和程家小姐的婚事。雖然他們自由訂婚,但我們家目前的情況,又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所以,我和你爹爹決定,退婚!”
“娘!”飛羽很吃驚,她雖然是方秀一用半現(xiàn)代社會半古代的教育理念培養(yǎng)長大的,但她畢竟生長在這個時代,“這……這恐怕不合常理!”
“我也知道。但是我們不能因?yàn)轭櫦俺@?,而讓程家為難。而且,思拙已經(jīng)不打算走仕途,何況,我們家以后還會遭遇到什么,都不可預(yù)料。我不想連累了程家,尤其是平真,她那么小就被訂婚,根本沒有選擇的機(jī)會,這對她不公平?!?p> “娘,我們是想著,不要連累他們,這是我們單方面的想法,是想著為程家好。但是,娘,你有沒有想過,對程大人和程夫人來說,這是不是對他們的侮辱?”
“侮辱?!怎么會?!”方秀一沒想過這個。
“娘,你的想法是沒有錯的,你也一直都替人著想,但是,我不覺得程大人和程夫人會同意這個。他們雙方都是世家,從來都是詩書禮儀,即使幾代下來,但他們?nèi)匀汇∈囟Y教,并以此為家規(guī)。既然當(dāng)年能不顧流言蜚語和世俗眼光而和我們定親,那么他們就不會接受任何情況下的背信棄義。”
聽到飛羽嚴(yán)肅的話語,方秀一不知所措。
“怎么……我們怎么會背信棄義?”
“當(dāng)然,我們當(dāng)年的訂親,幾乎是全國都有所耳聞,京師上下更是見證了這件事。即使我們家現(xiàn)在處境尷尬,以后也不知還會遭遇什么,但是,我們單方面退婚,就是背信棄義,就是對程連兩家的侮辱!要陷他們于不義!”
方秀一呆住了,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她沒有想過,自己原本以為的為他人著想,為他人考慮,怎么被飛羽一說,竟然成了背信棄義的行為?而且,飛羽的話聽起來還是很有理的。
“娘,我知道你慣于為他人考慮,但是,就這件事而言,你可以站在程家的立場上想一想。我可以想到,當(dāng)連夫人看到娘的信時,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p> 方秀一沉默良久。飛羽說得很對,她只是一廂情愿地想到自己家可能要發(fā)生變故,不想連累程家,但是程家和連家,都是高潔之士,萬萬不會做出破壞協(xié)約的事情,也肯定無法容忍別人對他們的褻瀆。而她,卻在無意中做出了不妥的決定。
“飛羽,謝謝你的提醒。我有些失禮了,我真的是從來沒想過他們的感受。”
“娘,我明白你的心意。雖然說我們退婚做得不妥,但我可以到程家去見一見連夫人和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