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劫后余生

　　“是個手機！可能有人在里面??！”于子石差點跳了起來。

　　黎飛白一臉難以置信，但他定睛看了看，也看到了那個手機，神色變得緊張起來，掏出了對講機。

　　“指揮室，指揮室，申請停止K區(qū)3.5層機艙層的2號位風扇，疑似有異物，有異物，需要拆除遮擋罩，完畢?！?p>　　“收到，馬上關閉風扇，但是關閉通風后，艙內(nèi)溫度會上升，恐怕你們只能堅持20分鐘左右，可以嗎？?！?p>　　“可以，請立刻關閉，并且派遣增援。”

　　風扇隨著一聲吱嘎聲停下了，那個手機也停止了跳動?？雌饋硭呀?jīng)有些支離破碎了，于子石不顧黎飛白的阻攔，奮力爬了上去。

　　“蕭光，蕭光！”他扒著風扇口，用力砸著防護網(wǎng)，“你在里面嗎？在的話應一聲??！”

　　四周還是十分嘈雜，但于子石聽到了一點細碎的響動從深處傳來，似乎是一聲嗚咽和敲打的動靜。

　　“真的在里面?！庇谧邮钩榱艘豢跉猓杏X嗓子里灌進的是熱風，燙的粘膜有些灼燒感，“我們得把這個罩子拆了，我得進去?！?p>　　“你往后稍稍，我來拆?！崩栾w白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一個機器，刺啦一下對準了蓋子的螺絲釘一推一擰，螺絲應聲松動，來回一圈把螺絲很快都給卸下來了。

　　于子石把螺旋片里的手機拿了出來，沒錯，是蕭光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碎了，但還堅強地發(fā)著光。

　　此時大約過去了五分鐘，這里已經(jīng)變得相當熱，于子石感覺汗都流進了眼睛。黎飛白給他腰間綁了一根繩子：“我進不去，只能小兄弟你進去，你要是覺得不行了，我就這么把你拖出來，不行了就喊。”

　　他點點頭，感覺自己現(xiàn)在反而出奇的冷靜，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扒著通風管的邊緣就爬了上去。

　　通風管也就能容納于子石這個體型的人了，黎飛白果然是爬不進來的，于子石在里面前進，也只能匍匐著前進，穿著短袖的手臂還時不時被金屬的接縫刮的生疼。通風管有一些小小的坡度，還不太好爬，于子石把一個小型手電筒咬在嘴里，往里爬了大約十米，光亮終于照到了一只手。

　　于子石的心臟狂跳著，咬著手電含糊地喊了一聲：“蕭光！是你嗎蕭光！”

　　眼前的人動了一下，艱難地仰起頭，虛弱地看著于子石。真的是蕭光，他似乎被卡在了通風管的拐角處，上半身朝著于子石仰躺著，伸著一只手，下半身有一條腿卡在了一根分支管道里，動彈不得。那通風管很窄，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腳是怎么進去的，他似乎沒有能力把自己受了傷的腿拔出來，就這么被困在了這里。

　　他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眼神帶著激動的光看著于子石。通風管里現(xiàn)在不再往外輸送熱風了，可是溫度還是相當炙熱，蕭光如果剛才就在這里，等于被機艙通風管的熱風活活吹了兩個多小時。

　　于子石對著身后的出口大喊：“我找到人了，但是他一條腿卡住了，出不來！”

　　“他娘的！”遠處順著管道傳來黎飛白帶著回音的罵聲，“指揮室，通風管里面有人，真的有人，又是卡進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了，你們趕緊找人來把這個地方的管子給拆了，人都要被烤干了?！?p>　　于子石抓住蕭光的手，緊緊地握住，小聲安慰著他：“沒事了啊，蕭光，我們馬上把你弄出去，過會兒就把這破管子拆了去?！?p>　　蕭光咧開嘴笑了笑，但是他的意識似乎已經(jīng)十分模糊了，整個人顯示出很明顯的脫水癥狀，嘴唇干澀，眼睛凹陷了下去。

　　于子石想起自己包里還有一瓶礦泉水，連忙拿了出來，擰開瓶蓋，用瓶蓋接著一點點喂到蕭光嘴邊。

　　蕭光閉著眼睛，慢慢地把水咽了下去，中途還稍微咳嗽了幾聲。喝了一點水下去之后，他睜開了眼睛，看著于子石。

　　“手機，手機……”

　　“手機？手機壞了哈，我們回頭給你重新弄個?！庇谧邮唤?，這個時候還想著手機？

　　“里面，拍到了……拍到了……”蕭光喃喃著，但是嗓子似乎干渴得厲害，說了幾句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堅持住啊，馬上來人拆管子了，堅持住??！”于子石繼續(xù)給他喂了點水，“你的腿怎么樣？疼嗎？有沒有骨折？”

　　蕭光點點頭，又搖搖頭，示意說只是卡住了，沒有大礙。

　　外面?zhèn)鱽磬须s的聲音，是來拆管道的救援人員來了。于子石用力拍著他所處的位置，大喊道：“這里！我們在這里！”

　　“標記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大吼著，“兄弟，你得退出來，換我們的人進去?！?p>　　于子石望了一眼蕭光，把礦泉水塞了給他：“堅持住啊，馬上能出去了?！?p>　　蕭光點點頭，疲勞地閉著眼睛。

　　于子石被拖拽著退了出去，另一個靈活的工作人員帶著切割設備鉆了進去。沒一會兒，里面響起切割的滋滋聲，管子應聲被切開了一條縫隙，被一面一面地拆了開來。救援隊把擋住蕭光腿部的管子拆除了，將他的腿抬了出來，幾個人緩緩地把他從管道里救了下來。

　　蕭光的表情像是如釋重負，又暈了過去，躺在擔架上一動不動。

　　于子石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跟著擔架一路走到醫(yī)務室。

　　此時是凌晨四點，船艙里安靜極了，幾乎無人走動，只有他們的腳步聲急促地回蕩著。醫(yī)務室門口站著溫碧瑩和另一個不認識的醫(yī)生，還有幾個夜班的護士。溫碧瑩頭發(fā)亂糟糟的，似乎是從睡夢中被叫醒的，看到于子石帶著蕭光過來了，焦急的沖了上來。

　　“來了，來了，快給他吊水，傷員脫水很嚴重?！睖乇态搾吡艘谎凼捁獾那闆r，轉(zhuǎn)頭對著小護士們喊道，“抗生素也拿上，他的腿可能有傷口?！?p>　　另一個醫(yī)生走過來，攔住了想跟著一起進去的于子石：“先生，現(xiàn)在里面有傷員，我們建議你在外面等候?！?p>　　“喬教授怎么樣了？”于子石朝著門里看了一眼，但看不到喬高陽。

　　“他沒有大礙，正在里面的單人病房躺著。只是后腦勺挨了一下暈過去了，有一點小的擦傷。不過我們已經(jīng)排除了腦震蕩，應該過一會兒就會醒了。”醫(yī)生解釋道，“您也累了，回房間休息吧，這里就交給我們?！?p>　　于子石沒有再糾纏，目送著蕭光被抬進了里面的CT室。

　　黎飛白站在他身后，扁了扁嘴，不停的搖頭：“想不明白啊，是誰要害他們，把他們?nèi)M了那種怪地方?！?p>　　于子石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他想起的口袋里還裝著蕭光破損的手機。他昏迷前說著拍到了什么，但是手機已經(jīng)壞了，屏幕上看不出什么東西了。

　　他有些累了，這一晚上發(fā)生了太多事情，現(xiàn)在虛脫感涌了上來，幾乎要把他吞沒。他的膝蓋忽然一軟，差點摔倒。

　　黎飛白見狀，連忙上前了一步扶住了他。

　　“喂，你沒事吧?！崩栾w白皺著眉頭看著他，又抬頭沖著醫(yī)生喊，“醫(yī)生！他情況也不太好，臉像紙一樣白！”

　　一個小護士聞言，走了過來，摸了摸于子石的額頭。

　　“他體溫有點高，也有點輕度的脫水，身體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好，你把他送回宿舍，喝點水吃點東西，趕緊休息?！?p>　　“你也聽到了，走吧。”黎飛白不由分說地架起了于子石，“回你宿舍，你宿舍哪一間？”

　　“F309?！庇谧邮袣鉄o力地回到，“不好意思……”

　　路過茶水間的飲料機的時候，黎飛白停住了腳步，從免費自取的冰柜里拿了一瓶汽水，塞給于子石。

　　“給，喝點?！?p>　　于子石點點頭，倚在墻上，打開汽水灌了好幾大口。冰涼的汽水涌入身體里，緩解了一點他的燥熱和虛脫。

　　“謝了?！庇谧邮椭^，嘆了一口氣，“今天太混亂了，我到現(xiàn)在還有點懵?！?p>　　“誰不是呢，誰能想到這個科考船還能死人的?！崩栾w白點點頭，“我本來以為這是個輕松的差事呢，誰知道剛到考察地，這才沒幾天，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p>　　“謝天韻……不……那個被卡進機器的人，是你們發(fā)現(xiàn)的嗎？”于子石抬頭問道。

　　黎飛白的臉色刷的一下就變了，嘴角沉了下來，顯然也不太愿意回想起來。

　　“是……雖然不是我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是二隊發(fā)現(xiàn)的，但我也去現(xiàn)場瞄了一眼，還是被嚇得不輕，據(jù)說二隊有幾個人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就吐了。”

　　“……”于子石皺了皺鼻子，說不出話，低頭沉默了。

　　“先不說這個了，我先送你回去睡覺?！崩栾w白打住了話頭，“汽水你拿著回去慢慢喝，先趕緊回去。”

　　于子石點點頭，被黎飛白重新架起，慢慢走向臥室。

　　回到房間，他顧不得洗澡，喝了幾口水便一頭倒在床上，眼皮黏上的一瞬間，就昏睡了過去。

　　夢里，他夢到了那個已經(jīng)辨別不出人形的尸體，只是這次，那尸體換成了男人，手上戴著喬高陽的手表，破碎的肢體涓涓地流著血。

　　他在夢里驚叫著，大喊著，視線卻無法移開，鼻子里鉆入鐵銹味和血的味道。

　　他掙扎了一會兒，場景又刷地切換了，這次是那根悠長的通風管，他被卡在蕭光的那個位置，動彈不得，高溫的風呼呼地吹著，帶走他身體表面的水分，蒸干了他的汗液，他的喉嚨因為干澀而逐漸發(fā)不出求救聲，嘴唇干裂，眼睛疼痛得睜不開，頭暈目眩。

　　他知道這是夢，想醒過來，但是他的身體和意識都不聽使喚，被困在了這恐怖的夢境中不知有多久，久到他以為真的要被炙烤著死去了。

　　直到有個聲音在喊他，搖晃他的肩膀，他才終于從夢境里解脫了出來。

　　他睜開眼睛，刺眼的日光燈正在他的頭頂上，身下是冰冷的地板。溫碧瑩正關切地看著他，喊他的名字。

　　“于子石，醒醒，你沒事吧？你都掉到地上了?！?p>　　于子石這才意識到自己睡夢中從床上掉了下來，連忙坐起來。

　　“溫醫(yī)生啊，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庇谧邮呃⒌膿蠐项^，“我沒事，我沒事，我做噩夢了而已……”

　　“沒事，昨天發(fā)生了那么多事，你受驚嚇了。”溫碧瑩朝他笑笑，晃了晃手中的溫度計，“我來給你檢查下你有沒有什么異常，你把耳朵湊過來我給你量一下?！?p>　　于子石稍稍平復了一些，偏過頭乖乖地讓溫碧瑩給他量體溫。

　　“嗯，沒啥問題，體溫已經(jīng)恢復正常了，你再喝點水吧，你體內(nèi)的水分昨天流失得太多?！睖乇态摽戳丝大w溫計上的數(shù)字，點點頭，“我放了一些營養(yǎng)劑在桌子上，你按我留的小紙條喝，應該對你有幫助?！?p>　　“謝謝溫醫(yī)生，蕭光和喬教授怎么樣了？”于子石從地上站了起來，扶著床的欄桿。

　　“他們沒事，性命無憂，喬教授已經(jīng)醒了，蕭光只是脫水和淤傷，我們給他補液和包扎過了。”溫碧瑩的話讓于子石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頓時松了口氣。

　　“他們在病房嗎？我可以探視嗎？”

　　“喬教授已經(jīng)走了，回自己的房間了，你可以自己去找他。蕭光現(xiàn)在還在單人間睡覺，你可以去看看他?！?p>　　于子石看了一眼墻上的鐘，現(xiàn)在是早晨八點，他睡了約莫四個小時。溫碧瑩顯然也是忙活了一晚上，頂著兩個黑眼圈，頭發(fā)稍微收拾過了，但也是一臉的疲態(tài)。

　　“謝謝溫醫(yī)生，你也辛苦了，請帶我去看一下蕭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