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
是那位在考古工地意外去世的宋元啊。
衛(wèi)欣欣驚訝之余,更多的是好奇。
宋元之死一直眾說紛紜,有說他是因為失足落入深坑墜亡,有說他是急病而死,也有說他是在與盜墓賊搏斗時被刺身亡······
只因他去世的時候,網(wǎng)絡(luò)尚未發(fā)達,衛(wèi)欣欣那時還是初中生,并沒有接觸到考古這個領(lǐng)域。涉及專業(yè)的領(lǐng)域,若不留心,實難得到此類消息的具體情況,多的是傳言。
“其實是六年前,”程林補充到?!澳杲淌谥霸谡n上提到過幾句?!?p> “已經(jīng)六年了啊······”
咖啡館里,虞淵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不禁感慨道,對面的宋維楨盯著杯底淺淺的西紅色,使得虞淵有一瞬間的錯覺,宋維楨的瞳孔里映著一道紅痕,血紅色的。
“是啊,六年了,也該有消息了。”他收起目光回到。
“是什么東西?”虞淵摩挲著玻璃杯,少見的正色。
“一枚竹簡?!?p> “竹簡?”看著虞淵眼里的訝異,宋維楨解釋道:“紙是漢代才有的對吧?”
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虞淵連點頭:“這個我知道!東漢!那個叫蔡什么來著發(fā)明的?!?p> 他不懷好意的笑道:“還是個公公發(fā)明的!”
宋維楨:“······很棒?!?p> 就不能指望這廝能正經(jīng)多少。
“那么漢代以前,紙沒有誕生的時候,人們又是用什么做書寫的材料呢?”
“青銅器太珍貴,絲綢制的錦帛也只有貴族才用得起,需要大量書寫的普通書籍和文書用這兩種材料顯然不劃算也不現(xiàn)實?!?p> 虞淵再次點頭:“你說的是電視劇里那種一卷卷的竹子制的吧?”
這次換宋維楨點頭:“是的,不光是竹子,木頭制的短而寬的板子也可以用來寫字。我們稱之為‘牘’,與長條狀的竹制簡統(tǒng)稱為‘簡牘’。是先秦時期最主要的書寫材料。其實漢代的紙也并沒有大量推廣開來,利用簡牘寫東西的傳統(tǒng)一直延伸到東晉?!?p> “又漲姿勢了,”虞淵豎起大拇指,“所以這枚竹簡寫了什么,為什么和宋叔的······失蹤有關(guān)?”
“有筆和紙嗎?”宋維楨問道。
“有的有的!”扯過旁邊的大包,虞淵低頭翻找起來,嘴下也沒停:“幸好剛上的高數(shù),帶了筆和草稿紙,除了滅絕的課誰會帶這些啊······”
“別的課帶手機和人就夠了······”見他終于掏出皺巴巴的草稿紙,宋維楨連接過來道謝:“多謝?!庇轀Y聞言嘿嘿笑道:“宋教授還是這么客氣?!彼娝尉S楨捏著筆在紙上劃拉幾下,一個奇怪的圖畫就出現(xiàn)在紙上。
“這——是——字嗎?”
虞淵歪著腦袋問,宋維楨闔上筆蓋,將紙轉(zhuǎn)向虞淵一邊。
“是,你覺得它像什么字?”
“右?可是上面的那道長撇不是應(yīng)該向左······”說著他用手指在桌上寫了個“右”字,“沒錯,那一撇確實是向左的。不是,教授您能直接解謎嗎,剛才有五秒我都懷疑我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
宋維楨又在旁邊寫了一個字,虞淵看后抓耳撓腮:“這這這,這不還是‘右’字嘛!不對,這一長撇是向左的,那剛才的是什么?”
“這個是‘左’,這個是‘右’?!彼尉S楨拿筆指道,與虞淵猜的完全相反。
虞淵不信,都是字他還就不認識了,他拿著紙仔細研究,忽然嚷道:“??!我知道了!這個字的左右是靠長撇往左往右分的!”
“你看,長撇往左的是‘左’字,往右的是‘右’字?!?p> 望著旁邊人突然投來的好奇目光,宋維楨連按下聲音道:“不錯,這就是楚國的文字?!?p> “楚?那個戰(zhàn)國的諸侯國楚?”
“是的,古文字學上,將先秦文字主要分為兩大部分。秦國自成一體,從建立至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幾乎沒有大的變化,自成一系。另一部分是相對于秦來說的東方六國。主要以晉、楚、齊、燕四系為主。”
“喊趙薇去演戲?韓、趙、魏、楚、燕、齊六國?”
宋維楨表示贊許:“歷史學的不錯嘛,那人給我看的圖片上的文字就是楚文字?!?p> “秦國的左右兩個字與現(xiàn)在的左右很像,很容易區(qū)別,只有楚國的左右字形是差不多的?!?p> “可是,楚國的竹簡與宋叔的失蹤有什么關(guān)系?”虞淵不解。
“那上面有一句‘左右楚王’,與我父親幾年前得到的一份拓本說的一模一樣。”宋維楨收起筆,幫虞淵將褶皺的草稿紙撫平:“父親曾說,那個拓本十分重要,可能是個震驚學術(shù)界的大發(fā)現(xiàn)。以他嚴謹?shù)男宰?,這是在學術(shù)上,他難得夸下的海口?!?p> “我感覺······他后來的工作都是圍繞這個拓本展開的?!?p> “所以,你覺得這枚竹簡的出現(xiàn)不簡單,和宋叔有關(guān)系?”
宋維楨頷首:“雖然只是猜測,但我不想錯過這個線索······”他將紙筆遞還虞淵。
“行吧,兄弟你做什么我都堅定不移地支持你!”虞淵抬手招來服務(wù)員:“講了半天有點渴······您好,請問您這里有酸梅湯嗎?”
服務(wù)員顯然有些疑惑,跑咖啡館里要酸梅湯?
她猶豫道:“不,不好意思,我們這里沒有酸梅湯?!?p> “瓶裝的也成??!”
服務(wù)員再次搖頭。
虞淵面露失望,服務(wù)員聽見他低頭嘀咕道:“真是搞笑,這么大的店竟然沒有酸梅湯······”
有酸梅湯才是搞笑好嘛,服務(wù)員翻著白眼抬腳走開。
倒是對面的宋維楨開口:“想喝的話,我請你,門口便利店有?!?p> “真的?走走走!”虞淵興奮地站起身來,拿起宋維楨的書包,“這么大的店酸梅湯都沒有——”他看了一眼前臺的價目表:“還這么貴!”
沒走遠的服務(wù)員聞言又翻了個白眼,窮學生喝不起就不要來啊。
宋維楨的身子還沒站直,一只手就伸過來將他一掌按回座位上。虞淵瞄著窗外高掛的太陽,掏出手機:“別急,外頭熱,我叫個滴滴?!?p> “咦?”虞淵拿著宋維楨的包陡然反應(yīng)過來:“你丫是不是從圖書館來的?”
“嗯?!彼尉S楨很自然的接過自己的包,就聽見對面的虞淵叫道:“那讓我拿紙筆干嘛?!”
“因為我——”虞淵抬手打斷他:“我知道!你懶!”
幾分鐘后,一輛大奔停在了咖啡館門口,虞淵拿著書包殷勤地替宋維楨開門。見他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車,服務(wù)員后知后覺的用胳膊肘戳旁邊的人:“剛才我沒聽錯吧,他們是要去門口的便利店,不是去市中心?”
從這兒到門口的超市撐死也就十五分鐘的步行,需要叫專車?!
這是有錢還是沒錢吶。
衛(wèi)欣欣覺得成大哪兒都好,成排的現(xiàn)代化建筑,開闊的瀝青路,闊氣的燙金大門。
除了大樹少,沒毛病。
在太陽地里走了十分鐘,她毅然決然地躲進路邊的便利店,想借冷氣冷靜一下。
“還是酸梅湯好?。 ?p> 衛(wèi)欣欣往冰柜那邊走,遠遠就聽到一道歡快的聲音。同時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宋維楨單肩挎著書包,手里捏著一瓶剛從冰柜里拿出來的酸梅湯。說話的是他旁邊的高個子,穿著顯眼的花襯衣和短褲,手里也捏著一瓶酸梅湯。
那人衛(wèi)欣欣不認識,應(yīng)該不是他們專業(yè)的。
“宋維楨。”
她出于禮貌走過去打招呼,宋維楨轉(zhuǎn)過來朝她點頭。旁邊的虞淵瞪大了眼:“我日,你小子還會認識女同學,還是這么漂亮的妹子!”
說著,他站直身子向衛(wèi)欣欣伸手道:“同學你好,我是宋維楨的好基友,叫我虞淵就好。虞姬的虞,深淵的淵!”見妹子有些害羞,他抬起胳膊捅了捅旁邊的宋維楨:“也不給介紹介紹!”
“衛(wèi)欣欣,我們班的?!彼尉S楨說著,又打開柜門拿出一瓶酸梅湯:“這么熱,要不要來瓶酸梅湯解渴?我請你?!?p> 衛(wèi)欣欣剛想拒絕,就見虞淵攔住宋維楨道:“等下!”他晃了晃手中的酸梅湯,朝衛(wèi)欣欣笑道:“小姐姐,我給你變個魔術(shù)?!?p> 他擰開瓶蓋,故作神秘的捂住它:“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
“當當當——”他將瓶蓋翻過來對著衛(wèi)欣欣,白色的瓶蓋底印著鮮紅的四個字——
再來一瓶。
衛(wèi)欣欣顯然很驚訝,她扭頭看看旁邊的宋維楨,他臉上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嘿嘿,”虞淵轉(zhuǎn)著手里的小瓶蓋得意道:“從小到大,就沒有我錯過的獎。”
“行走的錦鯉就是本鯉我了!”
這真是一門玄學。
宋維楨六歲的時候就聽見院里的大人們議論,虞家小兒子有雙“開過光”的手,前日里剛幫他爸抽了張刮刮樂。
“我的媽,他爸爸回去一刮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等獎??!我們這兒頭一個!”
十幾年前,刮刮樂還流行的時候,虞家小兒子就被當?shù)氐墓喂螛妨腥肓恕昂诿麊巍薄?p> “說起來,宋教授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p> 宋教授?
哦,是宋維楨的外號吧。衛(wèi)欣欣想,還挺貼切的。
午后的太陽依舊毒辣,想著要走十幾分鐘沒有綠蔭的路,宋維楨三人決定坐在便利店里喝完酸梅湯。閑來無事,虞淵便給衛(wèi)欣欣講起他和宋維楨小時候的事。
“什么問題?”
衛(wèi)欣欣好奇的問道,她才知道虞淵和宋維楨竟然是發(fā)小,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這么多年是怎么玩在一起的呢。
“你就是虞家小子?”
五歲的虞淵坐在泥地上,淚眼朦朧的看著站在水泥管上的男孩,他的身后跟著三四個同他一樣大的男孩。
“老大!”旁邊一個男孩學著電視里人朝他拱手,“羅元他們已經(jīng)都被干掉了!”
被叫做老大的男孩點頭,對著還在啜泣的虞淵道:“別哭了,他們都被打跑了。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唧唧像個女孩子!”
虞淵立馬止住了抽泣,這個男孩剛才跟羅元撲倒在地上死了命踹對方的樣子還印在他腦海里。
他是個狠角色。
“誒,虞家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虞、虞、虞淵······”
“芋圓?”
男孩拿手背擦掉臉上的泥巴,跳下有些高的水泥管子,將虞淵拉起來:“芋圓,你以后就跟我混了!”
“好、好的老大。”虞淵吸著鼻涕答道。
“宋——宋教授以前是你們那兒的老大?”
衛(wèi)欣欣怎么也難以將眼前宋維楨戴眼鏡的斯文樣子,和虞淵話里惡狠狠與人打架的老大聯(lián)系起來。
“別看這貨現(xiàn)在多文靜,他以前可是打遍我們大院,穩(wěn)坐老大好多年。”虞淵喝了一口酸梅湯,忽然憤憤不平:“這貨就是你們妹子說的那種——那種什么來著?”
看著衛(wèi)欣欣悄悄對他比了個口型,虞淵激動的拍著桌子。
“對,腹黑!”
“他腹黑的很,欣妹子,你可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騙了!”
一旁的宋維楨笑道:“我騙過你什么了?”
“你丫當年收我當小弟就是為了讓我?guī)湍阗I方便面!”
“買方便面?”衛(wèi)欣欣一口酸梅湯差點噴出來,虞淵解釋道:“你們女孩子不懂,就集卡,集卡知道不?”
“老子可是幫他一口氣集齊了水滸傳一百零八好漢卡,我擦,結(jié)果這貨轉(zhuǎn)手就賣了!”
“暴殄天物啊······”虞淵感慨道,“你說要是保留到現(xiàn)在,多么具有收藏價值,你們搞文物的應(yīng)該清楚的很。”
“那是為了給·······算了,隨你。”宋維楨也擰開酸梅湯喝了一口。
“我說你丫的問題咋那么奇怪,敢情這貨一早就盯上了我——”
“——的手”
虞淵猛灌一口酸梅湯,像是干了一碗酒,豪氣地將飲料瓶往桌上一灌。
為了給什么?
衛(wèi)欣欣想的卻是宋維楨沒說完的話,自己怕是永遠也不會知道原因,宋維楨這人如果自己不愿說,那就只能是個秘密。
“對了,那個人沒有······沒有打擾你吧?”衛(wèi)欣欣握著飲料,忽然小心地開口問到。
宋維楨一下明白了她說的是誰,他又喝了一口回道:“沒有。”
“那就好。”
“呀!我和程林約了去逛街,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說著,衛(wèi)欣欣就拿起包和傘,朝虞淵和宋維楨道別,轉(zhuǎn)眼就消失在門口。
“嗯······我琢磨著她好像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虞淵挪過去,盯著宋維楨壞笑道。
宋維楨:“呵呵。”
“我就不信人家對你沒意思!”
宋維楨將喝完的飲料瓶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那么虞神棍,你說說孫新還會再聯(lián)系我么?”
虞淵坐直,正色道:“我覺得會。”
“我以行走的錦鯉起誓,他肯定還會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