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錦國東西長南北窄,當(dāng)然南北之窄是相對于東西而言,尋常人想要步行縱穿南北仍需要數(shù)月有余,一條大江與一條大河蜿蜒著大致平行由西向東而流,最終一起匯入那條如今是三國分界線的大瀆。
刑州位于南北之中,較為靠東,緊挨著京畿中州與賦稅第一大州疏州,屬于想窮都不太能窮得起來的地方。
要從刑州去往中州與疏州之間的八卦洲,最快也是最穩(wěn)的法子便是沿著長江順流而下,只不過中間需要下船在陸地上趕路一日,因?yàn)榇蠼⒉皇侨探赃m宜航行,諸多險地或暗石浮現(xiàn)或河道九曲回腸,亦或是落差極大,早年被稱為“戰(zhàn)爭天險”。
過刑州這一段大江被稱為刑江,以大羅山為分有著上下刑江之分,將出刑州前約數(shù)十里以及入中州后數(shù)十里,群山并起,峽深岸險,不到三十里的江道有著連續(xù)十?dāng)?shù)個不小落差的跳峽,莫說是航行,此段江道罕有魚蝦能返江產(chǎn)卵。
一艘客船自西蜀盆州東去,沿途渡口接上客人,此船只到刑江下游,所有人都是全價,哪怕是從刑江中段才上船的人都一樣,原因也很簡單,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客倉是三層閣樓以漸小的格局疊在大船后方,客船總長十多丈,深三丈,寬二丈五尺,船上光稿師水手三十余人人,聽聞可以載二千石粟。
船的前身豎起一桿巨幅帆桅,上邊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董”字,船首還有正碇和副碹,用絞車控制,船尾有正舵和副舵,用于控制航向。船側(cè)有十支櫓供劃行用,另有帆桅,得以假借風(fēng)力航行。
陸粒和李李坐上船后有些郁悶,委實(shí)未曾想到會有這么多人坐船。
兩人是第一次坐船,卻不是第一次聽說這眉船了,此船雖是從蜀州出發(fā),但卻是刑州刺史,也是當(dāng)今唯一一位一字王,楚王秦毅為其妻子買下的專利,此段沿途不得有他人載人搭船。
相傳是楚王秦毅便是在這船上遇到的妻子,后見船型與愛妻墨眉極其相似,便買下船只與此段江道的載客權(quán)限,更改船名為眉船。
客艙的后方部分稱屋,高一丈多,四壁有窗戶,裝飾很考究,四周有欄桿,彩繪華麗奪目,并且懸掛了簾幕,富麗堂皇,一層廳內(nèi)更像一個大一些的亭子,四邊有廊柱,掛有四句七言詩。
萍開得見芳蓮容,更喜得睞年歲終。
年年拼得為花愁,最愁朱顏不耐秋。
陸粒上船后更覺眉船高大如樓,首尾高昂,首尖尾方,搭在百余人仍舊穩(wěn)如磐石,真不愧有“上平如衡,下側(cè)如刃”的贊稱。
李李比起陸??梢d奮的多,兩人只買了最便宜的一層,更高的兩層當(dāng)然看風(fēng)景更好,但一是兩人在船上只有一天的航程,本來買全價的票就有些劃不來,再有聽管事的說上兩層早就住滿了人,連帶著第一層中的八九成的人,都是為了去看一眼那“千里鶯啼綠映紅”的江南春光。
每人都有位置可坐,李李要到廳內(nèi),那里沒有遮擋更適宜觀景,陸粒坐在一邊邊賞著美景邊想著廊柱的小詩,細(xì)想一下也頗有意思,李李則在廳內(nèi)左右來回不停小炮,像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側(cè)的風(fēng)景,跑累了就坐下歇會兒,還有免費(fèi)的茶水以及糕點(diǎn),陸粒捻起一塊未曾見過的白綠相間糕點(diǎn),想著還不錯,但再一想上船時所交的費(fèi)用,就有些恨不得把衣服脫下來把船上的吃的統(tǒng)統(tǒng)打包帶走。
廳內(nèi)穩(wěn)如平地,走進(jìn)三人,當(dāng)前一位身著白袍,手中捏著一柄骨扇,在這初春還有些幽寒的時節(jié),自然是用來把玩的。剛剛及冠的年輕人身后是一男一女,但年齡懸殊,男子最少也是不惑之年,一身寒酸儒衫束手而立,有些像個教書先生,而那桃李女子則一副丫鬟狀,腰背微躬,似是在隨時聽候前方自家公子的呼喚。
陸粒和李李對視一眼同時抬眉,這三人是和他倆同時上船的,李李沒有坐回陸粒身邊,那三人坐到靠近船頭一側(cè),打量著船內(nèi)裝飾及沿河風(fēng)景竊竊私語。
陸粒并不擔(dān)心,一來李李并不是那種會主動惹是生非的人,頂多是路見不平會說上一兩句,兩人都是第一次出門,他能感覺到李李其實(shí)比他要緊張得多;再說這座眉船屬于半官身,少有人會在船上鬧事。
船廳內(nèi)莫約有二十幾人,各色樣式的人皆有,腳靠書箱負(fù)籍而讀的讀書人,刀劍交錯別掛腰間的江湖人,甚至還有橫扁擔(dān)在膝的農(nóng)家人,還以及奴仆簇?fù)淼那Ы鹦〗?。李李回到陸粒身邊,詢問他為什么這么多江湖人,兵器刀槍劍棍在手沒人管,卻沒有一人身負(fù)甲胄。
陸粒張望一下,小聲與她說道:“如今江湖水深不假,但其實(shí)誰都知道沒有江湖可以,絕不可能沒有朝廷,這甲胄是兩邊除了諸多約定成俗的規(guī)矩之外,朝廷明令禁止的東西,只歸屬軍帳的,但其實(shí)許多大宗門派仍有自己的秘制寶甲,但多穿在衣內(nèi),那便是屬于誰都管不著的了?!?p> 李李點(diǎn)點(diǎn)頭似懂非懂,卻見那衣著華麗絢爛的富家女子正瞧著自己,兩名隨從附耳過去后沒多久便走到兩人面前,陸粒早瞧清楚這女子,也是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襲淡綠煙水百花裙,皮膚白皙得有些不尋常,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粉飾手段出眾,不大的腦袋上插了五六支寶釵卻又不顯得突兀,想來是非富即貴,能不招惹是最好。
右側(cè)一位瘦弱男子平聲向李李問道:“這位姑娘,我家小姐喜歡你身上這件裙袍,不知能否割愛,你只管出價?!?p> 陸粒心頭一驚,李李卻歪頭看向那富家女子,女子轉(zhuǎn)頭側(cè)望不與她直視,反倒是那與兩人一同上船的公子哥與丫鬟望向李李。李李嫣然一笑,那梳有仿古垂云鬢卻一直以丫鬟姿態(tài)自居的女子望向自己的眼神,分明與那富家女子一樣嘛!
李李正色道:“不行!衣服賣給她了我穿什么呀?”
瘦弱男子回道:“我家小姐隨身帶有幾件,都是新的,可以送給姑娘一身,若是不喜歡,等下了船姑娘再隨意挑選,小的會買賬。”
李李還是搖搖頭,瘦弱男子回望一眼,沉聲再次問道:“不如再考慮考慮?”
李李瞟了那女子一眼,發(fā)現(xiàn)她始終不肯看自己,便瞇眼笑道:“這位漂亮嬸嬸已經(jīng)長這么好看了,穿什么都會很好看的,何必強(qiáng)求一件我穿過的衣裳呢?!?p> 滿廳皆是忍俊不禁,唯有那梳有垂云鬢的丫鬟笑出了聲,那富家女子更是滿臉怒容,李李與她差了絕對不到十歲,又無血緣之親,只聽到嬸嬸兩字,女子的眼睛已經(jīng)瞪大如銅鈴,只是最后像是將怒氣轉(zhuǎn)移到了那丫鬟身上,又不好發(fā)作,冷哼一聲就此離開。
那公子哥用手中折扇輕拍了下丫鬟肩頭,卻是笑著教訓(xùn)道:“別人家的姑娘都是笑不露齒,你再這樣我可不敢?guī)愠鲩T了??!”
那丫鬟癟癟嘴,施禮道:“抱香知錯了?!?p> 白袍男子走到陸粒和李李面前,抱拳道:“在下姓秦,得見這位姑娘氣質(zhì)脫俗,風(fēng)來荷香且芙蓉不及,配得這件云紋裙袍,當(dāng)真是羞煞春景?!?p> 白袍男子指了指自己丫鬟,吞吐道:“只是...我那小妹子眼見了便挪不開...”
陸粒早已起身,同樣抱拳斬釘截鐵道:“裙袍恕不能買賣或租借!”
秦姓男子連忙擺手,“誤會了誤會了,君子不奪他人所好,我這小妹子也只是喜歡這款樣式,我有隨身畫師一名,只肖讓他畫一幅畫,等回去后我找人給她做一身就是,少俠和姑娘若是擔(dān)心,我讓他不畫姑娘人像,只繪裙袍?!?p> 陸粒望向李李,李李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只是好奇問道:“你們還隨身帶有丹青顏料?”
名為抱香的女子開心笑道:“先畫下樣式,顏色無妨,有所出入實(shí)則更好”。隨后轉(zhuǎn)身對著船艙吩咐一聲,不時便有人托出筆墨紙硯來。
那位身著寒酸儒衫的中年男子提筆后說道:“姑娘隨意,就當(dāng)我不存在即可!”
李李果真隨心所欲,依舊一個人在在船身左右觀景,只是動作稍稍慢下來一些,白袍男子笑著在陸粒另一側(cè)坐下來。
“還未請教?”陸粒問道。
“秦重歸,我一出生吶府上算命先生就說我注定是個不著家的人,所以我娘給我取這么個名字,希望我想著點(diǎn)家,更多是想著點(diǎn)她,可這個‘歸’字算是害慘我了,從小到大每次跟別人吵架別人總叫我烏龜,所以每次別人還沒開口,我就已經(jīng)跟真的縮頭烏龜一樣溜之大吉了!”秦重歸一臉幽怨。
“陸粒?!标懥S行┰尞悾@個人看著斯斯文文,話倒是不少。
秦重歸掃了李李一眼,又看向陸粒,眼神有些邪魅,“看來兩位不是為了江南新開的三樓去的吧?”
陸粒覺得他眼神有些古怪卻無惡意,便問道:“什么江南三樓?”
秦重歸驚呼一聲“???”,引得舉目注視,隨即勾肩一把拉過陸粒同時放低聲調(diào),“江南九樓的大名聽沒聽過?”
陸粒點(diǎn)點(diǎn)頭,江南九樓是整個云錦國都有“赫赫威名”的降龍伏虎之地,任你沙場名將還是江湖宗師,向來都是挺直腰桿進(jìn)去,彎腰扶墻出來。
九樓皆在江南之地,聽聞其中的姑娘個個是既妖且靜,翩翩舞姿如落葉柔條,顧盼光彩叫人流連忘返,芬芳嘯氣縈繞若香蘭,但若僅是如此,難免俗氣且不長久,故而紅袖添香素手研墨、琴棋書畫吹拉彈唱才是身處其中的立身之本,二八樓姑娘曲子唱得好而被貴人相中萬金買下獨(dú)享權(quán)、知音樓棋藝冠絕一州而被請入宮中的女先生冼涼天下皆知、棄我樓一尋常姑娘畫作得國師一章而值千金,凡此種種比比皆是,更有旖旎樓放出話來,去過旖旎樓的書生才子,哪怕金科不登三鼎甲,最少都能參加殿試。
如此一舉力壓云錦國各地青樓,其中還有兩座還是官身,不說所有人都知曉這江南九樓,但若說是所有男人知曉絕不過分。
秦重歸笑道:“看你二人一同出行就知道你準(zhǔn)不曉得了,那新開的江南三樓正是齊名九樓之列,以后怕是得叫江南十二樓咯!”
陸粒會心一笑,只是很快就沉默下去。
秦重歸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當(dāng)即起身另起話頭,他左手持扇扶腰右手輕擺,一派名士風(fēng)流,實(shí)是翩翩公子,“陸少俠如何看待這廊柱四句詩?”
陸粒正有疑惑,便回道:“這前兩句分明寫得既見佳人又得美人青睞,怎的會后兩句就開始幽怨為容愁呢?”
李李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抱香一臉得意洋洋,剛要開口說話卻被對面一位持拐老丈搶先開口,“小兄弟有所不知,這詩的上下聯(lián)并非一人所寫,而所寫之人正是咱們那位王爺和王妃,王爺見王妃一見傾心,王妃亦是如此,只是王妃擔(dān)心哪天自己容顏不再,這恐怕也是天底下所有女子憂心之事。”
抱香翻了個白眼坐回原位,滿臉不悅。
李李抬眉,陸粒回以大拇指,在剛?cè)氪瑥d時李李就和他說過,這詩絕不是同一人所寫。
陸粒起身朝老人作了一揖,“謝過老先生解惑?!?p> 老人點(diǎn)點(diǎn)頭坐下。
秦重歸笑道:“這事兒很早了,要老一輩且經(jīng)常坐這眉船的人才曉得。”
儒衫中年男子起身示意畫已收筆,秦重歸笑著走回去,陸粒跟著過去,瞧見畫上果然只畫了云紋裙袍而不見人像,便帶著李李坐回客艙。
兩人回了船艙不多時,秦重歸拎起大致入墨的畫卷對抱香笑道:“抱香啊,這次恐怕要借花獻(xiàn)佛了。”
抱香不明所以,但卻對自家公子言聽計(jì)從,當(dāng)下只是撒嬌道:“那等到了江南,公子可得給我買最好的胭脂?!?p> “那是自然,自家妹子都不疼還疼誰去?”話音落下,秦重歸已然登上客艙三樓,儒衫男子緊隨之后只在廊道口等待。
秦重歸手捧畫卷走到一房,房門口站著一胖一瘦兩位漢子,正是先前與李李討買裙袍之人,那房里理所當(dāng)然是那位富家女子,可秦重歸知道,她可不是簡單的富家女子,她是當(dāng)朝兩位水軍將軍之一尤安東的女兒,且是唯一的女兒,尤泉清。
云錦一統(tǒng)中原之后,廢除原一品水軍統(tǒng)帥都督一職,自此中州疏州兩支獨(dú)立水軍編入兵部,設(shè)水軍將軍一職,因水戰(zhàn)和編制的特殊性,倒也還算受人尊敬,只是原本只需與皇帝老子商量事情的統(tǒng)領(lǐng),如今只是從二品,近年來戰(zhàn)事也從無水軍之事,便有文官諫言,是否需要從水軍中抽調(diào)兵力去往北線,還有水軍將軍既然也無戰(zhàn)功,那么領(lǐng)三品甚至是從三品的俸祿也無不可。
當(dāng)著垂垂老矣的皇帝,兩位水軍將軍一言不發(fā),兵部尚書冷笑不斷,說是水軍人數(shù)本就稀少,個個皆是浪里白條的好手,何以要魚龍上岸而戰(zhàn)?且不說當(dāng)下相當(dāng)于戰(zhàn)死一個便少一個的水兵,如今水軍中并無明師老將,縱然戰(zhàn)船更迭數(shù)代,可再想培養(yǎng)出一支與百年前的水軍一樣戰(zhàn)力的軍伍顯然是在做春秋大夢,至于俸祿軍餉一說,我姓常的就一個婆娘,沒有誰是后娘生養(yǎng)的,該怎么發(fā)就怎么發(fā)!
由通史令史明升暗降為太中大夫的文官還不罷休,被尚書一語塞回,“大夫每日只需動動嘴皮子就可領(lǐng)到俸祿,我這些當(dāng)兵的粗人下屬可是整天要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還得活著回來才能享受到俸祿,大人要是真心疼我們這些個糙人,不妨去戶部捐一些?!?p> 老皇帝揮揮手驅(qū)散了哄鬧的朝堂,以四字蓋棺定論。
養(yǎng)軍蓄銳。
秦重歸朝那瘦弱男子笑道:“煩請與尤小姐通報(bào)一聲,秦重歸求見。”
一陣罡風(fēng)撲面,瘦弱男子手已經(jīng)只差毫厘便切到秦重歸脖頸上,卻被詭魅而至的儒衫男子后發(fā)以雙指制止,孰強(qiáng)孰弱高下立判!
瘦弱男子抽身而回,與胖漢子眼神一對,這人如何知曉小姐姓與行程,便是友非敵也好,總得先制住再說。
儒衫男子見兩人仍不罷休,思慮一瞬便向前輕踏半步,一句話落在一胖一瘦二人耳中判若驚雷,而一旁的秦重歸如聽無言,“我家公子叫你們?nèi)ネ▓?bào),聽不懂話么?”
砰!
“小姐!”,兩個漢子顧不得耳鳴目眩推門而入,正是屋內(nèi)傳來破碎聲。
尤泉清確實(shí)受到驚嚇,但人卻無恙,兩彎柳眉皺得歪七扭八正要沖兩個漢子發(fā)火,秦重歸敲敲門滿臉笑盈盈,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半枚玉佩。
“泉清妹妹,可還記得我呀?”
尤泉清驚呼一聲,狂喜道:“呀!原來你是重歸哥哥?”
尤泉清沖到門口挽著秦重歸進(jìn)屋,又迅速把兩個木頭一樣的漢子趕出門去,她搶過秦重歸手中那半塊玉細(xì)細(xì)撫看,又取過腰間懸掛的半塊。
珠聯(lián)璧合。
在幾年前尤泉清的及笄禮上,所有人對兩人也都是這么說的,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中州水軍將軍尤安東為了附和眾人,便一掌劈開一塊美玉分給兩人,半開玩笑著說定下了親事了,滿席都知道是玩笑話,可總有人當(dāng)了真。
“你長高了好多啊,連樣子都變了不少,我剛剛可沒把你認(rèn)出來?!鼻刂貧w坐著,尤泉清站著拿手從他頭頂比劃到自己身上,滿臉紅暈的嬌憨模樣哪里還是半柱香前的蠻橫小姐。
秦重歸一手飲茶一手落下畫卷,笑道:“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尤泉清接過畫卷卻故作憤懣,“你那丫鬟笑起來可真好看吶!”
秦重歸拿出別在腰間的骨扇重重的敲了一下自己腦袋,拿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怪我沒教好!當(dāng)自罰三杯!”
尤泉清當(dāng)真又給他斟了兩杯茶,癟嘴道:“你寧可責(zé)怪自己也不肯說她半句,難怪嘞!”
秦重歸擺擺手,瞇眼笑道:“這次去江南游玩我本就想去找你呢,沒想到在這遇到你了?!?p> 尤泉清低頭把玩兩塊玉佩故而秦重歸無法看到臉頰,她半晌才抬頭回道:“今年過年是去我娘親家鄉(xiāng)那邊過的,這才回去呢?!?p> 秦重歸恍然大悟,“夫人是蜀州人士,那里冬日氣候也算怡人,難怪你們待了那么久?!?p> 雖然有些意外重歸哥哥能記得娘親的家鄉(xiāng),但尤泉清還是搖搖頭,“是我外祖身子抱恙,我娘親如今還留在那邊呢!”
秦重歸起身打開窗子,眉船剛好路過一處山澗,此地江道不足百米,兩岸峭壁怪石嶙峋,如同一只只巨獸要將眉船撕咬,但饒是如此也總有枝丫從石縫中頑皮探出,幾注水流順勢而下,聽說一位路過的詩人兼劍客游歷至此,天空彼時是如火燒的紅云,便極其夸張描繪其為天河破裂飛流直下,且在水瀑之后留有劍刻字跡,但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出了這處險地后江面急劇擴(kuò)增,正巧也將入夜,便是那“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浩然格局,獨(dú)教人自覺渺小如蜉蝣粟米。
秦重歸笑道:“等到了江南,可要勞煩妹妹帶我四處游玩?!?p> 尤泉清滿臉緋紅,疑問道:“何不跟我一道直下江南?”
秦重歸滿臉愁容,“爹爹叫我順道去拜訪他的幾位老朋友,可要耽擱幾天!”
尤泉清笑笑,將半枚玉佩還給秦重歸,秦重歸觸之仍有余溫,便問道:“咱倆各持這半塊再換換如何?”
尤泉清雙耳如同火燒,也沒問為何便答應(yīng)了,隨后兩人又到了一層廳外船頭觀景,正值夕陽西下,兩側(cè)山峭熠熠生輝,江面碧浪被渲染得如同龍宮里的奇珍異寶發(fā)出燦光,最后不再刺眼的落日如同一個嫵媚的少婦身著黃杉安然睡下,尤泉清才回到客房,秦重歸則仍坐在船頭吹著冷風(fēng)。
抱香為秦重歸披上厚衣,秦重歸笑著問她都看到什么了。
抱香老實(shí)回道:“那尤小姐可喜歡你了!”
秦重歸哈哈大笑,“怎么,吃醋了?”
抱香搖搖頭,“奴婢說到底只是個丫鬟,沒資格酸的?!?p> 秦重歸又問道:“那你看得出我喜不喜歡她?”
抱香仍舊搖搖頭,秦重歸大感疑惑。
抱香吐了吐舌頭,“我問了爹爹,尤小姐比公子大了半歲,公子不會喜歡比自己大的女子的?!?p> 秦重歸大笑得幾乎無法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