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舒何直接缺席了皇子的滿月宴,卻派內(nèi)臣趕來解釋:“皇后娘娘,五公主偶感風(fēng)寒,所以陛下留在嫻妃娘娘那邊照料,不便趕來,怕過了病氣給皇子?!?p> 宴席內(nèi)的妃嬪內(nèi)婦默契對視,早聽說皇后娘娘和陛下不和,想不到這么重要的場合也不出席,她們面上快慰,但是心里則有些莫名擔(dān)憂。中宮產(chǎn)子,竟然比不上一位公主?
黎靜嘉緩緩起身,恰到好處的微笑呈現(xiàn)于臉上,點頭表示知曉,那一刻的她無比慶幸父親和哥哥黎籩沒有在場,也幸好這奇恥大辱對她來說可以淡然咽下。
她嫡出的皇子僅僅是因為一位庶出的公主便被公然輕視,她實在難以想象,這忽視會不會有一日讓自己的孩子在這宮中難以立足。
金色護甲微翹,盯著前來稟報的人,朱唇輕啟,淡淡的語氣,卻似有包含一切,冷淡中透出一股華貴之氣:“病了?本宮和皇子去看看五公主是否無恙。”她命乳母將皇子抱來。
入宮多年,她始終不習(xí)慣宮里的勾心斗角,但是與這無數(shù)的鶯鶯燕燕朝暮相對,沒日的清醒都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銳氣和精力緩慢消磨,寸寸折斷,為了家族,為了孩子,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yīng)對。
她覺得悲哀,為自己,也為將自己囚禁在這宮里的舒何。
如果脾氣溫婉的姐姐沒有慘死,自己應(yīng)該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吧,或是大漠,或是塞外,也或是某個無人的郊野忍受著冰寒雪凍。
她也絕對不會在這些年來忍受著將自己所有的尊嚴撕裂般的折辱。
如果舒何最愛的人沒有死,如果死的人是自己,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黎靜嘉走到嫻妃宮殿外,止住了想要為她通報的宮人,自己靜靜移步立在朔風(fēng)漫卷的青色帷帳之下。
殿內(nèi)偶有筆墨清香外溢,將殿內(nèi)的低聲笑語和緩送遞。
嫻妃盈盈立在舒何身邊,兩人比肩賞畫,而他們共有的女兒此刻正伏在舒何肩上,嫣紅的雙頰有如新生朝日般柔軟,仿若花蕾,而事實上她就是他們心上的花蕾。
因為嫻妃和姐姐相似的容貌,黎靜嘉望著他們,也恍惚以為望見了姐姐的歡顏。
黎靜嘉也意識到,這是她的孩子永遠也無法企及的位置,日后他或許會成為太子,做帝王,但是在他長大之后就會逐漸明白,他的父皇曾經(jīng)理所當然的忽視他的降臨。
“陛下也知臣妾兄長這些年來不圖其他,多年甘于清貧,這原本不是臣妾該多嘴的事,”嫻妃嬌聲軟語,在畫卷撤走后漫不經(jīng)心提到,“但是臣妾只有這一個大哥,長年處于黎籩之下,終歸是有些不得意吧?!?p> 黎靜嘉心里一緊,她知道嫻妃有位兄長和黎籩共事,黎籩平日里冷面冷情也是盡人皆知。
只是黎靜嘉沒有想到的是她能在此刻公然離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躊躇著離去還是繼續(xù)在這兒冷冷窺視,但是舒何接下來的態(tài)度令她有了決定。
舒何微微一笑:“那就撤了黎籩,讓你兄長補上?!?p> 黎籩就這樣在他言語間被漠視。
她心里實在氣不過,但是入宮這么久以來學(xué)的卻是教她如何含笑飲下哀恨,所以在嫻妃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她的剎那,她也能從容微笑。
在春風(fēng)拂動之間,舒何似乎捕捉到了往昔朔風(fēng)之下的熟悉容顏,他不禁有些出神,以為時光錯落,將多年之前那個活潑靈動的少女送回到他面前。
“陛下?!崩桁o嘉斂衣行禮,珠環(huán)相碰,鬢邊垂下的細細銀流蘇晃出點點柔和光暈。
此刻黎靜嘉冷靜的一聲陛下,讓他意識到這不過是流動光陰所造成的錯覺。
她恭敬多像尋常嬪妃,可依稀間的倔強明明是多年以前的那個女孩兒。
舒何蹙眉掩飾內(nèi)心的心疼,冷冷道:“你來做什么?”
她直視著舒何,眼神沒有絲毫躲閃,“陛下想降了黎籩的職?”
舒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來能讓你主動出現(xiàn)在我身邊,是為了黎籩?!?p> 黎靜嘉冷靜地不去否認,只是盯著舒何,“臣妾只是希望陛下做決定之前可以記得黎家,想想臣妾的哥哥,他們?yōu)榱四奶煜鲁錾胨?,您何必如此絕情?”
“哥哥?”舒何冷笑著,緊緊抓住那兩個字不放,“你何時將他當成了哥哥。”
“彼此,”她側(cè)過泠眸,微微斂起卻月雙彎眉,澤唇?jīng)鰶鐾煅右豢|昳麗迤邐,與他爭鋒相對,“陛下又何曾將臣妾當做中宮皇后,當做您嫡子的生母,當做與您榮辱與共的結(jié)發(fā)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