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舒何提議在城中酒樓設(shè)宴款待他們兄妹二人。
黎籩雙目微垂,使人懷疑其中瞬間的光亮只是偶然的錯覺,隨后他才鎮(zhèn)定自若地稱好。
將所有心思掩飾在清平之后,是皇家慣用的伎倆,舒何不是沒有懷疑過黎籩身上那無比熟悉的貴胄氣度究竟出自哪里。
黎靜嘉總是不上心,似乎除了黎籩,其他皆不在她眼里,但又仿佛任何事物都可以吸引她的注意。
在開席之后,她的全部精力開始轉(zhuǎn)向了樓下檐前買絹花的少女,此時天上陰霾漸起,應(yīng)該是有一夕風(fēng)雨了。
她看得極其認(rèn)真,甚至連飄入窗欞的雨點都沒能收起她的注意力。
黎籩在這時起身離開了,只剩下他和黎靜嘉。
他間或飲酒,但更多只是和她一起凝睇窗外細(xì)雨霏霏,遠(yuǎn)山煙靄,聽著寺里的鐘聲來去。
“雨真大,為什么她還不回家?”他聽見她喃喃。
舒何淡淡回道:“可能她要賣完那些絹花吧。”
黎靜嘉詫異地回頭看了舒何一眼,他坐在陰影內(nèi),看不清表情,“我以為你還在發(fā)火?!?p> “我沒有發(fā)火啊,”舒何笑著道,“即使發(fā)火,也不是對你?!?p> 黎靜嘉愣愣的看著他,正在想該說些什么,黎籩就從外面進(jìn)來了。
黎籩兩鬢濡濕,儒雅的笑意也帶著氤氳水汽,他在黎靜嘉驚喜的低呼聲中將懷里完好的絹花遞給了她,然后對著舒何抱愧一笑,“讓太子殿下久等了?!?p> 舒何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喝下一杯酒,在黎籩似乎若有深意的注視下慢慢一笑。
此后頻繁造訪黎家成了他既定行程中橫生的意外。有時為了邊關(guān)要事有時卻只是漫無邊際的行走,每次都有不明情況的黎老以及諱莫如深的黎籩無言奉陪。
漸漸的,有流言傳出當(dāng)今太子屬意黎家大小姐,甚至連先帝也向他婉轉(zhuǎn)建議,“你該有個妻子了?!?p> 他不知道他和黎籩的關(guān)系是否很好,后來他時常邀黎籩飲酒,黎籩偶爾也會帶上黎靜嘉。
那天,三個人都喝多了,黎籩離席醒酒,只留下了舒何和黎靜嘉兩個人。
起初他并沒有異念,只想把她抱起來尋一個更加穩(wěn)妥的睡姿而已,但在觸及她安靜睡去的容顏之后好像就變了,似乎大雨之夜走了很長的路,而遠(yuǎn)山虛隴人家有一處燈火溫柔守候。
可能是忌妒,也可能是因為冷,他想要有人和他一起共度天階微涼,長夜過后相濡以沫。
他低頭,輕輕觸了觸她的臉頰。
她眼睫微顫,睜眼與他四目相對,黑白分明的眼珠,模樣十分溫順,好像真的配得上名字里的靜嘉二字,他有些愣神。
她雖然年紀(jì)小,但也隱隱明白些,“舒哥哥……”
他聽出了她話語里的輕顫和哀求。
她也明白如果舒何想,黎籩也沒有再庇護(hù)她一次的能力。
舒何只是苦笑,“抱歉,我喝醉了,把你當(dāng)成她了?!?p>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解釋能不能讓她消除心里的恐懼,但他知道的是現(xiàn)在他都沒見過蘇家大小姐一面,而他只能這樣說,或者是為了自己不值一提的驕傲,又或者只是信手拈來的亂語。
黎靜嘉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可這小小的動作都沒能逃脫舒何的眼睛,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