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瀾書房坐北朝南,占了府上絕佳的地理位置,院中布置清雅,又栽植一列青松一樹梨花,梨花樹下的人不知粉白的梨花海中正隱匿著一只火紅大尾的魔王。
這魔王原本懶洋洋地臥在枝丫繁茂的花海中,但終究因那樹下人的一番話驚呼了一聲“唧唧”,爪子下意識地在枝丫上抓下一道痕。
燕云衍從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變成一只魔王松鼠!
亦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居然能親耳聽見二哥如此“真心實(shí)意”地評價自己!
數(shù)日前,他罰跪在殿外的那晚,算得上宮中這幾個月來最不平靜的一夜。
說來也好笑,那名良妾滾下臺階進(jìn)而造成流產(chǎn)這事與他真沒一點(diǎn)干系。
可他的父皇卻僅僅因?yàn)樗俏ㄒ灰粋€在場的,就對他生了疑心!
可惜這回皇帝老兒猜錯了,他一向不屑于此種手段。
說來也好笑,真沒想到身正不怕影子斜這話有一天也能用到他身上,有干系他尚且不怕更何況是沒有干系呢?
所以當(dāng)老頭身邊的太監(jiān)借著松鼠為禍暗喻皇后時,他破天荒地覺得,他和皇后是一黨,有必要替皇后爭一爭。
只是他萬沒想到皇后不知從哪處聽到消息,居然穿著夏夜納涼的衣裙急急趕到了現(xiàn)場。
皇帝當(dāng)場就沉了臉,他當(dāng)即樂了,覺得皇后出現(xiàn)的時機(jī)真真恰到好處,可以看出好戲了。
果不其然,皇后看見自己養(yǎng)的小玩意突然變成一團(tuán)血肉,情緒立即有些不大正常,同皇帝爭吵了起來,一個怒聲質(zhì)問是不是她設(shè)計(jì)的,一個力爭辯解與她何干,場面一時無人敢管,士兵衛(wèi)軍門齊齊低下頭裝聾子。
他倒看得津津有味。
皇后見愛寵血肉模糊,怒得一巴掌扇在已經(jīng)陷入昏迷當(dāng)中的侍妾臉上,一旁站在的皇帝疾馳過來,猛地大掌一揮,把皇后甩向一邊的欄桿上。
偏偏,燕云衍看得來勁,好死不死正跪在那欄桿不遠(yuǎn)處。
飛落過來的人速度又猛又快,燕云衍來不及躲避,因而受了牽連,撞到石欄上。醒來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只松鼠,更貼切地說是靈識依托在這頭松鼠身上。
他至今沒弄明白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
變成松鼠這幾日,他很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一個關(guān)于皇后的秘密,也或多或少地知曉那夜之后皇宮又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可眼下的情況,又一次出乎了自己的預(yù)料。
“唧唧——”
這突然起來的一聲松鼠叫,嚇到的不止辛瑜,還有前方大半身子已經(jīng)進(jìn)了屋的燕云瀾。
庭院一時間莫名的安靜,樹上趴著地魔王,門口僵直身子站著的燕云瀾,還有樹的不遠(yuǎn)處暗暗焦急的辛瑜,畫面安靜到詭異。
辛瑜腦門上爬上一層汗,竟連自己來這的本意都給拋之腦后,腦海莫名浮上一個信息,一個原作曾反復(fù)強(qiáng)調(diào)過的點(diǎn)——瀾哥討厭任何帶毛的動物。
她面上干干地賠了一個笑,一只手背在身后朝樹上的家伙招手,想把它弄下來,心中更是不停地嚎叫,不是叮囑了綠意看好它嗎!
這小東西到底是怎么跑進(jìn)燕云瀾的院子!
好在小魔王識趣知道氣氛不對,爪子一躍,跳到了辛瑜肩上,更是呲溜一下竄進(jìn)她懷里藏起來,只是大紅尾巴依舊招搖。
辛瑜抱著魔王退了兩步,打算隨便解釋一下為什么院子里梨花樹上睡著一只魔王松鼠,燕云瀾卻先一步開口:“哪來的掃地子?”
這聲音里透著很強(qiáng)烈的不自在和抵觸,辛瑜不用細(xì)看也猜得到瀾哥現(xiàn)下的神色,她斟酌著詞句解釋:“今兒在市集上看到的,小家伙實(shí)在可愛活潑,就給買了回來?!?p> 書中的確說了瀾哥怕帶毛的動物,但這事僅限于女主知曉,她此刻就算清楚也應(yīng)該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她講得也愈發(fā)有底氣:“原是讓綠意照顧著,估計(jì)是怕生,只認(rèn)得我一人,才跟著跑這來了?!?p> “府上不準(zhǔn)……”燕云瀾脫口有些急,卻剛說出三個字就改了話鋒,“你要養(yǎng)它,就帶回別院,別讓它四處跑,祖母那更是不能看到這樣的東西。”
說罷,如同隔離什么污穢一樣砰地關(guān)上門。
辛瑜:“……”
~
燕云瀾的延青閣離辛瑜住的寶光閣有些距離,要繞不少彎彎曲曲的回廊,辛瑜一路抱著小家伙,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慢慢地回味過來,貌似自個又一次無功而返。
不過,剛剛系統(tǒng)那一聲通報是怎么回事?
額外任務(wù)進(jìn)度75%……
難道瀾哥對燕云衍已經(jīng)失望到這個地步了?
如果真是這樣,是不是表示她現(xiàn)在只要努力讓燕云衍清楚——他已經(jīng)被所有人拋棄,被瀾哥判了“死刑”,這個任務(wù)就可以完成,她也能贏得一條保命符?
辛瑜無聲地笑了笑,笑意不達(dá)眼底,又在腦海中呼喚系統(tǒng):“系統(tǒng),有個事要問一問你,燕云衍這次受罰是不是和我遲遲不開展‘下毒秦瑛’這一情節(jié)有關(guān)?”
【幽禁太子是蝴蝶效應(yīng)引發(fā)】
心口突然悶悶的,不大能喘過氣,她停了腳步,倚在旁邊的廊住上,試圖緩一緩。
手掌無意識地揉了揉懷里抱著的小家伙的軟和細(xì)密的毛發(fā),小家伙立即抵觸地晃動著腦袋瓜。
“你乖一點(diǎn),”辛瑜低頭瞅了它一眼,嘟喃道:“姐姐正煩著呢,不要鬧我,乖?!?p> 煩?
魔王將大尾一卷,蓋住自己,胸腔竄地升騰起一股子怒火,豆大眼珠子翻出個白眼,憤憤著:方才受斥責(zé)的是他罷!這些日忍受著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兒,已經(jīng)夠煩的了!
原本打算找二哥求助,反而獲悉了他多年來不敢問的腓腹之言!
現(xiàn)在還要忍受這無情的蹂躪!
他心中才煩呢!
辛瑜不知魔王心中的腹語,見它安分了,又將心思繞回如何解救燕云衍這事上去。
不論怎樣,燕云衍還是要救,這只是個游戲,一個“通關(guān)游戲”而已,所以盡可能地……不要自責(zé)。
她之前一直期盼著劇情能自主進(jìn)行,自主發(fā)展,因而對待【下毒】這一有違道德的情節(jié)故意置之不理,可燕云衍這突然冒出來的劫難告訴她,這樣不行。
一定要盡快想出辦法,渡過這幾個情節(jié)!
辛瑜咬了咬牙關(guān),重新邁了步子往寶光閣走,之前也有過情節(jié)變動,可她并無太大感觸。
這一回,她卻必須想點(diǎn)法子把線掰回來,如果無人能救燕云衍,那他要一直關(guān)著嗎?
燕云瀾對燕云衍的態(tài)度已然發(fā)生變化,而朝中誰和燕云衍是一黨她又不清楚,皇帝幽禁燕云衍也不給個期限,此時若要憑借外力助他脫困,實(shí)在難辦。
除非……除非自救。
辛瑜思索著,面上凝重起來,是了,這場禍?zhǔn)碌脑搭^,明面上在于皇帝的做法,可亦在于燕云衍自己的選擇!
瀾哥是從太子府回來的,而且是不爭不鬧地安靜地回來了,這至少表示燕云衍目前的確是關(guān)在府中的。
她此前就奇怪燕云衍這廝竟然乖乖地受著罰?這實(shí)在不符合他的一貫作風(fēng)!
他這樣的人,不可能乖乖地受制于人,除非有什么顧忌。
想到這,她突然勾了勾嘴角,除了男主,燕云衍還能有什么顧忌?
她瞇了瞇眼睛,周身的氣息也沉了下來,懷里的家伙不舒服地掙了掙,辛瑜卻沒意識到,手指更是一下一下地?fù)芘躅^頂?shù)膬纱槊?p> 看來,只能逼燕云衍親眼看清自己的狀況。
***
綠意不過是去廚房拿了下晚飯,一回來發(fā)現(xiàn)原本關(guān)的好好的籠子被打開了,鎖頭的鐵絲裂斷,里頭的小家伙還跑了出來。
她當(dāng)即嚇得慌,正準(zhǔn)備叫人一起好好找找,一出院門發(fā)現(xiàn)自家主子抱著逃跑的魔王站在門口發(fā)愣,不知在想些什么,眉眼都染上一層冷意。
她上前輕聲地喊了一句:“小姐?”
其實(shí)她知道她早就該改口叫王妃的,可也不知為何,總覺得王爺待小姐并不好,不像夫妻那樣的,她也叫不出口。
她家小姐,從小率性嬌縱,身份尊貴,卻為了嫁給鄴王殿下,做了許多忍讓不該為之事,她瞧著原就心疼,鄴王殿下卻在大婚之夜同娶其他女子,這樣的混賬的事,更是讓她不齒!
她又如何能昧心叫她家小姐一句王妃?
眼下不知道又是受了什么氣,竟然連眼淚都起了霧水!
辛瑜被人搖了搖手臂才回過神來,偏頭一看是綠意,正一臉焦慮的看著自己,她笑了一下:“怎么了?”
“小姐,”綠意欲言又止,眼睛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停在懷里的小家伙身上,她伸出手一邊說道:“您去吃飯吧,我來抱這頭松鼠。”
哪知她的手還沒觸到小家伙的腿毛,手背上倒被爪了一道痕,辛瑜立即退了兩步,低聲呵斥著懷里的魔王:“怎么亂抓人呢!”
又抬頭對綠意說:“你快去找管家拿些藥擦,別感染了?!?p> 綠意還要說什么,見小姐那認(rèn)真的臉色,又乖乖地閉了嘴,聽小姐的話去找管家。
辛瑜見綠意出了院門,立即抓住火紅的大尾,把小松鼠吊了起來,惡聲聲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抬起爪子傷人,換了另一個人立即會拿火鉗拔了你的爪子!把你扒皮烤了吃!”
辛瑜這話沒帶停的說完,盯著這睜大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毛茸茸的小家伙。
“唧唧——”
小家伙瞪著前腿,眼睛燃著水光,前排牙齒呲了起來,“唧唧——”
……不行了……這小東西長得太可愛了,辛瑜偏開眼,看著手中一晃一晃的火紅大尾,盡量嚴(yán)厲道:“嗯?聽到?jīng)]有,以后不要隨便抓人?!?p> 小家伙還在蹬腿,前后爪并用,似乎要爬上她的臉,兩顆黑豆模樣的眼睛泛著明晃晃的水霧,高聲叫了幾句“唧唧唧唧唧唧——”
“不對啊……這模樣怎么有些委屈似的……”她搖了搖頭,得空的那只手摸上自個的下巴,湊到魔王跟前看了看,嘀咕道:“難道是怪我一直沒給它喂吃的,鬧脾氣了?”
她想著,覺得有幾分道理,看來綠意也忘了給它喂松子了。
于是辛瑜換了只手,把小家伙抱在懷里,走到屋里,綠意早就布置好飯菜。
期間魔王還在掙扎,辛瑜只好放軟了語氣:“你別鬧脾氣呀,我正要給你吃松子呢?!?p> 她一邊說著,一邊移開桌上的飯菜空出一塊地,把碟中松子倒在桌上,仔細(xì)地剝開喂給小家伙吃。
小家伙起先昂著腦袋,十分高傲地不肯吃,過了一會,眼睛瞥了過來,又過了一會,似乎極其不情不愿地低頭咬過辛瑜在桌上堆成小山的“松子山”。
辛瑜看了直樂,這“皇后”養(yǎng)得小寵物還真挺有靈性的,不虧是魔頭的愛寵。
一大一小,各自安分地吃著晚飯,夕陽西下,幾縷余暉照進(jìn)庭院,拉下院中一叢竹林的影子,竟有些靜謐美好。
吃完飯后,她讓綠意帶著小家伙去洗個澡,結(jié)果小家伙又開始折騰。
辛瑜這一天本來也累,洗了澡后原打算爬床上去睡覺的,明天她還得去趟辛府辦事,沒啥心情管這頭魔王,幾分好耐性也用干凈了。
見這小東西吃飽喝足后還這么大脾氣,沒忍住板起臉來斥道:“吵什么吵,不洗澡你好意思睡覺嗎!”
小家伙被她一吼,怔了一會,后瞪大著眼睛,猛地跳到辛瑜身上去抓她。
辛瑜沒防備,它這一跳直接害得她往床榻上撲,偏偏魔王脾氣也上來了,爪子抓著她的前襟,牙齒就要咬上辛瑜的下巴。
一旁的綠意驚得忘了動作,辛瑜連忙抬手護(hù)著下巴,氣得嗷嗷叫“你給我下來!”
魔王哪里肯聽,辛瑜立即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抓它的大尾,哪知這回小家伙學(xué)聰明了,大尾甩來甩去就是不給她抓著。
小家伙身手敏捷,在她身前身后跳來跳去,弄得辛瑜一身狼狽,綠意急得張口要喊人進(jìn)來,辛瑜眼快,于慌亂中制止了她。
一人一鼠鬧了好一會,直到筋疲力盡才停了下來,魔王占據(jù)著大床的右角,惡狠狠地瞪著辛瑜。
辛瑜坐在床邊,鞋襪早褪了下來,她一條腿盤著,另一條腿垂在床邊,被魔王折騰地喘著粗氣,感受著身上黏糊糊的汗意,“這澡是白洗了……綠意,你出去備好水,我待會帶著這家伙過去。”
她抬頭吩咐道,卻不知魔王聰明極了,方才停下進(jìn)攻只是為了等待時機(jī),趁著辛瑜分神說話的瞬間,四肢一躍,撲向辛瑜,爪子不偏不倚正中辛瑜下顎。
西江坪
瀾哥:帶走你的松鼠! 瑜哥:好的好的,剛剛打擾了打擾了 顏顏:嗷嗷嗷!居然敢讓別人對我動手動腳!而且還嫌棄我臟?! 瑜????:就是做了,怎么了!你有本事抓我就有本事別跑! 平哥:有小伙伴們奇怪為啥魔王松鼠不能聽到辛瑜和系統(tǒng)的對話。 這里解釋一下,因?yàn)轸~和系統(tǒng)的對話都是意識進(jìn)行的,即使她說,也是從腦海中對話的。 還有些奇怪魔王和松鼠有什么關(guān)系,為啥魔王就是松鼠的,這里也解釋一下:魔王就是松鼠的一個品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