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吹捧，說得少年春風(fēng)得意，一張白玉般的面孔掩不住的歡喜之色，勾著唇角，說出的話也輕快了許多：“那請尊客稍待一會兒，小生先回稟月主?！?p> 阿久殷勤道：“小月生走好~”
朗逸在旁只瞧得嘖嘖稱奇：“師父……其實(shí)弟子這么多年來，最想學(xué)的便是你這一手臉上的絕技?！?p> 剎那奇道：“什么‘臉上絕技’？”
“什么‘變臉功’啦、‘厚皮功’啦……若能學(xué)得皮毛，必定終生受益?！?p> 剎那白眼一翻，不屑道：“就這些還用練功？”
朗逸瞪他一眼：“不用練，你會么？”
“那是學(xué)不來的……”頓了頓，剎那又補(bǔ)上一句，“我覺得學(xué)也學(xué)不會?！?p> 朗逸沖他豎起拇指：“到底是師兄，真是一語道破天機(jī)！”
阿久自地上拾起一把沙子就沖他丟了過去：“沒完了是吧！”
邱榕在旁聽著，一邊以袖擋面，一邊憋笑憋得快岔氣了。
小月生去了不久便回來了，同時帶了兩根玉一般的鹿角，凌空一劃，那鹿角之下便生出鹿頭、鹿身和鹿腿，只是身子都是透明的，像是用水凝成的一般，隨風(fēng)吹過，還能拂起陣陣波紋。
剎那問：“這是啥？牢不牢的？騎上去可會濕了衣衫？”
阿久用力拽了他一把，低聲道：“別丟老子臉！”
小月生看了他一眼，帶著倨傲之色說道：“這是玄鹿魂骨，乃我白氏之寶，只尊客駕臨才用得上呢?！闭f完伸手向著兩匹水鹿作勢一請。
剎那到底好奇，率先翻身上了鹿背，身子動了動，難得地凝出一點(diǎn)驚喜笑意：“奇了，弄不濕衣服?！?p> 阿久只覺丟臉，沖那小月生笑得很是尷尬，朗逸施施然上前，拽了她袖子一把道：“我和師父一騎吧?！?p> “為啥？”阿久看了眼邱榕，“你跟我七八年了，大場面也算見過不少。你小師弟未經(jīng)世事頭一遭，半途摔了他怎么辦？”
邱榕見狀，不等二人開口急忙識相地爬上了剎那的那匹鹿。朗逸于是對著阿久一笑：“師父別擔(dān)心，有師兄在，小師弟沒事的……”
阿久便也只好讓他坐在了自己身后。小月生足下似是生風(fēng)，一聲口哨，兩匹水鹿如踏云而行，隨著他飄然的白色長袍往那深淵之下飛去。
勁風(fēng)過耳，水鹿雖行得不快，卻也不住搖晃，這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踏風(fēng)飛行，與阿久之前拽著自己在殘?jiān)g縱躍不同。朗逸伸長了雙臂將她環(huán)在懷中，卻不敢箍緊。她亂糟糟的碎發(fā)不住扎著他的鼻子，癢得他想打噴嚏。
明明是個漂亮的女子，為何就是不肯好好的打扮一下？就算旁人不識她的真容，可是稍稍用些心，把自己弄得干干凈凈的不好么？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的女子？
……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的女子？
朗逸的心中不覺泛起一陣苦楚。她說以后要為他復(fù)國，給他后宮尋三十多個佳麗，可哪怕將天下的美人都堆在一塊兒，又有哪一個是她這樣的呢？他這一生只得她一個師父，這滿天下也就只有一個言久。不得就是不得，尋不到旁的替代的。
思及此，他忽然收攏了雙臂，緊緊抱住了她。阿久一驚，想要扭過頭去，卻忽然覺得脖間一暖，身后的弟子已然將臉埋進(jìn)了自己的肩窩，還不及出口訓(xùn)斥，便聽他似小獸一般無力地在耳旁低喃：“師父……我害怕……”
阿久沒來由地心頭一軟，立時收了全副的警戒，柔聲安慰：“原來你真的怕高啊……從前怎么不知道？不怕不怕啊，師父在呢?！?p> “你若是不在了，我一個人該怎么辦……”
“不會不在的。”阿久往下看了一眼，“快到了快到了，你莫怕……師父在呢，一直都在的?！?p> 似是得了保證，朗逸的身子松軟了下來，低低地“嗯”了一聲，雙手卻沒有松開。懷中她難得的溫軟，明明想好了就此算了的，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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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淵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往下降了不知幾百丈，頭頂?shù)墓獗缓诎嫡诒蔚冒敕植皇?，之后，足下卻反而泛起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芒。
那點(diǎn)點(diǎn)瑩光越來越密，如浩浩星海密布足下，是美不勝收的風(fēng)景。那三人只瞧得目眩神迷，一雙眼睛怔怔地，半晌回不過神來。
后來才知，這星光點(diǎn)點(diǎn)瞧來觸手可及，其實(shí)離得還遠(yuǎn)，那是滅世之后，月生們在龜背之上建起的座座屋宅，燈火成織，便是這幅星海斑斕的景象。
離得近了，眾人也習(xí)慣了周遭的黑暗，借著如晝的燈火，他們勉強(qiáng)看到了傳說中的巨龜。巨龜左右兩側(cè)的身子被嵌在深淵的石壁之中，如一個巨大孤懸的島嶼，原本已被斬落的頭顱被白氏用石頭重新鑄造出來，高高昂起，眼睛的部位嵌入了兩座玄色的宮殿，宮壁為眸燈火為瞳，雄偉之中卻帶著說不出的兇煞。
小月生領(lǐng)著他們飛向位于左眸的宮宇，眾人在巨大的石臺上落下，水鹿化形而去，復(fù)又變回一雙鹿角，被小月生收攏了回去。
朗逸分明看到那鹿角凌空的一瞬，阿久微微伸手想去將它摘下卻是不成，于是上前在她耳畔悄聲問：“想要？”
“嗯?！卑⒕貌粍勇暽?，嘴唇幾乎沒怎么動，聲音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他耳中，“來此地就是為了這個，想辦法弄來。”
“好?！?p> 遠(yuǎn)處宮宇的高階之上，已然有一人在等他們。他遙遙地站著，潔白的長衫如云拂地，像一尊神佛般高潔神圣。目光清冷，面容也清峻如水，整個人淡淡地，好看又不真切。他的額上也有一雙鹿角，卻要比小月生的那副大了一倍，主枝婉轉(zhuǎn)如月，分枝華美異常，似是用天下最精巧的一雙手耗盡心神方能打磨出來的一件工藝品。
他們適才所乘的那兩騎鹿角與之一比，便是云泥之別。
阿久領(lǐng)著三人拾階而上，爬到一半便開始不爭氣地喘粗氣了，禁不住歇一陣再爬，一邊不甘地沖高高在上的人嚷嚷：“我說云升小哥，你下回能不能讓你家小月生把鹿兒停在這上頭??？你家這階梯也太長了，每見你一回都得累掉半條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