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聞言,絲毫不為所動,冷冷啐了句:“廢什么話!”
正要施針下去,邱榕猛地抽回了手,他傷后乍醒,這一抽已然是用了全部的力氣,牽動傷口,又是一陣錐骨之痛。
阿久見他全身一陣痙攣,又急又惱:“你這是發(fā)什么瘋?你害了我朋友,我不過發(fā)頓脾氣,你倒好,自殘身軀來向我賭氣?”她甚是委曲,在房中圍圍轉(zhuǎn)著不知如何是好,“現(xiàn)如今的師父都這么難嗎,徒弟一個個兇巴成這樣!”
邱榕面露喜色:“師父這么說,是還認(rèn)我這個弟子了?”
阿久滿面的兇光:“認(rèn)你個大頭鬼!我恨不能剝你一層皮!”
邱榕往床上一癱,道:“那師父何必動用金針,由我自去死活好了?!?p> “你……”她惱得回不上嘴,一轉(zhuǎn)身瞧見朗逸,氣便不打一處來,“都是同你混得久了!學(xué)得這到一副無賴的樣子!你去!去和他說道!”
朗逸無辜受訓(xùn),大感莫?dú)猓β晣@氣地上前在邱榕床邊坐下,苦著臉說道:“你是不是想讓師父她老人家收回成命?你瞧她那樣子,哪還敢再把你往外趕,再趕不就是誠心索命來了?師父心善,必不會如此的……”見得阿久面上一陣陣地尷尬,他心中暗暗好笑,卻又正色勸道,“你亦別鬧了,讓她先將你的手指接上,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
阿久在旁喃喃著搭腔:“就是……萬事好商量嘛,何必鬧得這般血淋淋的?!?p> 邱榕面上含著虛弱的笑意,很是堅(jiān)決地緩緩搖頭:“我并非矯情,也不是想以此威脅師父……弟子說不用接了,那是出自肺腑?!币姲⒕妹嫔蠞M是困惑不安,他勉強(qiáng)自己半支起身子,微微側(cè)身向她說道,“師父重情,弟子明知如此,卻仍然不管不顧地算計(jì)您的朋友,實(shí)屬不該。弟子之后也想過的,覺得師父若是知道此事,必得惱火。其實(shí)弟子并不怕師父降下責(zé)罰,縱使雷霆萬鈞,弟子亦能受著。我心中真正惴惴,日夜不安的是師父日后會對我心生失望,以為我就是那絕情冷酷的逐利之人……師父,弟子早就知錯了,只是心中存著一份僥幸,想您或許不會發(fā)現(xiàn)??v使您未察覺,弟子在心里亦已改過自新,再也不敢了。如今……這一截?cái)嘀鸽m換不回白云升凄苦的后半生,卻亦是弟子悔過的誠心所證。因此是萬萬不肯再接回去的。”
他望著阿久震驚未褪的面孔,臉上揚(yáng)起一抹溫和笑意,續(xù)道:“況且?guī)熜衷?jīng)說過,銀針渡氣金針渡魂,您在邱府為救二哥已然有所折損,如今要為弟子之過再損自身,我哪里承受得起?”見她久久不言,便鄭重地垂道說道,“是弟子錯了,日后再不敢輕賤生命,以此斷指為誓。”
阿久托著斷指的手忽然不可抑制地顫動了起來,朗逸見狀,便扶了邱榕躺下,對阿久說道:“他說得不錯,做錯了事便該有懲戒。他自己認(rèn)為此事錯得厲害,需斷指方抵,你亦無需多余不忍,遂他心意方是原諒。”
阿久望了他一眼,神色逐漸平靜下來,低頭望著掌心斷指半晌,嘆了口氣,五指捏緊喃喃數(shù)句,片刻后再攤開手掌,斷指上的血肉已盡,余下一小截白色骨頭。她拿起小刀在上頭鉆了個小孔,捻一截紅繩串起,上前掛在了邱榕脖間。
“以此為念,以此為戒,望你謹(jǐn)記今日之事,不可再犯?!?p> 邱榕恭敬垂首:“是?!?p> 阿久甚感疲憊,對朗逸道:“去吧,你帶他回帳子歇息?!鳖D了頓,她忽然又叫住了二人,“對了,對外就說……說我懲罰你們,不給施治,還是你偷了藥才止了他的血……還有,我啃了這截指頭上的肉,你又拾回來還給他,怕他日后不能有個全尸。”
朗逸皺眉:“要不要說得這般惡心?”
“惡心?不應(yīng)該是‘恐怖’嗎?”
“日后若要退居人后,你隨便找個機(jī)緣詐死一下便就是了,何苦要把自己說成個妖怪?”
“你不懂,我不僅要退,還要你上位上得人心所向。世人歷來便愛聽英雄斬殺惡鬼的故事,若蒼無真有‘日后’,這便是你足可傳世的故事?!?p> “我可不想你在‘故事’是如此的模樣?!?p> “我的傻徒弟喲,這又不是你師父我,這不過是我所扮的一個壞人罷了。真有那傳奇,英雄的師父定要是個貌美如花、聰明絕頂、術(shù)法無雙的仙子……方才是我本色?!?p> 朗逸被她的模樣引得一笑,柔聲道:“是……弟子記下了。若真有那日,這三樣定然一樣不少?!?p> ~~~~~~~~~~~~~~~~~~~~~~~~~~~~~~~~~~~~~~~~~~~~~~~~~~~~~~~~~~~~~~~~~~~~
這之后又休整了三月有余,白容霜早早領(lǐng)著白氏離去,走之前留下一支玉哨,說是若有需要一吹便好。他們乘鹿而來,西境之內(nèi)無有不至。
族中一切如舊,阿久仍然待人艱苛,族人默默忍受,無人敢言。朗逸暗中常加援助,聲望漸高,阿久見了樂在心中,面上卻冰冷如霜。
其他都還算過得去,卻是言醒不知為何,與阿久甚是疏遠(yuǎn),偶爾見到亦是疏離冷淡得仿若陌生人。阿久只道他怪自己沒有遵守承諾喂足血肉,以至他心生不滿,心中雖有不安卻也不愿硬害人命。
何況除了言醒,她心中最為擔(dān)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算著日子,言氏易客們也該得到風(fēng)聲了。世間橫生出一個墨氏,又借白氏之力奪下索氏,事情已已然鬧得這般沸沸揚(yáng)揚(yáng),過去多日,卻只摸出一只小蝦,其余的“魚蟹”卻半點(diǎn)沒有露出影跡。阿久隱隱覺得此事很是不對勁,但究竟為何卻也實(shí)在說不上來。
她從前逍遙得很,除了言覺那一役,與其他易客接觸甚少,其實(shí)并不太懂易客們的行事。如今日子過得越順,便越讓人心生疑竇難以安枕。幾番想要找言醒商量,他卻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總是冷冷淡淡地不怎么搭理。
易客不動,阿久便不敢輕易東進(jìn),總怕在日后大戰(zhàn)之際會生變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