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醒在一旁冷冷地說著:“言氏生來比常人多了三十四個氣穴,此事若在舊世有多少人知道倒是說不清楚,可在蒼無,除了言氏自己,能知此事的寥寥無幾,更別說能清楚找準這些穴位的人了?!彼D了頓,見阿久慘白震驚的面容不似作偽,倒有些狐疑了起來,“若不是你,那便是一早在此便有了旁的族人。因為我知此事,已然是幾個月前了?!?p> “什么?”阿久更驚,“都幾個月了你為何不來告訴我?”
“我以為是你下的手,又何必再來告知?!?p> “我……我連那些穴位在哪都找不準,如何下手?”
“你不清楚?你不是精于醫(yī)道……”
“我是用來醫(yī)人的,又不是殺人的,要記住人身上的尋常穴位便已然費了老勁了,誰有空再多記三十四個,再說記那些又有什么用?要捉弄同族多得是法子,這是最吃力不討好的一種……”
與她處得久了,言醒也隱隱知道她是個散漫的人,此話倒是信了大半。只是如此一來,事情卻變得愈發(fā)復雜了。暗處藏著一個族人竟如此沉得住氣,這許多時日里按兵不動,不知阿久那些私低下的籌謀被他悄悄看去了多少,如今突然冒出來把人帶走又是為何?
“保不齊是帶著人回本家告我的狀去了。”阿久沉著臉說道,“墨筠他失了法術,非得有人帶著不可,但空口白舌地冤我用如此手段對待同族,本家也不能輕信,到時再派人過來只怕我有了防備再生事端,因此索信帶了人回去,好教本家立馬派戒者前來?!?p> 這話雖然合理卻并不合情,言醒覺得哪里不對,又一時挑不出來,揣著一腦的混沌,只好問她:“如今你可有辦法?”
阿久一張臉苦得能滴出藥汁來,垂首不語,即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眶漲得發(fā)紅,卻偏生流不出淚來,僵冷地杵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一門心思想法子呢。
言醒長嘆一聲:“事先說好,我可絕不會為你的事豁出命去。若你真招來戒者,我看我還是先溜為上?!?p> 阿久拿他實屬無奈,聽他這樣說也只好由他去。畢竟眼前最緊要的,還是那本家不知何時會來的戒者。
她走出囚帳環(huán)顧四周,這新生的墨氏于蒼無大地不過一個微不足道的氏族,就算已然形成了些許氣候,但若是不日全族盡滅,于這荒蕪之世中亦翻不出什么浪花來。若此時讓朗逸接手,言氏易客一來他絕然無力可抗,可若自己依然留下坐鎮(zhèn),卻儼然已是個會招來禍患的靶子了。
左思右想,與其坐以待斃不若鋌而走險,何必干等本家來人,若要告狀也得容她在旁狡辯一番爭條活路不是?當夜里便交待了言醒一番,勞他代坐族長之位。有一個言氏把持著,旁的易客也不敢輕易下手。
言醒大是不愿如此冒險辛勞,阿久便寬慰他:“你不過是在這主帳中坐一坐的事,族中大小事務大可暗地里丟給我那幾個徒弟。讓他們勞心勞力去,只借你個嘴巴發(fā)令罷了。”
言醒冷笑:“你莫道我傻。坐在這里哪是這般輕易的事情,你是要拿我當個靶子呢!”
阿久又陪笑著說了好些話,最后沉色道:“我此番回去,族中的眼睛必定只盯著我瞧呢,哪里還會顧得上你?”
言醒知道她所言不虛,此去兇險,到底也沒再冷著心腸拒絕下去,只是問她:“你那姓風的徒弟若是問起來,我怎么告訴他?”
“他不會問的,他只怕一瞧便已然猜出大概了?!卑⒕眯α诵Υ鸬?,“若是真問了,你只推說不知道便是了。他腦子清楚,知道自己該要如何?!?p> 言醒望著她,神色復雜,只是他二人的交情說淺不算,說深又談不上,他又是那樣寡淡的性情,因此只一句“保重”已然是祝福了。
阿久不敢再作耽擱,喚了水鹿便匆匆而去。
此行一路向南,往蒼無最溫暖的地界而去,極南山谷的盡頭有一棵巨大的枯樹,那空無一葉的莽莽樹冠上便是言氏本家的入口所在。
阿久心想著那人先自己一步,可他帶著個沒有法術奄奄一息的墨筠卻是個負累,自己有水鹿為騎,哪怕后行也必能追上。只是一路上仔細偵辨,卻并無蹤跡。她只道自己是個粗心之人,那人在暗處必然加倍地謹慎小心,因此才會讓人毫不察覺。一日里疾行而去,自清晨到日暮,直累得水鹿化跡,遁水成角不堪再用方始停下。
仗著自己術法在身,荒郊野嶺地也不在意,裹著那條破舊皮裘在沙地里倒頭便睡。次日一早醒來,四野茫茫,不見人跡。阿久心中揣著狐疑,腦中有一絲聲音總是在說:是不是猜錯了,那人沒有回去本家。
只是當下線索全無,除了回本家一探,她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了,于是只有強捺著遲疑,再次騎鹿南去。
想著若真是對方調虎離山,墨氏那邊的言醒不知能撐幾許。心中著急也顧不得其他,只求快去快回便好。于是把心一橫,更是沒頭沒腦地只往本家趕去。
水鹿本就是蒼無中飛行最快的騎乘法器了,再讓她這樣胡鬧般地使用,不過三日鹿角已然有了裂隙。損耗雖大,成效卻也顯見,往日里疾趕半年方能走到的地方,如今只讓她用了月余便到了。
南境是蒼無日照最多的地方,天氣雖然溫暖怡人,但卻不比東境多雨,沙地無草無木,河流干涸。因此雖有部族卻分得極散,遠不是其他地方那般發(fā)展壯大,是個極幽靜的地方。
越往南部族便越少,因為總有關于鬼怪的可怕傳說在此地流傳。這是言氏為防打擾,早年間特意散布出來的。
阿久來到洞聽谷,谷中常年瘴氣繚繞,便說南境缺水,偏這谷里卻是煙霧氤氳,讓人不辨前路。她已有多年未歸,每一次回來心情都格外的古怪復雜,絲毫沒有歸家的溫暖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