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卯時,明珠便已起身洗漱,坐在妝臺前描眉。
“小姐”阿滿端來一金絲楠木匣,輕輕放在桌上,走到明珠身邊一屈身,“五小姐不是說今日只與裴府小姐有約嗎?需要穿的如此鄭重?”
明珠不應(yīng)聲,蓮步輕移,走到桌邊打開妝匣,漢白玉雕冰蓮釵、菩提寶珠嵌金環(huán)、滿綠翡翠勾銀絲鏈、琉璃晶玉墜,此中皆是世間難尋的珍物。
“你還真以為是姐妹說體己話呢?”明珠從匣中捧起那朵冰玉芙蓉珠花,仔細端詳著。
“難道不止五小姐去?”阿滿滿是疑問,“還邀請了別家小姐?”
“這是自然?!?p> “那小姐也不必如此莊重地打扮呀”阿滿將木匣捧去妝臺前,扶著明珠坐下為她挽發(fā)。
“裴家新得了一扇湖藍玉雕水龍屏風(fēng),今日辦了個賞寶會”明珠將前夜送來的線報揮了揮,放在檀香中點燃,“邀諸家攜寶一聚,去的都是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
“那這便是小姐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面了?”阿滿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隨即又憤怒起來,“那大夫人騙我們說是姐妹談心,這第一次上門,為不奪主人家風(fēng)光,我們自然穿的平常。到時滿場盛裝,我們反倒是失了顏面?!?p> 明珠挑了件富貴花勾金絲紅裙,素手輕撫,“阿滿變聰明了?!?p> “大夫人太過分了”阿滿氣鼓鼓地說。
“不止如此”明珠將裙在身上比劃著,“丟了這么大的臉,若是再偷了別家的寶物,那在京城還呆的下去嗎?”
“什么”阿滿瞪大眼睛,“竟打的這樣的主意。”
明珠不語,阿滿也沉默了。
千里迢迢趕赴蔣家,卻再三被自己人下局針對,小姐心里應(yīng)當(dāng)很難過吧。
阿滿悄悄瞟了眼明珠沉靜的面容。
自老太爺去世,小姐一日比一日沉默,本以為回了京城便有了依靠,誰曾想迎來的卻是陰險算計的人心。
分明是老太爺親傳下的家主之位,分明都是一家人,為何要自相殘殺?
大家族的悲哀阿滿沒體會過也不懂得,但她此刻看著明珠沉默的模樣,卻覺得心酸悲傷,小姐也會累的吧...
她將悲傷的思緒拋至一邊,輕聲說道,“既知有陷阱,那我們便不去了吧”
“既已知曉她們的局,便是去了又何妨?”明珠回神,輕輕將妝匣合上,“若是不去,她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還不如早些解決了。”
“是”阿滿有些憂慮,低垂著眉眼為明珠插上珠花。
“無事”,明珠看著她擔(dān)心的模樣,出言道“我已有對策?!?p> 她望向燒的只?;覡a的信件,沉默了會“更何況,那顆碧水輕云珠,也在?!?p> “啊,前日說的那顆寶珠...”阿滿欲言又止。
“威武將軍夫人會將它帶去”明珠眸光一沉,“我們要將它拿回來。”
“是”阿滿面色也沉了下來,“那分明是老太爺?shù)臇|西,卻被他們奪了去,如今還敢?guī)С鲩T炫耀,真是....真是...”她氣的說不出話來。
威武將軍家的老夫人有體寒的毛病,一到冬日便下不了床,威武將軍向蔣老太爺借得碧水輕云珠,置于香囊放入懷中,自此老夫人再未犯過此病。
明珠出生時蔣家正值風(fēng)雨飄搖,大夫人日夜思慮傷了身子,導(dǎo)致明珠也落下個冬日體寒之癥。
蔣老太爺上門討要此珠卻被屢次拒絕,蔣家剛被先皇處置,不敢招搖,無奈之下才帶著明珠去了江南。
“所以此次,我非去不可”明珠雙眸微瞇,披上銀狐大氅,“走吧?!?p> 蔣明華和大夫人早已盛裝打扮站在馬車邊等候。
蔣明華身著嫩黃菊紋小襖,柳綠棉裙,似是知曉了今日明珠要倒大霉,她眉眼滿是笑意,俏生生地站在馬車邊上。
大夫人風(fēng)髻露鬢、淡掃蛾眉,秀發(fā)高高挽起,一襲煙紫羅裙,風(fēng)姿綽約,儀態(tài)萬千。
巳時已到,明珠才慢悠悠地跨出院門。
一襲逶迤拖地富貴花勾金絲紅裙,身披銀狐裘氅,膚如凝脂、螓首蛾眉,朱唇不點而赤、頰邊兩縷發(fā)絲隨風(fēng)輕拂、平添了幾分嬌柔風(fēng)情。
最顯眼的還是她頸上的赤金盤螭瓔珞圈、上面鑲著一顆大如龍眼的珍珠,襯的她富貴逼人。
蔣明華見此臉都綠了,“今日與裴小姐是姐妹之約,你打扮成這樣做什么?”
“是嗎?”明珠盯著蔣明華,眉毛輕挑,慢慢問道。
“你...”蔣明華自知理虧,狠狠瞪了她一眼,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大夫人反倒沒什么表情,在外面她一向是得體溫柔的。
“明珠,上車吧”她沒再多說,掀簾上了車。
一路上,三人沉默相對。
本就沒什么可說的話,這封閉之中,也沒什么可客套的。
終于到了。
蔣明華實在不想坐在這沉悶的馬車中,她長吐一口氣,第一個下了馬車。
聞到新鮮的空氣,她也來了力氣,扭過頭冷冷地對明珠說,“三姐想必第一次看到丞相府吧,那邊好好逛逛,我與母親先走了?!?p> 說罷便拉著大夫人往里走,一刻也不想與明珠再待下去。
“誒”阿滿想要追上去。
“算了“明珠攔住她,“何必強求?!?p> 裴府內(nèi),裴雪早已等在門內(nèi),見蔣明華走近主院,她高興的迎了上去,“明華,你來啦?!?p> “雪兒”蔣明華高興地朝她揮手,看了眼大夫人。
見大夫人微微點頭,蔣明華快步走向裴雪。
“你家那個討厭鬼呢?”裴雪在她身后張望,“聽說是鄉(xiāng)下來的。”
“可別提了”蔣明華嘟嘴挽上裴雪的手臂,“簡直是無法無天,一點也不將我和我娘放在眼里,前日她還害我受了家法?!?p> “什么?”裴雪大驚,“這么囂張?”
“張揚跋扈”蔣明華低下頭裝作傷心的模樣,“每日都欺負我?!?p> “真是可恨”裴雪皺眉,隨后又笑了起來,湊在蔣明華耳邊說,“莫擔(dān)心,等涵兒來了,咱們今日就好好教訓(xùn)她一番?!?p> “好”蔣明華親昵地靠在裴雪身邊,兩人說說笑笑地往屋內(nèi)走去。
大夫人含笑看著她倆離去的背影,這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轉(zhuǎn)身一看,原來是威武將軍夫人。
威武將軍夫人與大夫人是手帕交,自幼一起長大。
她身后還跟著兩三個夫人一同走來,噓寒問暖了幾句,大夫人也與交好的夫人攀談起來。
“涵兒,去尋裴小姐吧”威武將軍夫人摸摸身旁女兒的發(fā)髻,示意她離開。
王莫涵已有些站不住了,聽母親這么說,忙屈身一禮,高興的走入屋內(nèi)。
“你可算來了”蔣明華見了她,忙上前勾住她的手,“讓我們好等。”
“我可是求了好久才將這碧水輕云珠要來”王莫涵從袖口掏出一個粉色香囊,神神秘秘地遞給蔣明華,“好在天氣轉(zhuǎn)熱,祖母不犯體寒的毛病了,不然我可借不出來?!?p> “誰讓這寶珠不易被發(fā)現(xiàn)呢”裴雪湊近看著香囊,有些好奇,“也不知是何模樣?!?p> “等日后再給你看”蔣明華忙塞入懷中,“先整治她要緊。”
那邊大夫人正和一派夫人閑聊。
“聽聞你家那三小姐回來了”威武將軍夫人突然說道,“可還好?”
提起明珠,大夫人嘆了口氣,“是個頑劣的。”
“此話怎講?”見大夫人似有心事,周圍的夫人都來了興致。
“前日不過是家里的丫鬟胡說了幾句,這丫頭就認定是華兒要害她,硬逼著我處罰了華兒”大夫人見來聽的人越來越多,心中暗喜,面上卻是一片憂愁,“華兒是我生的,怎會做這樣的事,可為著家里頭和睦,我也不得不依著她?!?p> “怎有這樣的事?真是沒教養(yǎng)”威武將軍夫人嫌棄的甩甩衣袖,左右看了一番,“她人呢?”
“她不愿與華兒同行,想必落在后頭呢”大夫人又是嘆氣,引來各夫人的安慰。
而此時,明珠卻是一頭霧水。
因為,她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