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The Bad Seed

　　“這孩子有什么值得引起注意的地方？”吳天馳摸著頭發(fā)，去懷疑一個孩子讓他倍感不適。

　　“我找?guī)锥谓o你念念啊，‘經(jīng)常蹲在地上觀察昆蟲，并拿開水燙死了一窩螞蟻。趁大人不注意時會偷偷與鄰居家的狗玩，但是根據(jù)長時間的觀察，他的玩耍具有暴力性質(zhì)。從他與朋友以及家長之間的對話，可以得知他在學(xué)校成績很好。我不清楚他作為男孩長相是否出眾，但他的確相當(dāng)受歡迎。家庭物質(zhì)條件優(yōu)越，他身上的衣物、鞋子包括書包都是名牌。在大部分情況下，他都沒有大的情緒波動。沒有同齡人那樣的天真爛漫，似乎沒有什么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p>　　劉寧念完之后看向吳天馳，說：“你覺得這個男孩奇怪嗎？”

　　“不知道?！眳翘祚Y的表情還是有點不自在。“老田對他的描寫也沒有什么很出格的地方，他跟著這個男孩三個月也只得到這么點東西，那說明這個男孩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p>　　“沒問題老田就不會跟三個月這么久了?！眲幒仙狭死咸锏臋n案，“我們?nèi)フ依咸飭枂柨?，我相信我和他的直覺?！?p>　　劉寧和吳天馳沒在公園里走幾步，就找到了圍觀別人下棋的老田。

　　“老田，問你個事?！眲庨_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疑惑，“關(guān)于這個男孩，你還有印象嗎？”

　　老田看著劉寧給自己翻開的檔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dāng)然，我甚至可以說對他印象深刻，不過我們最好換個地方聊這個話題?！?p>　　老田帶著劉寧和吳天馳來到一處僻靜的長椅，三個人坐下來打算好好聊聊這個男孩的事情。

　　老田翹著二郎腿，邊回憶邊說：“我最開始關(guān)注到他是在三年前的四月，時間有點久了，但是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他應(yīng)該是放學(xué)路過運動公園，我看到他和幾個朋友一起，他們有說有笑的，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他不一樣。”

　　“不一樣？怎么不一樣？”劉寧問道。

　　“他雖然表現(xiàn)出很開心的樣子，但我通過能力去看，他的內(nèi)心是毫無波動的。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或許會假裝一些東西在老師或者家長面前。但是在朋友面前假裝開心？他一定非比尋常。

　　“于是在那時起我就決定調(diào)查他一段時間，想要摸清他的情況并不難，從他的朋友口中我知道了他的姓名，詹宇豪。他的父親是常安市建筑設(shè)計院的工程師，母親是銀行經(jīng)理，除了家境殷實外，他們就算是比較普通的家庭。

　　“詹宇豪在學(xué)校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社交方面也沒有任何障礙，當(dāng)然，他也不是那種很吃得開的類型。我暗中觀察了他三個月，一無所獲?！?p>　　劉寧看著檔案，說道：“這不是寫著嘛，你說他對動物有過暴力行為，這不就很反常嗎？”

　　“反常？我這么說吧，許多殺人犯在年幼時都會有虐待動物的行為，當(dāng)虐待動物無法滿足他們時他們就會把這種行為轉(zhuǎn)移到人類身上。但是詹宇豪不一樣，他在對那些動物施暴時并沒有獲得快感，他同往常一樣依然沒有情緒上的變化。這已經(jīng)不是反常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

　　“如果沒有快感，那他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吳天馳問。

　　“誰知道呢？如果我知道，我也許就不會放棄觀察他了?！崩咸餆o奈地攤著手。

　　劉寧看向吳天馳，從他的表情當(dāng)中劉寧多少能夠看出來他不太想調(diào)查這個孩子。

　　“你是不相信這個孩子有問題嗎？”劉寧問。

　　吳天馳搖搖頭，語氣沉重地說：“你知道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有刑警在調(diào)查那個男孩，這件事會對他的造成怎樣的影響嗎？”

　　“如果你擔(dān)心的是這個的話，那你就可以放心了。”老田解釋道，“我曾經(jīng)放棄觀察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發(fā)現(xiàn)我了?！痹诶咸锏幕貞浝铮c詹宇豪的那次談話困擾了他相當(dāng)一段時間。

　　對于老田來說，把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下午，普通到他和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一樣在育英小學(xué)的門口等待詹宇豪放學(xué)。只要老師不留堂，還有5分鐘詹宇豪就會從大門里和他的三個或者兩個同學(xué)一起走出來。

　　但是5分鐘之后，老田只看到了詹宇豪的同學(xué)，卻全然沒有看到他本人的影子。

　　老田就蹲在育英小學(xué)對面的樹下抽著煙，這是唯一出入學(xué)校的地方，詹宇豪遲早得從這里出來。

　　果不其然，在老田抽完兩根煙后詹宇豪一個人從學(xué)校大門里走了出來。但是老田沒想到，這次詹宇豪徑直向自己走了過來。

　　老田不知道這是偶然還是詹宇豪有意為之，但自己這么大一個人，看到一個小孩子朝自己走過來竟然想跑，一時也有些慌張了。

　　隨著詹宇豪越走越近，老田十分確定了他是奔著自己來的。

　　“我先說好，我已經(jīng)拿手機拍下了你的照片，如果你對我圖謀不軌，我的老師和父母都會收到你的照片?！闭灿詈涝诰嚯x老田5米的地方，舉起自己的手機說。

　　老田看到詹宇豪這樣的行為簡直哭笑不得，他只能強忍笑意，認真地說道：“我對你沒有惡意，我是一名警察，這是我的證件。”

　　“如果你是警察的話，那你跟著我干嘛？”詹宇豪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不如你先告訴我你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我就告訴你我為什么要跟著你。”

　　詹宇豪思考了片刻，很快做出了決定。

　　“我之前就見過你，隱隱約約有些印象，所以一開始我并沒有太關(guān)注你。差不多是一個月前，我感覺我看到你的次數(shù)變多了，但畢竟你好像就是這附近的人，也可能是巧合。于是我有時會特地改變自己平時的習(xí)慣，走一些平常不會走的路，于是再次發(fā)現(xiàn)你時我就確定了你一直在跟著我?！?p>　　聽了詹宇豪的分析，老田有些后悔自己因為輕視詹宇豪是個小孩而沒有掩蓋自己的行蹤。

　　“現(xiàn)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跟著我了嗎？”

　　老田嘆了口氣，如果自己不說，萬一這個小孩把自己的照片發(fā)給父母，到時候可就說不清了，于是他只好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自己跟著詹宇豪的原因。

　　“你能看到我沒有感情？”詹宇豪問道。

　　“沒有感情不是太準確的說法，但大概是這樣?！崩咸镎f。

　　詹宇豪沉默了，老田不知道詹宇豪此時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詹宇豪依然沒有情緒變化。

　　一段沉默后，詹宇豪邀請老田陪自己一塊回家?；丶衣飞?，詹宇豪告訴了老田自己一路成長過來的心路歷程。

　　“我記得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有問題是在幼兒園大班的時候，有一天我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胖子，他把我推到了地上。當(dāng)時我只覺得屁股有些痛，沒有別的感覺，爬起來就走了。但是這件事被我父母知道了，他們問我為什么不反擊，為什么不告訴老師，我說我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他們開始不斷告訴我這種事有多么多么嚴重，可能會對我造成身體上以及精神上的傷害。那一天我就明白了，我沒有辦法感受到普通人感受到的心情?！?p>　　老田在聽詹宇豪說話時完全忘記了這只是個9歲的小男孩。他說話有條理，用詞準確，沒有多余的語氣詞，這些甚至很多大人都做不到。

　　“雖然我沒有辦法理解常人的感情，但我學(xué)會了隱藏。我知道該在什么時候做什么反應(yīng)，但就像你知道的，我只能裝裝樣子?！闭灿詈勒f話時的表情很模糊，老田很難從他的臉上讀出他具體是想表演出什么樣的情緒，估計詹宇豪也不清楚訴說自己的故事時應(yīng)該傳達什么情緒。

　　“我總是在做父母或者老師要求我做的事，這樣我會生活得簡單些，否則我就要花大量的精力去思考我的行為會不會與周圍人格格不入?！?p>　　“你害怕別人發(fā)現(xiàn)你的反常？”

　　“我不會感到害怕，但是我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我的父母希望我健康地成長，那么我的不合群很可能成為這一目標的阻礙?！?p>　　老田越來越對這個男孩有興趣了，他接著問道：“如果你沒有辦法體會到別人的感情，你能夠判斷自己做的是對的事情嗎？”

　　詹宇豪的回答讓老田大感意外：“難道你可以確定你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嗎？”

　　在這之后，老田就放棄了對詹宇豪的觀察。

　　“所以你并沒有得到任何結(jié)論就放棄了？一個感受不到情感的小孩可是相當(dāng)危險的?！眲帉τ谶@個故事的結(jié)局并不怎么滿意。

　　老田也有些不悅地答道：“你還指望我做什么？就因為他和別的小孩不一樣我就得把他抓進管教所？他是個好孩子，盡管他有些特殊，他還是個好孩子。”

　　“我有一點不理解。”吳天馳此時突然開口問道，“他也就是感受不到情感，為什么會危險呢？”

　　老田聽完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吳天馳身邊，突然狠狠掐了吳天馳一下，吳天馳的表情立馬因為疼痛扭在了一起。

　　“老田你干嘛呀？”吳天馳搓著手臂叫道。

　　“你看，我的共情能力讓我能感受到你的疼痛，你的憤怒，所以我不會這么做。但是一個既感受不到自己，也感受不到他人情感的人就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會造成怎樣的傷害?！?p>　　“但是詹宇豪也沒有做出什么很過分的事呀?！眳翘祚Y接著說道，老田也點點頭，接著他的話茬往下說：“約束一個人的行為不僅僅依靠情感靠道德，還有法律，我相信詹宇豪受到的教育不會讓他成為一個壞人的。不過你們想調(diào)查他也無所謂，我想他應(yīng)該還和三年前一樣。”

　　劉寧似乎已經(jīng)下了決心要去會會這個詹宇豪了，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吳天馳也只能跟上他的腳步，出于不想被詹宇豪發(fā)現(xiàn)的原因，這回老田并沒有參與跟蹤。

　　現(xiàn)在是上午8點13，詹宇豪應(yīng)該正在學(xué)校里上課，直到下午5點才下課，這段時間劉寧決定先去了解了解詹宇豪這獨特的病癥。

　　“歡迎使用Index系統(tǒng)?！眲幒蛥翘祚Y回到局里找了一間會議室，調(diào)出了Index系統(tǒng)。

　　“Index，我們想了解一種會讓人沒有感情的病，有記錄嗎？”

　　“有的，情感遲鈍多發(fā)生在精神分裂癥以及器質(zhì)性精神病患者身上。同時，抑郁癥患者也會出現(xiàn)情感缺失的癥狀，具體表現(xiàn)為對周遭的事物都表現(xiàn)出冷漠的態(tài)度?！?p>　　劉寧看著吳天馳，問：“你覺得詹宇豪是哪種情況？”

　　“我怎么會知道。Index，有沒有先天性情感遲鈍的案例？”

　　“國外曾出現(xiàn)過可能的先天性情感遲鈍，但是最后都被證實為是后天的精神疾病?！?p>　　吳天馳看回劉寧，說道：“看來詹宇豪的情況真的很特殊。如果這是種精神疾病，我們應(yīng)該通知詹宇豪的父母帶他盡早就醫(yī)?！?p>　　“怎么通知？我們可不是通過正常手段了解到詹宇豪的情況的。如果我們告訴他的父母實情，我們可能會害了整個分局的人的?！?p>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你總不能監(jiān)視詹宇豪一輩子吧？”

　　劉寧想了想，說：“他現(xiàn)在12歲了，三年前老田沒有收獲可能是詹宇豪還沒有長大，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具備了作案能力了，說不定我們這次能在他身上收獲點什么?！?p>　　“你這樣先入為主，理所當(dāng)然認為一個孩子會犯案也太激進了吧。”吳天馳特別反感劉寧懷疑詹宇豪。

　　“天馳，我們不是在調(diào)查案件，只是在打發(fā)時間，別那么正經(jīng)行嗎？你就當(dāng)是鍛煉自己的偵查技巧，不管詹宇豪現(xiàn)在什么樣，我們都先觀察一段時間，可以嗎？”

　　吳天馳倒也不算是被劉寧說服了，只不過這個打發(fā)時間的主意本來就是兩個人一起合計出來的，如果劉寧堅持，自己也愿意陪他一起。

　　接下來兩個人又通過Index系統(tǒng)了解到了詹宇豪的近況，然而還和三年前一樣，詹宇豪依舊是那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三好學(xué)生。三年的時間并沒有改變太多，詹宇豪的父母工作穩(wěn)定，這也為詹宇豪的穩(wěn)定打下了基礎(chǔ)。

　　值得注意的是，詹宇豪的能力是B級，“云流山息”，用通俗點的話來說就是時間膨脹，時間能在詹宇豪的意識里膨脹，代價則是膨脹量要等于收縮量，時間是公平的。

　　“聽說你們給自己找了個活兒？”劉鋒突然開門而入。

　　“是啊，要加入我們嗎？”劉寧也沒有絲毫要隱瞞的意思。

　　劉鋒在會議室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說：“你們還真是絞盡腦汁填補空缺啊。不錯，有主角的潛質(zhì)?！?p>　　“什么意思？”劉寧想起自己來11分局的第一天，劉峰也是在說一些意味不明的話。

　　劉鋒解釋道：“你知道，故事的主角嘛，如果讓自己閑下來觀眾就會無聊了，你們只有找點事做故事才能精彩。”

　　“那你呢？”吳天馳似乎跟上了劉鋒的步調(diào)，“你不想做主角多做些事嗎？”

　　“我不需要，我是一個正處在低谷的主角，這段時間會被一筆帶過的，直到我真正崛起。我先走了，老田送給我一些種子，我得去樓下弄點土了?！?p>　　劉峰走后，吳天馳和劉寧也沒有留在會議室，Index已經(jīng)查不到更多的東西了，在這太平的常安市里就算是虐待動物也能激起一陣浪，詹宇豪如果做過什么就一定會有記錄。

　　盡管對詹宇豪的調(diào)查暫時沒有進展，劉寧也不想待在局里坐以待斃，他拉著吳天馳來到了育英小學(xué)，雖然他們不會進入校園里，但還是可以先摸清楚周圍的地形。

　　育英小學(xué)里基本上都是周圍單位的子弟，這也意味著學(xué)校附近開了不少能在學(xué)生身上賺到錢的店子。文具店呀，零食店呀，小吃店呀，吳天馳想起來自己讀小學(xué)的時候，那時候都只有小攤販和走鬼檔，每天也就花個兩塊錢，就能擁有二十分鐘的幸福。

　　兩個人正好走到了一家小吃店，想著干脆把午飯也順便解決了，便一人點了份炒飯，劉寧還額外加了份炸雞叉骨。

　　中午來吃東西的人很少，現(xiàn)在店里就只有劉寧和吳天馳。劉寧吃完炒飯后邊吃雞叉骨，邊和小吃店老板攀談起來。

　　“在這里開店應(yīng)該生意挺好吧？”

　　“還可以吧。”老板現(xiàn)在也沒生意，也愿意和別人聊聊打發(fā)時間，“等下午快放學(xué)的時候，這里基本上都坐滿了人，尤其是夏天，那些家長都會來這里點點吃的，邊吃邊等。”

　　“學(xué)生們肯定也很愛吃咯。”

　　“那是當(dāng)然，每天我這都排長隊，幾乎每個孩子都在我這吃過炸串。尤其是鵪鶉蛋賣的最好，你們要不要試一下？”

　　“那就不必了，我已經(jīng)吃得很飽了?！眲幫裱灾x絕道。

　　吃完飯后，兩人找到了一家書店，剩下的時間如果能在這里度過那就最好了。

　　“老板，你們這里什么書最受歡迎??？”劉寧有時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緊跟潮流，但他可能不知道這些小鬼頭愛讀的書甚至并不能稱為潮流。

　　“你是家長嗎？你要找哪一科的輔導(dǎo)書？”

　　“不是不是，我不是家長，我......是來給我侄子買禮物的。我想知道現(xiàn)在的小孩都喜歡看什么書?！?p>　　一聽到不是家長，書店老板立馬放松了下來，開始對著自己的書夸夸其談。

　　“我跟你們講哦，現(xiàn)在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挑嘞，以前我進的小說啊，漫畫啊，一下就能賣完?，F(xiàn)在不行了，就幾本賣得好。比如這本《雙龍傳》，文筆確實不錯，故事也精彩，現(xiàn)在只有這樣真正的好書才賣的出去，來一本？”

　　“額......有沒有更加現(xiàn)實一點的，我不愛讀武俠小說。”劉寧歪著腦袋說道。

　　“那我就推薦這一本《怪癖》，有一點懸疑恐怖色彩，老實說我都不覺得現(xiàn)在的小孩看得懂，我估計他們只是為了買一本回去裝B吧，所以這本銷量也不錯?！?p>　　劉寧接過書店老板遞過來的書，這本《怪癖》的封面看上去有些令人不適，鮮艷的紅色上浮現(xiàn)著兩個白色的大字，看起來相當(dāng)詭異，劉寧相當(dāng)懷疑這其中是不是只有恐怖的部分。

　　“行，我買一本?！眲巹傄跺X，吳天馳也從書架上拿下了一本書。

　　“老板我要這個?！?p>　　“《反英雄學(xué)院》？有點眼光啊，我也愛看這個漫畫?！睍昀习迕硷w色舞地說。

　　劉寧則有些鄙夷地評論道：“你都這么大人了，還看漫畫?。俊?p>　　“誒，話可不能這么說?！边€沒等吳天馳說話，書店老板就先不樂意了，“漫畫也是一種藝術(shù)形式，而且這本《反英雄學(xué)院》的受眾本來也不是低齡兒童或者說廣大青少年。這本漫畫很有深度，沒點思想都看不懂?！?p>　　于是，二人各自挑好了書，找了個位置開始翻閱起來。

　　《怪癖》這本書由一個個單元故事組成，劉寧讀了幾個故事的開頭就忍不住換一個章節(jié)，那種故弄玄虛、裝神弄鬼的文風(fēng)實在不是他的菜，知道他終于找到了一章有點意思的才終于沉浸在了閱讀中，這一章節(jié)的名字叫作《The Bad Seed》。

　　這個故事講述了一個成績優(yōu)異的小女孩事事都要爭第一，但在期末時因為沒有得到三好學(xué)生而嫉妒起自己的同班同學(xué)，并最終將他殺害。而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她又殺死了自己的老師并偽裝成意外。但她的種種反常行為還是引起了父母和警察的懷疑，于是在一天夜里，這個女孩剪短了頭發(fā)連夜出逃，最后被福利院收養(yǎng)，等待新的父母將她領(lǐng)養(yǎng)回家。

　　劉寧并沒有很仔細地閱讀這個故事的每個細節(jié)，畢竟類似的故事在國內(nèi)外太多了，基本都是大相徑庭。但這個故事還是給予了劉寧一定的沖擊，并不是因為故事本身，而是因為這個故事展示出來了一個孩子潛藏的破壞力。

　　一個身高一米三、四的孩子不會有人把他當(dāng)作威脅，天真無邪的外表更是會把周圍人都給迷惑住。但是害人的工具在現(xiàn)在的生活里唾手可得，一個孩子如果滿懷著惡意，甚至比一個彪形大漢都要危險得多。

　　劉寧讀完這個故事之后就下定決心，只要詹宇豪敢違背法律，他立馬第一時間把他扔到號子里。

　　時間很快就到了下午5點，劉寧和吳天馳已經(jīng)提早混進了接孩子的家長當(dāng)中，與其躲在遠處觀察小心翼翼，還不如大大方方站在門口，這樣更不會引起懷疑。

　　雖然放學(xué)的人潮一浪高過一浪，這些孩子們個頭相仿，穿著打扮也差異不大，但劉寧還是憑借自己認人的功夫一下鎖定了詹宇豪。

　　三年后的詹宇豪已經(jīng)長高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也褪去了許多，但是在人群中并不顯眼，劉寧也看不出他和其他的孩子有任何區(qū)別。

　　現(xiàn)在的詹宇豪身邊依舊有三兩好友，他們出了校門就直奔劉寧和吳天馳剛剛吃過東西的小吃店，盡管他們已經(jīng)加快了腳步，可小吃店門口早就排起了長隊。

　　詹宇豪和他的朋友們似乎都對馬上要吃到的炸串充滿期待，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個字——饞。他們排隊的同時也聊得火熱，從隔壁班的男生到新來的實習(xí)老師，從游戲的出裝思路到吹噓自己的戰(zhàn)績，連吳天馳都不禁感嘆這幾個男孩的童年生活真是無比精彩。

　　這同樣是令劉寧困擾的地方。根據(jù)老田的說法，詹宇豪會為了讓自己合群而假裝表現(xiàn)得正常，但是現(xiàn)在在劉寧看來，詹宇豪對生活的充滿了熱情，如果他能演得這么自然，能演得這么天衣無縫，那都可以給他搬一個影帝了。

　　吃完炸串后，詹宇豪和他的朋友就一路往家里走。詹宇豪似乎是朋友中住得最遠的，等朋友們都到家了，詹宇豪還得自己一個人走一小段路才到小區(qū)。

　　而在詹宇豪落單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向了劉寧和吳天馳，這一眼，讓劉寧毛骨悚然，也是這一眼，讓詹宇豪在劉寧的心里再也不是一個孩童形象。

　　“你們是田叔叔的朋友嗎？”詹宇豪這回毫不掩飾地走向二人。

　　“你怎么知道？”劉寧倍感詫異，“或者說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我們的？”

　　“這片區(qū)域比你想的要有規(guī)律多了，一開始你們混在家長里還不怎么明顯。但是你們一路跟著我們但是身邊也沒個孩子，這也太假了吧。但是看我落單你們也沒有想上來對我做什么，估計你們就是在做和田叔叔一樣的事?！闭灿詈罃D眉弄眼的樣子充滿了挑釁。

　　劉寧強壓住怒火，對詹宇豪說道：“好吧，算你厲害，我們也確實是你田叔叔的朋友?！?p>　　“所以你們找我有什么事嗎？”詹宇豪問。

　　“沒什么，就是——”吳天馳剛想解釋，就被詹宇豪打斷了。

　　“想確認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吧？想知道我有沒有做什么不該做的事？”詹宇豪得意的表情讓兩個人都很難相信這個男孩沒有感情，“我可以大方地告訴你們，我絕對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也沒有傷害任何人?！闭灿詈姥凵窭锏恼嬲\已經(jīng)讓劉寧動搖了。

　　“那么，你現(xiàn)在能感受到情感了嗎？”吳天馳問。

　　一聽到這個問題，詹宇豪的眼神立馬黯淡了下來，嘆了口氣，說：“不行，我還是感受不到任何感情?！闭f話時，詹宇豪還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這時吳天馳感覺詹宇豪并不是感情缺失，而是太過飽滿。

　　“但是你表現(xiàn)得......”劉寧欲語還休。

　　“表現(xiàn)得很正常，是嗎？”這下詹宇豪又恢復(fù)了之前得意的神情，“我本來還希望能再見到田叔叔和他聊一聊呢，說不定我的演技已經(jīng)可以騙過他的能力了?！?p>　　“演技？”

　　“是啊，你們知道表現(xiàn)派演員嗎？他們表演時不用付出感情，他們會把平時練習(xí)好的動作在舞臺上直接拿來用，我發(fā)現(xiàn)這太適合我了。于是我開始看視頻學(xué)習(xí)別人在表演情緒時做的動作，再將他們運用到自己的生活中去，這真的讓我飾演一個普通人的難度大大降低了。你們是刑警吧？就算是你們也沒看出來，對嗎？”

　　“我想提醒你的是，你裝得越像普通人，我們就會越覺得你危險?！眲幰查_始使用自己審訊犯人的一些技巧，第一步就是施壓。

　　“為什么？像普通人也不行嗎？”詹宇豪歪著頭，用表情極力表現(xiàn)出了迷惑。

　　吳天馳也漸漸地感覺到了詹宇豪的異常，他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一具人型木偶，但操縱他的傀儡師技藝精湛到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活人。劉寧一直說到的“危險”，現(xiàn)在自己也多少有了些理解。

　　詹宇豪接著為自己辯解道：“其實我跟你們沒有什么區(qū)別，你們的行為摻雜了情感，而我只是為了簡單的目的。我的父母告訴我要做一個對世界有貢獻的人，要做一個能給周圍人帶來幸福的人。這是我從小就被灌輸?shù)睦砟?，也是我人生的目標。為了完成這樣的目標而進行努力，難道這樣的我，不對嗎？”

　　劉寧心里覺得是對的，但是他說不出口，誰又知道這不是詹宇豪演技中的一環(huán)呢？但是劉寧有一點可以確定，詹宇豪不會輕易讓人了解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好吧，很抱歉打擾你，你回家吧?！眲幷f道。

　　“那你們還會跟著我嗎？”

　　“不會了?！眲帗u搖頭。

　　等詹宇豪走后，吳天馳立馬問劉寧：“你就這樣放棄了？現(xiàn)在我都覺得他有點不正常了，不正常到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p>　　“我也跟你想法一樣，但是詹宇豪現(xiàn)階段不太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現(xiàn)在的行為都基于他父母的教育，我害怕的是以后，等詹宇豪自己的思想越來越成熟，經(jīng)歷的越來越多，他會變成什么樣我實在難以想象?！?p>　　“那怎么辦？”

　　劉寧叉著腰冷笑了一聲，說：“那我們看看他未來是什么樣子不就好了？”

　　回家路上，劉寧向吳天馳吐露了自己的想法：“根究規(guī)定，常安市的每個分局每個月都可以提交一份五人以下的名單給O.S.D.，O.S.D.會將名單上的人做一番調(diào)查，從過去到未來的調(diào)查。如果這些人中有人在未來成為罪犯，他們就會受到嚴密監(jiān)視，直到他們實施犯罪的那一天?！?p>　　“直到他們實施犯罪？不會立刻抓起來嗎？”

　　“這就是O.S.D.尷尬的地方了，首先，O.S.D.的存在是對公眾保密的，O.S.D.收集到的情報不能作為公開的證據(jù)。第二，在任何一個人犯罪之前都是普通公民，即使我們明確地知道他會犯罪?！眲幗忉尩?，“O.S.D.是一柄執(zhí)法利劍，但是對于民眾或者說政治家而言，這是一柄對準自己的利劍?！?p>　　“也就是說O.S.D.能夠準確地看到一個人的未來，那不就意味著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注定的？”吳天馳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外的一個重點所吸引。

　　劉寧搖搖頭，說：“這不關(guān)乎命運，而是關(guān)乎時間。時間是線性的，過去不可逆，未來也不可改變?！?p>　　吳天馳對于這方面的知識幾乎沒有儲備，但如果未來不可改變，自己的努力是否還有意義呢？

　　如果詹宇豪的未來注定會成為一個罪犯，那他的父母，他的老師對他的教導(dǎo)是否還有意義呢？

　　這件事讓吳天馳心生惶恐，不僅僅是對自己，也是對詹宇豪。吳天馳自認為是一個努力的人，在詹宇豪這件事情上也一樣，他希望自己能憑借努力去保證詹宇豪正常地成長，成為他父母期望的那樣。

　　這一晚上，吳天馳看了不少文章，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篇文章佐證時間的多維性。自從他畢業(yè)之后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一晚上閱讀如此大量的文字了，他以為只要自己找到了證據(jù)，就能與詹宇豪正確成長畫上等號。

　　第二天劉寧出門時，吳天馳已經(jīng)睡倒在了沙發(fā)上，他手里攥著的手機依舊發(fā)著光。

　　劉寧這一晚也沒閑著，他花了大量的工夫去打磨自己的報告，讓老秦去相信一個孩子有極大可能成為一個罪犯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一點早在老田和吳天馳身上得到了驗證。

　　他不需要夸大其詞，只需要盡可能地描繪事實，讓老秦能清楚地認識到一個沒有情感、沒有共情能力的人有多可怕。

　　而當(dāng)老秦收到這份報告時，他思考了許久。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一旦他決定通過，詹宇豪的名字就會與那些熱衷暴力，目無王法的人并列在一起，這件事也會永遠留在Index系統(tǒng)中，無論O.S.D.下了怎樣的判斷。

　　“劉寧，我們打交道的時間不長，但我也知道你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你不想錯放一個可能對社會造成危害的人，我可以理解，但你會不會有點太小題大做了？他才12歲，還沒定型，起碼等到他16歲吧？”

　　“12，16，歲數(shù)重要嗎？現(xiàn)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把他的名字交給O.S.D.我們就能得到答案，不管答案是什么。”

　　“那......”老秦猶豫之下還是準備簽字通過。

　　“等一下！”門口突然響起了吳天馳的叫喊聲，“老秦，在你做決定之前務(wù)必聽我說幾句?！?p>　　老秦被當(dāng)前的情況給整蒙了，他沒想到吳天馳和劉寧還有不同意見。

　　“來都來了那就說幾句唄，你有什么別的意見嗎？”老秦又端起了那杯茶。

　　“你不能讓O.S.D.去調(diào)查詹宇豪的未來。只要不去觀測，未來就還有無限可能?！眳翘祚Y神采奕奕地說道。

　　“時間是線性——”

　　劉寧話說到一半就被吳天馳打斷道：“時間是線性的，但是世界是處于疊加態(tài)的，未來的詹宇豪現(xiàn)在處于變好和變壞兩種狀態(tài)的疊加，一旦去進行觀測，這兩種可能就會坍塌到一種。如果你們把詹宇豪的名字交給O.S.D，你們很可能抹殺了一個孩子的美好未來?！?p>　　老秦根本不知所謂，他哪懂這些東西，聽了半天，大喊了一聲：“說人話！”

　　“是！只要O.S.D.看到了詹宇豪的未來，那他的未來就不可能改變了。但如果他們不去觀測，詹宇豪就還有可能性。”

　　“但那不也只是可能嗎？你現(xiàn)在交給O.S.D.，不也是看到可能中的結(jié)果嗎？”劉寧皺著眉頭，他不懂為什么吳天馳一定要阻攔自己。

　　“但是只要努力就能無限提升可能性，我愿意一輩子為詹宇豪擔(dān)保?！?p>　　劉寧聽了是又氣又笑：“擔(dān)保？你拿什么擔(dān)保？”

　　“拿我的時間！我會負責(zé)盯著詹宇豪，不管他在哪，我都會確保他不會誤入歧途?！眳翘祚Y仿佛拿出了視死如歸的決心。

　　“天馳，你這是何必呢？他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孩子，你知道你剛剛說的話意味著什么嗎？你是個警察，不是保姆！”劉寧用了一種責(zé)怪的語氣，他說這些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吳天馳。

　　“好啦！你們兩個不要爭了。”老秦砸了下自己的杯子，“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會把詹宇豪的名字報到O.S.D.那里，這就是我的工作，不容置疑?！?p>　　吳天馳看到老秦嚴肅的神情就知道這件事已經(jīng)沒有挽回的地步了，他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到詹宇豪以后的生活，但詹宇豪以后的生活已經(jīng)被上了鎖。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辦公室，坐在椅子上仰面朝天，這種無力感和那時不一樣，這次更痛苦。

　　“老田，你給我的種子是不是壞的??？怎么還沒發(fā)芽？”一旁的劉鋒似乎沒有注意到吳天馳的萎靡，扯著嗓門問老田。

　　老田也難得來了辦公室，他走到窗戶邊對劉鋒說：“種子是不是壞的我不知道，但就你這養(yǎng)法，再好的種子也種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