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黎一直認為，升年級對于學(xué)生來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就像身高和年齡的增長一樣順理成章。甚至為了距離終將到來的獨立生活越來越近，可以小小慶祝一番。
但是今年完全不是這樣的情況。三天高考過后，高一高二年級恢復(fù)日常課程，高三年級的教室全部都空蕩蕩的，沒有人氣。全校都充斥著哀悼的氛圍。幾個平日里活躍地討論應(yīng)墨酥和程落的女生們，也突然失去可以聊的話題，只能在無聊時傳遞一些小說翻看。
優(yōu)奈的失意更加明顯，畢竟她坐在惠黎的旁邊，成天唉聲嘆氣。無論惠黎是用理性分析還是感性撫慰，都不起作用。少女的眼里完全沒有光芒?；堇鑼Υ藷o能為力。
高考結(jié)束后，在畢業(yè)生返校拿成績單和大學(xué)手冊的那一天，樓道里上演了熟悉的告白情景。被告白的對象，不負眾望，又是程落同學(xué)。
眼前的女生戴厚重的近視眼鏡，把頭發(fā)緊貼著頭皮扎在腦后，一絲不茍的樣子，實在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也實在是佩服她，為了不破壞在老師心目中三好學(xué)生的印象，將這份喜歡隱藏至今。
身為班上的學(xué)習(xí)委員，除了成績處于上游水平之外，程落看不出她任何其他的閃光點。只有在每次考試報成績的時候，“沈月”這個名字才會在耳朵里過一下，然后瞬間忘記。
“程落，從高一同班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我覺得能夠和你順利地同班三年，是件太幸運的事情。也許這是我們此生最后一次見面，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份唯一的喜歡，傳遞給你。我知道自己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但我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連女生嗓音里的顫抖都是意料之內(nèi)，告白內(nèi)容也沒有任何新意，聽得程落只想打呵欠。
他笑道：“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告白，卻又不敢抬頭看我嗎？”
突然伸出一根食指，頂著女生的下巴，用微小的力道讓她抬起頭。那張因羞澀而漲得通紅的臉上，眼神躲閃不定。
“還是說，你不敢看我，不只是因為喜歡，而且是心中有愧？”
她的眼里多了一份震驚，隨即震驚轉(zhuǎn)化為慌張，仿佛被人看穿了什么。
“我說，”男生收回手指，摩擦著胸口的襯衫，把接觸到的多余的油脂擦掉，幽幽地開口，“之前那個帖子是你的作品吧？”
伴隨著這句令她五雷轟頂?shù)馁|(zhì)問，粉紅的告白畫面瞬間被黑白的審訊濾鏡替代。沒有想到他還記著這件事，即使后來她因為心虛自責(zé)，把帖子刪得干干凈凈。
說不出一句話，簡直想要立刻破窗而出落荒而逃，可身體也動彈不得。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彼难劾锏男σ馊珶o，瞳仁開始斂去光彩，變得深不可測，“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你啊，還做這些無用功干什么？”
是攻擊力十足十的嘲諷。女生立刻繃不住情緒，淚水一滴接著一滴地滾落到地面上。
“我沒有……”從牙齒縫里擠出蚊子般的聲音。
“什么？”程落想不到她還試圖狡辯。
“我沒有想要用那個帖子傷害你！”壓抑許久的情緒釜底抽薪般爆發(fā)，沈月不顧臉上滿是淚痕的狼狽模樣，從喉嚨里吼出這一聲其實不太站得住腳跟的辯解。
“你現(xiàn)在的表情好像在告訴我，你很不服？”
“是的！”口不擇言，已經(jīng)失去思考的能力。
“你是沒有傷害我?！蹦猩穆曇敉蝗凰闪肆?，從喉嚨深處傳出喑啞的聲音，“但是你傷害了我喜歡的人?！?p> 就像是在已經(jīng)裂開的冰湖上砸下最后一擊，冷空氣隨即呼嘯灌入溫暖的湖水中，沉重的石頭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道，沉入深處。
沈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醞釀已久的告白，竟然等到的是這樣殘忍至極的拒絕方式。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磨好的尖刀，不費力氣地刮光她所有的鱗片。
當女生捂著嘴巴從他面前逃走后，他還沉浸在自己最后一句話里。
是極其意料之外的一句話，是當下情緒濃郁后的自然產(chǎn)物。
“但是你傷害了我喜歡的人”，這句話，真正意義上，是說給自己聽的。
“太狠了吧，不是你的作風(fēng)?！滨r少管閑事的人，從拐角處現(xiàn)身。
“早該這么狠了?！背搪浣o了應(yīng)墨酥一個無力的微笑，說，“陪我去一個地方。”
“哪里？”
“至善樓?！?p> 腳步一滯，隨即跟著前面的男生走了兩步，再次停下來，猶疑地問道：“誒，你該不會是……”
程落轉(zhuǎn)過頭展開燦爛的笑容，像是已經(jīng)明白對方要問的內(nèi)容，輕快地說：“是啊?！?p> --------------------------------------------------------
第一次的告白和第二次之間，隔了兩年。期間不斷地接受來自別人的告白，早已沒有認真喜歡人的勁頭。所有短暫的戀情都是懷著“試試吧”的心態(tài)開始，甚至有些連戀情都算不上。
直到一年前，在公交車上看見她的那一眼。和當初迅速迷戀上沈南葵的感覺完全不同，她是那種讓他想要一步一步慢慢了解的女生，以不驚擾的方式。
刻意選在她前面的座位坐下，哪怕座椅上赫然寫著“愛心專座”四個紅字，也依然厚著臉皮無視它。
茫茫人海中，哪有可能那么精準地就目睹了她口袋里細小夾子掉落的瞬間，除非是從下車那一刻開始，目光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也忽視了，身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班上最八卦的男生，被他添油加醋地將一個拾金不昧的故事描述成了遞送定情信物的風(fēng)流事。
隱隱約約覺得，她不會是那種，因為和校草級人物傳緋聞就暗自虛榮的女生。所以大嘴巴林千野打亂了他循序漸進的節(jié)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合理地接近她。
他用十分符合自己在大眾心目中人設(shè)的借口，跟著應(yīng)墨酥去了新生開學(xué)典禮的會場。借口半真半假，所謂的“尋找未來老婆”，其實從頭至尾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臺上總是略帶羞澀地按住長度過短的裙子同時又沉著發(fā)言的女生。如果他沒有過早地拒絕年級主任讓他以優(yōu)秀學(xué)長的身份發(fā)言的請求，那么在臺上與她四目相對遞接話筒的人，將會是自己啊。
“你準備好了么？”身邊安靜行走的應(yīng)墨酥突然問他。
“還需要準備么，聽多了也就會了?！奔傺b狀態(tài)松弛。
“那也就是說，不需要我的幫忙了？”應(yīng)墨酥轉(zhuǎn)身想要回教室。
程落瞬間認慫地拽住他，哪怕這位冰山一句話不說，站在身邊也算是一種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