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途徑問到他偏愛的口味,看到市場里陳列出來的飛禽走獸都想買回去嘗試;很想親自挑選最新鮮的食材,但是看到那些在叫不出名字的活物在水桶里蠢蠢欲動,又害怕伸手探尋。
在那條街上反復走了兩遍,不知所措,還要忍受四周的目光,大家都在對她東方的面孔進行打量。是最窘迫的一次體驗。
手機突然在口袋里振動起來,惠黎留意了一下時間,才下午三點半。他很少在這個時間聯(lián)系她。
“今天什么時候結(jié)束?”他問,以為她還在正常地上課。
“呃……”惠黎左右為難,糾結(jié)要不要把現(xiàn)在的狀況如實告訴他。單憑自己在這方面的零經(jīng)驗,實在沒有能力給他驚喜。
“你在什么地方?”他聽出電話里似乎有不應景的嘈雜聲。
“我在意大利市場。”只好誠實地說出來。
正想要問她“你在那里做什么”,轉(zhuǎn)念一想,他似乎猜出了合情合理的理由,便說:“我過半個小時后來?!?p> “不用不用……”惠黎的話還沒有傳達到對方耳里,在空氣中比劃著動作的手還沒有放下,對方已經(jīng)利落地掛斷電話。
很狡猾,不得不等在這里。
惠黎下定決心,在他到來之前,要有所收獲。她重新將這條街市走過,心里循著上午查詢過的菜譜,將主要食材一一買下。
穿著白T藍裙的女孩,臉上還有些隱隱的嬰兒肥,一看就知道是中學生,稚嫩未脫的模樣。纖細的胳膊承受著袋子里肉類和蔬菜的重量,另一只手正拿著現(xiàn)金,和販賣雞肉的攤主以簡短的詞匯討價還價。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可能手上的這些戰(zhàn)利品也經(jīng)歷了一樣的過程,所以有細碎的汗珠滲出,在發(fā)鬢處閃閃發(fā)光。
應墨酥一路問著“有沒有見過一個東方女孩來到這里”,幾乎大家都對她有所印象,指向賣生鮮的那條街。然后,他就在生鮮入口處看到了不遠處的她。
以一個折中的價格成交,攤主將雞肉放在砧板上分割,臉上掛著既無奈又佩服的神情。
女孩的表情這才松弛下來,用右手煽了煽臉邊的空氣,發(fā)出很自然的微笑,用極其甜美的聲音對攤主說:“Thank you.”
應墨酥突然想到,那年操場上,他因為失誤,將足球踢向她,致使她暈倒。是程落看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才立馬跑過去將女生抱起,送去了醫(yī)務室。他后來也有跟去,現(xiàn)在醫(yī)務室門外沒有現(xiàn)身。等程落走出來,他被對方用拳頭象征性地捶了捶胸口,聽到對方說:“你的球長了一雙審美對我胃口的眼睛。這女孩太甜了?!?p> 那時候,應墨酥覺得程落應該去掛眼科,那個陰郁多思的惠黎,什么時候和“甜”這個詞掛上鉤了?
如今,站在她的視線之外仔細觀察,好像不僅僅是甜美的樣子。他的心中突然同時蹦出來另一個形容詞。
惠黎意識到混雜著魚肉腥味和蔬菜根莖味道的空氣中,漸漸飄來一股熟悉的皂香味,偏頭一看,應墨酥居然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她,正很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所有袋子。
“回去吧?!蹦猩硪恢皇肿ё∷母觳玻梦⑿〉牧Φ缹⑺隣恳鼋质?。
惠黎愣怔了片刻,才突然想起還要去買香料,立刻掙脫開了他的手,回頭準備再扎進去。
“等等我,最重要的東西沒有買呢。”如果沒有那些香料入味,恐怕自己做的菜會難以下咽的。
男生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再次拉住她,說:“今晚我?guī)愠鋈コ燥??!?p> 是預料到她將會做出一桌的黑暗料理,準備提前做逃兵么?惠黎心里這樣想,卻不好意思問出口。
“但是要先把它們放回家。”他難得的笑容里有些許無奈。
走到路口,應墨酥看了看手表,說:“時間還早,我們坐巴士回去。”
惠黎默不做聲地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手里的五六個袋子,心里有些失落。
巴士上人并不多,應墨酥選了中間的兩個座位,讓她靠窗坐下,自己再坐到她的身旁。
“把這些都放進冰箱,明天我和你一起做?!彼缇涂闯鏊劾锏幕鹈缰饾u熄滅,像是小孩子沒有稱心如意地吃到糖果。
那個形容詞再次從心里冒出來。不禁又多看了她兩眼。這大概是最近距離的一次端詳,少女的瓷白色的肌膚被夕陽暈成淺淺的金色,臉上細細的絨毛組成一層金色的光暈,不算太過濃密、上翹有致的睫毛隨著眼皮的抖動忽閃忽閃的,尤其是那雙平日里毫無波瀾的深茶色瞳孔,在夕陽的照射下,散發(fā)出透亮的琉璃之光。
拎著袋子的手不禁收得更緊,心底里盤旋的詞就要脫口而出。
“學長,你是不是不敢吃我做的菜?”一臉無辜的模樣,她率先問出盤旋在心里的這個問題。
應墨酥聽罷,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惠黎從他的表情里,知道了答案,悶悶地說:“那就扔掉好了?!?p> 很任性的一句話。在理智的情況下絕對、絕對不會說出口的一句話,竟然就這樣被情緒掌控了節(jié)奏,脫口而出。意識到不妥之后,已經(jīng)無法收回,惠黎懊惱得想要咬斷自己的舌頭。
應墨酥將這些微表情都盡收眼底,惡作劇地回答:“是啊,不敢。”
“那么,接下來的幾天,學長都不用做菜了,我請你。包括今天。”她不想再欠他人情了。
“好啊?!蔽P的尾音被巴士的開門聲淹沒。
應墨酥紳士地讓惠黎先下車。她的個頭在女生里算是中等,但在他的眼中依然嬌小。這也應了他心中那個呼之欲出的形容詞。
下了巴士后,再往前走五十米,就到達他的家。
“為什么?”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
相視一笑后,他讓她先說。
“為什么今天突然要出去吃飯?”
“有點累啊,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也不是每天做飯?!彼卑椎乇磉_辛苦。
惠黎低眉,看向別處,別扭地說了一聲大概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謝謝”。
“輪到我問了。”他清了清嗓子,頗有儀式感,好像要問什么了不得的問題。
惠黎洗耳恭聽。
“為什么你總要把自己可愛的臉,武裝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呢?”他終于說出了那個重點詞:可愛。
不僅甜美,而且可愛。
緊張到不能正常呼吸、走路?;堇枰幌虿簧瞄L應付別人的褒獎,而且至今也從未有人對她用過這樣的形容詞。她突然想到曾經(jīng)被自己扔掉過的,那些沒有開封的情書,不知里面是否有同樣的描述。她分不清,男生在夸獎一個女生時,哪些是單純的欣賞,哪些有暗含的情愫。
能夠確定的是,自己的心已經(jīng)縱上軟綿綿的云端隨性起舞。
應墨酥將鑰匙插入門鎖后,突然停下來,低頭看向面色赤紅的惠黎,輕聲笑道:“原來你也會害羞啊?!?p> 惠黎看見他眼底輕巧的笑意,打算把他之前說的那句話,歸為一句玩笑。心里的自尊,這時候跑出來找尋存在感,為了與之打成平手,惠黎這會兒面不改色地說:“學長,原來你也會開玩笑?!?p> 應墨酥不置可否,回頭繼續(xù)轉(zhuǎn)動鑰匙。
門開了,有清甜的女性香水味從屋子里散溢出來。那一剎時,身著修身碎花連衣裙的沈南葵從昏暗的屋子里迅速閃現(xiàn)到玄關(guān)處,精靈一般向應墨酥輕身一躍,雙手緊緊地摟住他頎長的脖頸,用涂著唇彩的果凍嘴唇在他的唇上響亮地親了一聲,笑意盈盈地對他說: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