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被英俊的法國男人搭訕,那人有一雙淺藍色的勾人魂魄的眼睛。
他在一個空位很多的咖啡館,想與惠黎拼桌。那時惠黎正在完成論文的結尾部分,并不想要被人打擾??墒沁€沒等她開口拒絕,那人已經(jīng)坐下來并說道:“我認識你,神秘的中國女孩?!?p> 禮貌性地聽他繼續(xù)說下去,了解到原來他是自己所在學校的哲學老師。
“你最喜歡什么季節(jié)?”他問她。
“夏天?!辈恍枰伎?,答案脫口而出。
“哇哦,我有些意外。”他似乎心中有一個既定的她的形象,“我以為你會喜歡冬天?!?p> “為什么?”
“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那個季節(jié)?!彼蛄艘豢诳Х?,“不過容我自以為是地說一句,聽了你的答案之后,我想你更像冰島的夏天?!?p> “我沒有去過冰島?!被堇栊南?,法國人的浪漫真不是浪得虛名,套路很深的樣子。
她原本懷有戒備的姿勢,此刻放松了下來,雙手離開了鍵盤,開始撐起下巴聽他接下來的詳細解說。
“那你這一生一定要去一次。很多人對于冰島的理解,局限于白茫茫的冰川,卻不知道,那里也有綠洲,甚至有全世界數(shù)量最多的火山,也有大大小小的溫泉?!彼_始像平時授課一樣,滔滔不絕的地講,“冰島的夏天,太陽不會落下,溫度宜人。如果幸運的話,可以看到非常美麗的極光,神秘的變幻著的光。你一定要去一次那里?!?p> 他強調了兩遍,讓她記得去那里看看。
“可是,為什么說我像冰島的夏天呢?”惠黎問他。
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刻意放慢語速,讓她能夠跟得上自己的法語:“女孩,不了解你的人,也認為你是一個性格淡漠的人。沒法不讓人這樣聯(lián)想,我在很多場合偶遇過你。你總是獨來獨往,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對于書本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
“但是,你告訴我熱愛的季節(jié)是夏天。那我便大膽猜測,你其實是一個情感十分充沛的人,一個能夠接受擁有盛大能量的夏天的人?!?p> 惠黎微笑著,沒有否認他說的話。
事實上,她沉默地聽他分析的時候,想到的是,那個像冰島的夏天般的男人。
而自己喜歡上夏天,也是因為那是與他相遇和重逢的季節(jié)。單純去看四季,都有動人的風景,說不上哪個是最好的。唯有重要的人和難忘的事,會讓某個季節(jié)有生命,像樹的種子一樣,年復一年地在心中長大,成為摯愛。
可她并沒有在夏天去冰島,反而選擇了暴風雪頻發(fā)的冬天。
她想看一看,失去了夏天的冰島,是什么樣子。
猝不及防地,被漫天飄舞的極光所震撼。越是黑暗的夜,越是美到攝人心魄。在空曠無垠的天地之間,每一張被變幻的光芒照耀的臉上,都掩藏不住震撼和驚喜。
惠黎靜靜地在人群之中仰望星空,流下感動到極致后自發(fā)的淚水。
“惠黎、惠黎……”
好像是幻聽了,明明是一個人的旅行,在這遙遠的天際,不可能遇到認識自己的人。
“惠黎……惠黎……”
然而,這飄渺的呼喚還在繼續(xù)。惠黎不可置信地四下觀望,難以在空曠之中找到聲源所在。
她不禁移動起腳步,試圖在人群之中仔細辨認每一張面孔。
“往哪兒跑,我在這里?!边@聲音從身后傳來,似曾相識,讓她的心微微震顫。
是他嗎?真的會如此巧嗎?在想念他的時候,就能夠看到他嗎?
惠黎好像在不停地轉身,卻總是轉錯了方向,幾乎快要眩暈了,心里焦急難耐。
“惠黎……惠黎!”
聲音聽得更加清晰了,變成了尖細的女聲。肩膀突然被人抓住,輕輕地搖動著。
惠黎慢慢睜開眼,看見了優(yōu)奈焦急的臉。
“總算醒了,快把我嚇死了,至少喊了你一分鐘?!眱?yōu)奈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光,看著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惠黎,說,“又做夢了嗎?”
惠黎感覺到臉頰貼在胳膊上的那一寸皮膚有些濕潤,抬起頭來,把眼角的淚水擦干。她一整個下午都坐在書房里寫稿子,也不知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已是黃昏,窗戶外面?zhèn)鱽淼南s鳴似乎氣勢也弱了不少。
“嗯?!彼従徴酒鹕?,“去廚房,切西瓜給你吃?!?p> 優(yōu)奈跟隨惠黎走出書房,穿越客廳,來到另一側的廚房。
“今天下班挺早呢?!被堇鑿谋淅锬贸霭雮€西瓜,在砧板上切出了很均勻的形狀。
“對啊,沒什么事嘛。”優(yōu)奈說完,安靜地坐在桌邊,和往常聒噪的樣子有所不同。
惠黎瞥了她一眼,將一塊西瓜遞給她。
“吶……還是關于那個人的夢么?”優(yōu)奈拿著西瓜,看惠黎的眼神很是無奈。
“夢到了去年冬天的冰島。”惠黎垂著眼,繼續(xù)把西瓜切完,刀口鋒利地在砧板上也留下淺淺的痕跡。
“不要再切了,兩個人也吃不下這么多?!眱?yōu)奈阻止重復著手里動作的惠黎,突然升騰起一股子氣,“哪怕你以前早點告訴我,你喜歡的是那個人,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幫你?!?p> “為什么要幫我?”
“沒有人幫你,所以你才會變成這樣啊。”優(yōu)奈把此生對惠黎的數(shù)落都集中地脫口而出,“清高、被動、隱忍,不主動追求任何人任何事,然后倔強地寧缺毋濫,把大好的年華全部奉獻給你最擅長的事情?!?p> “這不也挺好么?!被堇璨粸樗鶆?,微微一笑。
這樣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優(yōu)奈:“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從回國那一天起,就蝸居在這個老房子里,明明親人近在咫尺,卻要全部拋棄。他們結婚前,你沒有鼓起勇氣去爭取;婚時,你又裝成一個外人不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結婚后,你也不敢踏入那個家一步。最讓我氣憤的就是,明明沒有可能了,你卻還是固執(zhí)地守著這份感情,從來不接受新的緣分。這是什么?感情潔癖么?!”
“我從來都不覺得,我和他有什么可能,所以沒有爭取的必要?!?p> “那你就徹底地忘記他?。 ?p> “我也做不到?!?p> “氣死我了你!”說得口干舌燥,狠狠地咬下一口西瓜,不再說話。
不遠處的書房,飄渺地傳來民謠旋律,純情的歌詞此刻卻更像是訃告,宣布青春已死。
“你今天有點奇怪,發(fā)生了什么事么?”惠黎知道優(yōu)奈一向喜歡聲東擊西,就像以前心里喜歡的明明另有其人,卻總是混在一群花癡當中追隨著兩大校草。今天這副樣子,似乎也是同樣的情況,應該是發(fā)生了讓她受到?jīng)_擊的事情。
果然,她在躲避惠黎問詢的眼神,用一片又一片西瓜堵著自己的嘴。
算了,等她憋不住了,自然會說出來的。惠黎太清楚她的性子,便不再理會,不緊不慢地走回書房。
回國已經(jīng)兩年了,她只是在電話里告訴了母親一聲,然后帶著所有行李來到老房子。沈家的大門,她一步也沒有踏入。自那年他們結婚,就完全沒有再接收到沈南葵和應墨酥的消息。她就是一個過路人,短暫地交集之后,漫長的時間把沒有血緣的人們再度恢復成陌生人。
其實,心里已經(jīng)被優(yōu)奈的一席話攪和成一團亂麻,卻假裝沒有被影響到。
“今天,我在單位里看到他了?!惫?,還不到五分鐘,優(yōu)奈就自覺地走進來。
惠黎手中的筆失控地滑了一下,她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為,孩子撫養(yǎng)權的事?!眱?yōu)奈知道惠黎不會刨根問底,便一五一十地說出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原來他和沈南葵早就離婚了,在他們孩子出生的那一年?!?p> “六年前啊……”
“平時一堆無所事事的中年婦女,突然集中在一起竊竊私語,說是出現(xiàn)了一個極品男人。我在心里笑她們沒見過世面,沒想到從里面辦完事走到大廳的那位極品,竟然是應墨酥。他對我自然是沒什么印象的,對視了不到一秒,也不見他有任何反應。等他走后,我立刻去問負責他那件案子的同事,才了解清楚事件的原委。當年他們離婚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孩子判給了應墨酥,沈南葵后來也遠赴國外,今年突然從美國回來,要和應墨酥爭取孩子的撫養(yǎng)權?!?p> “現(xiàn)在的他,是什么樣子?”惠黎輕喃著。
“不得不承認吶,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眼神更內斂,身材更健碩,散發(fā)著強大的磁場……”優(yōu)奈忍不住恢復曾經(jīng)的花癡本性,回憶起白天那驚鴻一瞥,毫不吝嗇地夸獎著,“中年婦女們看他的目光,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做他孩子的繼母那般癡狂?!?p> 突然,談話失去下文,空間沉寂許久。
“想見他?!?p> “嗯?”優(yōu)奈以為自己聽錯了。
“想見他,想見他……”夾雜著哭腔,是從來沒有從惠黎嘴里聽到過的一種極度的渴望。
“如果你更早有這種主動性,該有多好?!眱?yōu)奈著實覺得可惜,這一刻的惠黎讓她心疼不已。
“有辦法么?就看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在不打擾的情況下?”
“惠黎你……”優(yōu)奈驚訝地看著眼睛里已經(jīng)失去冷靜的惠黎,該是有多大的渴望,才能讓無欲無求的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