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肖后面的日子,真的是渡日如年,精神也差到了極點,常常夜里突然驚醒,要去BJ老年醫(yī)院看看陸國言。張雋赫安慰她,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沒有傳來更壞的消息。
這天,她迷糊著起床,聽到張雋赫在跟單位領導通電話。
“這項目真的做不下去了,您換個人吧。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我老婆離精神分裂不遠了。我怕她出事。您要這么說,那我就辭職吧。過幾天我就去單位辦手續(xù)?!?p> 沈凌肖眼淚一下子就又涌了出來,“老公,你去把項目做完吧,我能行?!?p> 張雋赫嘆口氣,“別逞能了,孩子不在身邊,你又不讓我跟老人說。你自己怎么可能撐的下去?!?p> 沈凌肖明白,老公怕自己在家會出事兒。
事情眼看著快過去一個月了,張雋赫前前后后已經往醫(yī)院交付了三十萬了。眼看著張雋赫的頭發(fā)日浙花白,沈凌肖心如刀絞。
她給段警長打了個電話,“段警長,我想去您那兒一趟?!?p>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你過來吧。責任書下來了,事故車的時速檢測報告也出來了。過來拿吧。”
沈凌肖跟張雋赫說,“我去趟交警大隊找一下段警長,我想自己去。”
張雋赫想了想說,“行,打車去,打車回。把該拿回來的資料都帶回來。”
“好?!?p> 見到段警長,沈凌肖客氣地問了好。
段警長見到沈凌肖,搖搖頭說,“你這怎么比家屬還憔悴呢?怎么回事啊,天天不吃不喝是不是?”
“沒有。好多了?!?p> “這樣啊,我們判定還是你全責,沒辦法,他再走機動車道,你的車速再慢,也是因為你那一眼沒好好看道兒?!?p> “嗯,我認?!?p> “但因為事發(fā)有因,你可以告那個違規(guī)占道的水果攤,他們有責任。他們不歸我們交警大隊管,所以你不服可以告他們?!?p> “我不會告他們的,跟他們沒關系,都不容易,我的責任我承擔?!?p> “你全承擔,如果陸國言死亡,你馬上就要被拘留,這個你清楚嗎?”
“不清楚。但殺人償命,我清楚。”
“沒那么嚴重。醫(yī)院的情況我是知道的。你們這么一直花錢給陸國言續(xù)著命我們也知道。但是呢,有些話不好說。”
沈凌肖擦了一把眼淚,“段警長,我不需要您告訴我怎么做,您見過這種事多,你跟我說幾個以前發(fā)生這種事的案例吧,我也參考參考?!?p> 段警長嘆口氣,“其實吧,像你們這種一直拿錢供著出事人的不多。之前我見到的,都是按裁定的結果來走法律流程。該被拘被拘,該賠償賠償。陸國言的情況特殊,他是在倒地的那會兒就已經沒有意識了。而且顱內出血,這么續(xù)著錢其實意義不大?;蛘哒f,有些決定你們得讓病人家屬來做?!?p> “我們讓家屬來下決定?他們都已經回青海了,說把孩子安置好再過來的?!?p> “問題就是這個。你們如果先停下來付這重癥監(jiān)護的醫(yī)藥費,請家屬或者傷者單位先墊付這筆費用,你可以最終在法院裁決后一起將這筆錢再賠出來,一塊兒計算。這樣,他們就知道你花的是錢了,現(xiàn)在感覺在花自來水,不是他們的,就跟他們沒關系。打個比方啊?!?p> “不一樣嗎?我停下來讓他們先花,不是一樣我最后得賠?”
“真的不一樣。你沒工作,他們打聽了,因為他們本來要去你單位鬧的,而且想跟你單位索要巨款來著。但你卻沒工作了。他們聯(lián)系你老公的單位了,你老公的單位說他為了怕老婆出事,已經提出辭職。這些情況我都知道了,是從他們那兒知道的。所以,如果讓他們先墊付,要看他們對你的信任度有多少。萬一對你不信任,怕你還不上,還真有可能就拔管了,不再給陸國言續(xù)命了?!?p> 沈凌肖吃驚地看著段警長,說實在的,她是很感激段警長的,從他把她帶到警局的那天起,就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地幫她。
沈凌肖跟段警長說,“不瞞您說,張雋赫回來跟我說了,他兒子才14歲,我也想了,肯定要賠的,也不知道要賠多少,但現(xiàn)在的錢,如果我能省下來,其實就是給他兒子省下來的。如果陸先生……”
沈凌肖想說,如果陸先生有知,也會同意她這么做的。但終于還是說不出口。
段警長說,“行了,不說了。你的時速檢測之所以這么晚,是因為病人家屬先過來拿到了,第一次的時速是27邁。他們不干,說肯定不可能,測了第二次,是26邁?,F(xiàn)在把這些都交給你吧。”
看著沈凌肖拿著了那些資料,段警長接著說,“人各有命,你也別天天沉浸在痛苦里,自己還得生活呢。也不能為這些事情自己就先想不開啊。畢竟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的生活。”
沈凌肖感激地點點頭。
段警長接著說,“還有一件事,我提醒你,你被拘留是肯定的,陸只要咽氣,你就會被拘。你得提前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拘留的時候,盡早辦理取保候審,不然,在拘留所里,挺受罪的。我這邊幫不了你,我要能幫,肯定要幫你的。”
“嗯,我懂了,謝謝您?!?p> 離開交警大隊的時候,忽然感覺心里亮堂了好多。好像和段警長聊了會兒天,打開了心里的一些疙瘩。
剛到家,王捷的電話過來了,“你忙什么呢?我看你最近一點動靜也沒有啊。想跟你八卦八卦孩子在美國的事兒呢!”
沈凌肖嘆口氣,“我出事了,怎么跟你說呢?簡單說,我撞人了。現(xiàn)在那人生死未卜。我也快活不成了。前幾天,天天惡夢?!?p> “你可別嚇我,啥時候的事啊,先不說了,我過來??!”
沈凌肖覺得終于可以把憋在心里的那口氣舒出來了,暢快了好多。
王捷過來的時候,被沈凌肖的樣子嚇一跳,“你看看你啊,都變成什么德性了,出了事兒怎么不知道找朋友說呢?”
沈凌肖說,“要不是你打電話給我,我怎么可能給你們添堵啊,這事兒放誰身上誰不難受啊。”
“那現(xiàn)在到哪一步了?”
“現(xiàn)在我跟張雋赫商量好了,決定先請病人家屬或病人單位,墊付著醫(yī)藥費,我們最后一起結。我決定把我的房子賣掉,跟我爸媽一起住。不敢跟他們人命關天的事情,我媽很仁義,我要是跟她說我炒股賠了,想賣房子,肯定比跟她說我撞死人了,要賣房子賠款,讓她心里好受的多?!?p> “嗯嗯,我同意。老人經不了這樣的驚嚇?!?p> “下一步,如果病人家屬那邊不再愿意花錢了,他們很有可能會請醫(yī)院拔管兒,那樣的話,我直接就會被拘留。我可能需要找人,能不能拘留后做取保候審?!?p> 王捷馬上說,“這個忙我能幫,我家老楊的中學同學,人稱三哥,就在公安局,按照你的履歷,肯定是夠取保候審的資格的!”
“那我就真的沒有什么可以再害怕的了。最難的日子好像就要熬過去了?!鄙蛄栊ぴ谶@樣的一個苦難日子里,竟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命,還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