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寂滅情深（下）
血跡的盡頭竟是一黑衣男子，男子蜷縮在角落，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身子不經(jīng)意的顫抖，因為是背影，看不清樣子，阿茶心里不住的擔(dān)憂，她害怕，怕這個滿身是血的男子是她的王。
阿茶鼓足勇氣，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到男子身后，纖纖玉手輕輕搭在男子肩頭。
“你……還好嗎?”阿茶聲音輕柔，滿眼擔(dān)憂。
“我……很好……但是……你……很快就不好了……”還未等阿茶反應(yīng)過來，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入了阿茶的腹中。
阿茶緩緩倒地，絕美的桃花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男子，男子小人得志的笑著，阿茶視線漸漸模糊，再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似乎看見了她的王向她跑過來……
再次醒來，阿茶發(fā)現(xiàn)身在山腳的醫(yī)館內(nèi)，阿茶微微皺眉，看著這周圍的一切。
“小姐，你醒了?”說話的是醫(yī)館的小侍女，一張清秀的臉看起來有幾分稚嫩，看見阿茶醒過來歡快的跑出屋。
“項將軍，屋里那位小姐醒了?！毙∈膛穆曇魩е鴰追中老玻坪踉谒杳缘臅r候，有過不少擔(dān)憂。
“……項將軍?”難道她失去意識前看見的是真的?她的王，回來了?阿茶心中欣喜萬分，艱難的坐起身來，欣喜的打探著門外。
一便衣少年走了進(jìn)來，阿滿眼歡愉漸漸變得失落。
“茶美人，屬下是項將軍手下的將領(lǐng)項祁，奉項將軍之命特來護(hù)您周全。”男子看起來年齡不大，正是應(yīng)當(dāng)奔赴戰(zhàn)場，實現(xiàn)男兒抱負(fù)的時候，讓他來保護(hù)自己，著實委屈了他。
“王……他還好嗎？”阿茶抬頭望著項祁，戰(zhàn)場風(fēng)云變幻，她只希望她的王好好的。
“項將軍很好，只是擔(dān)心您的安危，往往夜不能寐?！?p> “我……很好……”阿茶說著習(xí)慣性的撫摸著肚子，他走后，她總愛和肚里的孩兒說話，仿佛這樣就可以感受到自己不是一個人……
“……怎么會?”阿茶摸到的是平坦的小腹，阿茶大驚失色，望著自己的小腹，久久沒有抬頭。
“茶美人……是屬下的錯，那日屬下趕到的時候，您已被奸賊刺傷，雖然保住了性命……”
阿茶死死的咬著嘴唇，倔強的不讓眼淚落下來，在這個戰(zhàn)爭的時代，活著便是最好的訴求，只要活著，他們還會有孩子……
在醫(yī)館的日子里，項祁盡到了項諶托付的每一件事情，阿茶終是陪項諶上過戰(zhàn)場，身體素質(zhì)比起那些嬌弱的小姐好的多，不過半月，阿茶身體便恢復(fù)的差不多了，阿茶執(zhí)意要回山間小屋，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感受到屬于他倆的寧靜。
日子一天天過去，項祁始終是男兒，便在山下租了間客房，山間的日子沒有銀兩收入，為了給阿茶補身子，項祁沒少往山上送山珍，可都被阿茶一一拒絕，比起山珍海味，她更喜歡和她的王一起種的田園野菜，項祁拗不過她，便以變賣字畫為由，將阿茶的字畫拿到山下集市買，賣得的銀兩再給阿茶買補品。
阿茶心里難免有愧，這個看起來正值年少的男人，卻日日為其變賣字畫，為其研磨墨汁，阿茶不止一次勸他回歸軍營，卻一次次被拒絕。
“項祁，我明白你們軍中的規(guī)矩，不過我身體已經(jīng)好了，你大可以回軍營，我想王不會怪你?！卑⒉柙僖淮握Z重心長的和項祁說勸。
“這是項將軍給屬下的任務(wù)，若屬下連這都完成不好，將來怎么擔(dān)當(dāng)大任?”項祁再一起拒絕了阿茶的好意，按理來說，阿茶本應(yīng)當(dāng)?shù)挠X得這是王給他的任務(wù)，履行軍令是將士在所不惜的，可是，不知為何，阿茶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那日，天空格外昏暗，好似馬上就要大雨傾盆，阿茶收了外面晾著的衣物，外面很快就下起雨來。
“項祁，今日怕是不會再來了?！卑⒉杩戳艘谎鄞巴獾陌蹴绱笥辏归_一張宣紙，在上面作畫。
突然，竹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阿茶抬起頭看向窗外，只見被雨淋濕了的項祁跑進(jìn)屋內(nèi)。
“茶美人，今日屬下來晚了。”項祁拍拍手臂上的水漬，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事，這兒有幾件王的衣物，你先換上吧！別因為淋雨感冒了?！卑⒉枳哌M(jìn)里屋拿出一套玄色便衣給項祁換上，自己進(jìn)了里屋。
項祁換上玄色便衣后，便和往日一樣替阿茶研磨墨汁，阿茶走出來，恍惚中覺得這個身影似曾相識。
無意中阿茶走向前來，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來，卻被項祁抓住了手。
“茶美人，對不起，屬下……”項祁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匆忙的收回手。
“沒，沒事……”阿茶也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點冒失。
可是……剛剛那個身影好像在哪里見過?
阿茶覺得不去深思，提起筆來作畫，很快，畫完成的差不多了，屋外的雨也漸漸小了。
“這場大雨，不知道王有沒有淋到，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好?”阿茶細(xì)細(xì)勾勒著這山水畫的最后一筆。
“項諶，不會回來了!”渾厚的男聲讓阿茶的最后一筆提頓了下來，墨水滴在畫上，瞬間渲染出了一大塊。
“你是誰?”阿茶瞪大雙眼，望著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四個月的“項祁”。
“茶美人，依舊是這么傾國傾城。連生氣，都這么惹人喜歡?！薄绊椘睢彼坪鯎Q了一個人，他的笑聲讓阿茶想起了一個人。
阿茶抬起右手放在“項祁”的鬢角，然后手指抓起旁邊的皮膚，用力一扯，阿茶看著緩緩落地的東西。
……竟是一張人皮面具!
阿茶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涼氣，男子的笑聲逐漸猖獗。
“李恂!”阿茶之前在項諶擺的宴席上見過，那個殘暴不仁的起義軍將領(lǐng)!
“茶美人，好久不見!哦，不對，我們每日都見?！蹦凶有β曉俅尾薄?p> “王他現(xiàn)在在哪？”阿茶憂心忡忡，他們是爭奪天下的對頭，李恂現(xiàn)在在這里，那王，他現(xiàn)在在哪？為何李恂說王不會再回來?
“你別想了，今日之后，只會有我李恂，不會再有項諶了!”李恂用食指挑起阿茶的下巴，阿茶死死的盯著他，一滴眼淚順著光潔的皮膚滑落。
“王他現(xiàn)在在哪？”阿茶蜜桃般的嘴唇一張一合，語氣里有些許憤怒。
“項諶，今天便會戰(zhàn)死在寂滅海邊了!我用你的字畫將他誘到了寂滅海，那里可是有我五萬精兵?！崩钼袅颂裘?。
“卑鄙!”阿茶打落李恂不安分的手，拿起桌上的匕首轉(zhuǎn)身離開。
卻被李恂拉了回來，后者加大了手腕的力度。阿茶白皙的手腕留下了一片紅的印記。
“你!”阿茶雖然會點防身之術(shù)，卻還是抵不過在戰(zhàn)場廝殺的男兒。
“你知道為什么我不殺你嗎？那日，我與我屬下密謀想將你殺了，然后用你的尸體去誘項諶來到寂滅海，可是，那日，見你挺著孕肚上前查看情況，我便改變了注意，第一次見你是在項諶的宴席上，雖是宴席，卻也只是匆匆一瞥，可是那日，我卻被你的美貌所折服，雖然我的屬下還是刺向了你，但是所幸你腹中的胎兒救了你一命，今日不管你是生是死，項諶都死定了，你還不如跟了我，我可保你衣食無憂，你也不再只是個美人，茶美人，意下如何？”男子語氣輕蔑，仿佛勝券在握。
阿茶用盡全力推開李恂，跑向了雨中。
阿茶身穿白色長裙，在這竹林中跑不快，再加上下著雨，路上濕滑，阿茶跑了幾步便被絆倒，堅韌的女子目視著寂滅海的位置，爬起來提起裙擺，繼續(xù)在雨中奔跑。
秦羽柯三人站在林間小路上，看著阿茶幾次跌倒又幾次站起，阿茶眼中的淚水肆意滑落，她向著前方奔跑，秦羽柯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張開了手臂，他好想，好想抱抱她，告訴她沒事。
張開手臂的那一刻，阿茶向他跑來，一步兩步，越來越近，最后……卻只是穿過了他的身體，是?。∵@只是夢境，她看不見他……
寂滅海離山間小屋并不遠(yuǎn)，阿茶到的那一刻，她的王已經(jīng)斬殺了不少敵人。
刀光劍影中項諶看見了她。
項諶示意旁邊真正的的項祁將阿茶帶走，戰(zhàn)亂中，項諶并沒有因為看見渾身是傷的阿茶停下廝殺的腳步，也不能停下去詢問他們的孩子，他冰冷的目光透出些許柔情。
項祁抱起阿茶飛身上馬，不顧阿茶的奮力抵抗，阿茶看著自己離王越來越遠(yuǎn)，看著王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
她拿起了藏在袖口的匕首。
“若你不停下來，從現(xiàn)在開始，王身上每多出一個口子，我便往我身上劃一刀?！痹捯魟偮洌⒉璋纬鲐笆妆阃樕蟿澚艘坏?，鮮紅的口子落下絕美的臉上，項祁停下了馬，一部分是因為拗不過她，另一部分是因為若項諶死在寂滅海，自己卻沒有陪他戰(zhàn)到最后，雖是事出有因，但是男兒怎能茍且偷生?
項祁拔刀沖入戰(zhàn)場，阿茶也隨后跑向項諶。
刀光劍影中，阿茶身上多了一個又一個個傷口，突然，冰冷的劍刺在了阿茶的右腿上，阿茶瞬間跪在地上，阿茶抬頭，卻見亂劍落了下來。
阿茶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王，我先走一步了……
就在阿茶以為自己將要先走一步時，一個肉盾壓在了阿茶上，阿茶遲疑的睜開眼，是項祁!
項祁雖然劍術(shù)精湛，可是隔著阿茶太遠(yuǎn)，為了救阿茶，他選擇了犧牲自己……
一劍刺在了項祁身上，項祁快速起身，用手里的劍將刺劍的人斬殺，然后不顧身上的傷口，帶著劍再次沖入戰(zhàn)場，阿茶站了起來，周圍的廝殺讓她感覺恍如隔世，五萬精兵只剩下幾百人，而項諶卻只剩下不足十人，以少敵多讓他們漸漸體力透支。
又一波敵人沖向了項諶，項諶腹背受敵，身上的傷口也漸漸多了起來，阿茶跑過去，張開雙臂，想為項諶擋住刀劍，可是，幾秒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毫發(fā)無損。
阿茶睜開眼看著前面熟悉的背影……
項祁身上無數(shù)的刀劍穿過，少年滿臉是血的轉(zhuǎn)過頭來。
“將軍，你們要好好活下去!”說完，項祁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最后一波敵人推入海中，而自己……也永遠(yuǎn)留在了寂滅?！?p> “項祁!”阿茶與項諶異口同聲的喊到，眼里滿是惋惜。
最后一個敵人倒地，阿茶終于來到了項諶身邊，沒有言語，他們彼此都知道。
“茶茶……”項諶深情的看著，這一眼便是萬年。
“嗯!”阿茶握住項諶懸在半空中的手。
“好，好啊!”項諶大笑起來，滾燙的淚珠奪眶而出。
下一秒，一代美人如花朵般凋零，她身上的鮮血染紅了白裙，像一朵花一樣渲染在寂滅海。
直到最后一刻，阿茶眼里還含著笑意，因為她知道，她死在他的劍下，死在他的懷里……
項諶緊緊抱住阿茶的尸體，失聲痛哭，怒喊老天不公，卻又低頭笑了……
一代梟雄，十八歲揭竿而起，二十二歲便已稱王，分封諸侯，卻于二十四歲刺殺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茶茶，來……我?guī)慊丶?”隨后，項諶抱著阿茶站起，用阿茶手中的匕首劃破脖子，堅毅的眼神看著遠(yuǎn)方……
沒有人知道最后他們看見了什么，或許是山間小屋的田園生活，或許是數(shù)十年后的天倫之樂，又或許是回到了那日的庭院，他學(xué)武時她便彈琴，一朝一暮，皆是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