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媽媽竟然是這樣的人
打完自己兒子后，李安就走開了，李華獨(dú)自站在那里，雙眼迷茫地看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沒有流淚，雖然心中很難過，為什么心會這么痛呢？得不到答案.他可以哭，但他不能，那樣只會讓自己遭受更殘忍的傷害，所以只能呆呆地站著，任憑胸口產(chǎn)生一種很堵的感覺，為什么胸口這么悶?zāi)兀克坪跻屛覠o法呼吸，李華思索著，但無論怎樣思考，他都得不到答案.
李華奶奶看到李安那種殘暴的表情后，知道他心中的怒氣還沒有完全消除，為了保護(hù)她孫子李華，就把李華帶到自己身邊，和自己一起去屋后面整理枯黃的稻草.這時，李安居然也來了，那嚇人的眼神仿佛寫著“血腥”兩個字，李安奶奶明白，自己兒子指不定還會怎樣對待這個可憐的孫子呢.于是，又把李華帶在身邊，一起去了一塊稻田.李華奶奶去了后，就到田里扯雜草.小李華就蹲在田邊上，獨(dú)自在那里玩弄著田邊上生長的綠草.他好不容易才把剛才那一幕忘在腦后，然而，命運(yùn)顯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一個稚嫩的孩童，因?yàn)椋畎布缟峡钢桓鈸?dān)跟來了.起初，李華奶奶沒有注意到她兒子李安的到來，還是專注地扯著田里的雜草.李華早就發(fā)現(xiàn)他爸爸來了，于是，一雙清澈的小眼睛注視著他爸爸的到來，然而，迎接他的仍舊是那雙殘暴的雙眼，雖然只是斜著看著他.李華不明白自己爸爸為什么會因?yàn)檫@么點(diǎn)小事而如此生氣，應(yīng)該說，因?yàn)檫@么點(diǎn)小事而暴怒，好像還不打算放過自己.他心中很無助，只能把唯一的期望放在他奶奶身上，然而，直到他爸爸走近他，她奶奶也沒有一點(diǎn)聲音.李華瞳孔自然放大，他已經(jīng)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像一只被關(guān)在小黑屋的奴隸，玩弄了他后準(zhǔn)備除掉他的主人現(xiàn)在走向他了，他這樣一個小孩子只能等待著死亡降臨，別無他法.終于，李安粗壯的雙手拎起了這個小孩子，然后打算將這個奴隸扔進(jìn)旁邊深不見底的池塘.對于一個小孩子還能怎樣，只有驚恐萬狀，但李華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雖然內(nèi)心極度恐慌.就在李安準(zhǔn)備松手，讓這個孩子命喪池水時，那個救命的聲音終于到了，“那是你自己的兒子哦”，聲音很大，好像突然把李安驚醒了一般，李安的手終于在空中停住了，然后緩緩地把自己的兒子放下來，隨后一聲不吭地獨(dú)自離開了.
李華自己所遭受的這一切，他無法解釋.那時的他還那么小，為了保護(hù)自己，他只能把所有過錯歸于自身，都是自己的過錯，都是自己不該把泥巴扔到大奶的地壩上，都是因?yàn)樽约弘S便和堂哥玩，還跟著他學(xué)，都是自己沒有主見，對了，主見是什么意思，這個詞是從電視中學(xué)到的，書中也偶爾能看到，到現(xiàn)在突然忘了是什么意思，自己真笨，這都記不住，都怪自己，惹爸爸生氣了，自己真的沒用啊，為什么不去死呢，我這樣的孩子活著還有什么用，這么痛苦，還不如死了呢.
類似的事還有很多，不過這一件事對他的影響恐怕是最深遠(yuǎn)的.
總算飽飽地吃了一頓，填飽了肚子，心里感覺踏實(shí)多了.準(zhǔn)備離開時，還不忘說一句，“大家慢慢吃”，雖然李華很不情愿這樣做，不過，迫于他奶奶的威壓，不得不做心中不認(rèn)同的事.說起來，用完餐后，對還沒有吃完的人說一聲“你們慢慢吃”，對于李華奶奶而言就是一種禮貌，但李華并不這樣認(rèn)為.他常常有很多小計劃，比如看小說，背小學(xué)古詩，背諺語……總之永遠(yuǎn)都數(shù)不完.慢慢吃東西豈不是要花很長時間用餐，如此一來，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了.而吃得快一點(diǎn)就能騰出很多時間去完成更多計劃.李華還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不過，這就免不了和他奶奶形成思想上的矛盾，也為他后來痛苦的生活埋下了伏筆.
見小華這么“懂事”，坐在李華旁邊用餐的李華媽媽徐麗微笑著說道，“小華還真是長大了，知道這樣說了！你以前吃完飯都是拔腿就跑，現(xiàn)在變化了很多”，說話間像是感慨良多.
而李華雖然對他媽媽徐麗的稱贊感到高興，但內(nèi)心并不很認(rèn)同他這個媽媽，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及一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小李華才上五年級，也是爺爺剛?cè)ナ啦痪玫臅r候.
一天，李華奶奶在洗衣服，李華那時又沒事做，小男孩兒就走近他奶奶，然后蹲在旁邊看著，稚嫩的心思無比單純.
然而，可怕的是，如此稚嫩的心思卻要接受來自他奶奶幾乎惡魔一般的話語.
“你也是命苦哦……”小李華奶奶突然感嘆道，聽到奶奶突然這樣說，單純的小男孩立刻感覺到了什么，因此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你小的時候就沒有奶喝，我還帶著你出去找別人喂奶”，聽到這里，小男孩心想，我那么小為什么喝不到奶水，我媽媽哪里去了？這時他奶奶又說道，“你那時才幾個月大，你媽媽就和你爸爸打架”，打架……他們還會打架？李華心中難以相信，記憶中早就忘了父母打架的場景，又或許他們從未打過架吧，“后來你爸爸去找你媽媽，你媽把還在布里面包著的你從空中扔過來，還好你爸爸接到了”，聽到這里，一種恨瞬間從小男孩天使般的心靈中生根發(fā)芽，并飛速生長，媽媽這么可惡么？小男孩心中忐忑，半信半疑，但他奶奶是出了名的能說會道，言辭懇切，面容上看不出半分欺騙的意思.而李華這樣一個天使般純潔的小孩子，是更加不會對她的話懷疑半分的，但又聯(lián)想到自己的媽媽并沒有對自己做過傷害的事，過年時還會買很多糖果給自己，想買煙花時，雖然奶奶那么反對，她還是堅持給自己買，準(zhǔn)備年夜飯時總是問自己喜歡吃什么，還親手給自己做了許多好吃的，她對自己的好一時都無法數(shù)完，雖然過年后她就和自己告別了，說是又要出去打工，說下一年回來給自己買好吃的，要自己乖乖的，要聽奶奶和爺爺?shù)脑?，要好好學(xué)習(xí)，這些話李華都要聽出繭子了，他都可以倒背如流，雖然都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但這個女人確實(shí)對自己很好啊，難道這些都是騙我的么？小男孩兒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他奶奶這些話還不能讓這個純潔善良的小男孩兒走進(jìn)懷疑和怨恨的深淵，那接下來這些則可以完全地毀掉他和他媽媽本就不親密的母子關(guān)系.
“你爸爸有一次去你外婆家吃飯，準(zhǔn)備去打飯時，你外婆說飯在大鍋里，你爸爸就信以為真，去打了大鍋里的冷飯吃.他從你外婆那里回來后告訴我，說剛煮的飯在小鍋里，你外婆不想讓他吃新鮮的飯”，李華奶奶說這里時言語中帶著對李華外婆深深的恨意，雖說小男孩才上四年級，但孩子對大人表情和心理的洞察力是十分敏銳的.小男孩立刻感同身受，理解了當(dāng)時自己爸爸那種尷尬和窘迫，心中連帶著加深了對自己媽媽的恨意，當(dāng)然也不會放過自己外婆，雖然對自己外婆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記得她常常和藹可親地微笑，這是小男孩兒關(guān)于他外婆記得最清楚的了，可是，這樣一個老人，居然……居然會做出這樣的無恥勾當(dāng).就一瞬間，小男孩兒對外婆的好感蕩然無存，對自己媽媽的恨意繼續(xù)增長，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么可怕的事，這個世界不是善良美好的么？不是一絲雜質(zhì)都沒有的么？我的世界就沒有雜質(zhì)啊，所以我的世界這么單純美好……恩，這些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是做這些幼稚的事，打架這么邪惡我才不做呢，不知不覺，對這個世界更大的善意居然也出現(xiàn)在了這個稚嫩孩子的心中，仿佛希望之光一般難能可貴.
然而，希望之光什么的存在的時間是極其短暫的，單純的心思在無邊且漫長的恨意的包裹下，很難喘過一口氣來，況且這種單純的力量還如此微弱，如同剛出生的嬰兒，注定要經(jīng)受周圍邪惡氣息的浸染，最后能否被染上邪惡的色彩，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吧.
“爸爸媽媽還打架么？”小男孩問道.
“何止打過，還打得嚴(yán)重得很咧”，聽奶奶說的語氣好像自己親自經(jīng)歷過一般，小男孩兒也聽得更投入了.
“那個時候，你外婆那里來了一群人，都騎著摩托車，踏著皮鞋，把我們屋圍了一圈，其中一個還踢了你爸一腳.我當(dāng)時就站在你爸旁邊，你外婆指著我的鼻子罵，像是要把我活活罵死那樣”，小男孩聽得很認(rèn)真，雙目炯炯有神，心中對這群人的恨意也逐漸蔓延，雖然不像恨自己媽媽那樣迫切，因?yàn)樗麤]有那么多精力去恨這么多人，一個小孩子的精力是很有限的，但因此加深的對他媽媽的恨意卻無法消除，并且伴隨他很長時間.
小男孩正好奇都是哪一群人干的，他奶奶就接著說道，“你記著吧，那群人的姓名”，隨后開始一個一個地念著名字，好像希望旁邊這個小男孩死死記住一般.
小男孩心中當(dāng)然暗暗記住這些人的姓名，但終究還是太小了，即便記住這些人的姓名也是如此艱難的事.
隨著時間的久遠(yuǎn)，對他們的恨意也慢慢消散，唯獨(dú)對自己媽媽的恨意并沒有完全消散，因?yàn)樗棠虒λ麐寢尩暮抟庀⒉涣?，有事沒事就和小男孩兒說道說道，小男孩兒自然長期存在對自己媽媽的恨意.這種恨意總是有意無意地跳出來，像一道永遠(yuǎn)跨不過去的溝壑，將小男孩和他媽媽分隔開.
至于他媽媽為什么沒在外省務(wù)工，是因?yàn)槔钊A要小學(xué)考試，要回來給他助陣加油，以及調(diào)整一下營養(yǎng).徐麗認(rèn)為自己這樣做肯定會讓自己兒子感覺到滿滿的母愛，然后就會全力以赴，即便因此沒有考好，自己也不會后悔大老遠(yuǎn)趕回來，并且，自己兒子還可以和自己多相處一段時間.畢竟平時都在外地打工，幾乎沒有時間陪李華，李華缺失的母愛需要補(bǔ)償，而現(xiàn)在就是補(bǔ)償他絕好的機(jī)會.
他想法總是美好的，然而事實(shí)卻很殘忍.小男孩心中對她的惡感早已蓄積到無法消除的地步，再加上徐麗和小孩子溝通缺乏技巧，導(dǎo)致小李華幾乎不和她說一句話，除非情非得已.